第21节

  他又不是真的十岁孩童,不论是自制力还是领悟能力,都比同龄人要高很多。
  这些日子下来,梁源的毛笔字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从最初的鬼画符,到现在的矫若惊龙,力透纸背。
  就连一向苛刻的季先生,都多次夸赞过他的字。
  考官在阅卷的时候,一个人的字迹工整与否,多少也会影响考官对整篇文章的感官。
  这一点,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通用的。
  因此梁源练了一遍又一遍,且不提他的文章如何,首先要把印象分和卷面分把握住了。
  练了半个时辰的大字,梁源站起来活动肩颈,一刻钟后又开始背书。
  背完书又开始拟写文章,揣摩试帖诗,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梁源背着小挎包去私塾。
  开学第一课,季先生先是表达了新的一年对大家的期许,方才开始上课。
  自从升入甲班,梁源发现身边的同窗们更卷了。
  随时随地都在学习,有几位甚至连去茅厕都带着书本一起。
  梁源自叹弗如,却又不甘落后,只能跟着一起卷。
  一节课一个时辰,梁源全程全神贯注,不漏听一个字眼。
  结束后,季先生前脚刚走,唐胤就从窗户口冒出头来,怀里还抱了本书:“源哥儿,东弟,为兄有问题要问!”
  梁源和方东随唐胤去了葡萄架下,围着石桌坐下。
  待解了疑问,唐胤再度发挥话痨本质,从过年家里添了几道新菜,味道如何如何,到隔壁养了只猫,大半夜喵喵叫,吵得他睡不好觉。
  二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唐胤,只无奈一笑,充当一位合格的观众。
  “啊对了,我们班有人打算今年下场,你们呢,你们打算下场吗?”
  梁源和方东异口同声:“自然是要下场的。”
  唐胤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长吁短叹:“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
  唐胤有自知之明,他以前一直混日子,比不过方东这个学霸也就罢了,连梁源都后来者居上,以惊人的速度在半年内升入了甲班,而他悬梁刺股闻鸡起舞,差点秃了头才升入乙班。
  以他目前的学识与知识积累,肯定是无法下场的。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季先生也不会放他去考县试。
  梁源见人满脸沮丧,生怕唐胤失去了对学习的热爱,连忙安慰:“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只要再加把劲,明年说不准就能下场了。”
  唐胤眼睛亮了亮:“真的?”
  梁源方东相视一眼,方东信誓旦旦:“自是真的。”
  唐胤笑开了花:“那我当真了啊,等我哪天考上了童生,我就连摆三天流水席……”
  唐胤话未说完,被梁源捂住了嘴:“???”
  梁源笑容温和:“唐兄,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正是吟诗作对的好日子,你觉得呢?”
  方东合上书本:“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正是写文章的好日子,唐兄觉得呢?”
  唐胤:qaq
  ……
  正月下旬,县衙公布考期,正是一个月后,二月廿二。
  除去乙班两人,甲班共有八人打算下场,共计十人。
  季先生得知梁源将要下场,有一瞬间的诧异,特地把人叫到跟前,语气是鲜见的和蔼:“你读书才过半载,真决定了要下场?”
  他开了十几年私塾,教过很多的学生,却很少有像梁源这般令他满意的。
  不论是过目不忘,还是超乎常人的领悟,以及举一反三的能力,都让他又惊又喜。
  俗话说得好,慧极必伤。
  梁源前十年都处于心智有损的状态,一朝恢复,犹如珠玉被擦去了表面那层灰尘,闪耀又灼目。
  季先生原本想着明年让梁源去参加县试,试一试水,未料到梁源竟提前一年下场了。
  梁源抿唇,正色道:“学生已经想好了。”
  季先生捋须:“几分把握?”
  梁源沉吟:“八分。”
  他研究过历年县试试题,也在过年期间与苏青云就县试试题深入探讨过,八成把握算是一个保守的回答。
  季先生什么都没再说,只挥了挥手:“你只管尽全力,其他不必多想。”
  梁源躬身作揖,语调恭敬:“是,学生知晓。”
  两日后,梁源同方东以及私塾的另外三位同窗前往县衙的礼房报考。
  礼房的胥吏递给他们一张纸,即“廪保互结亲供单”。
  季先生本身就是廪生,给他们作保自是不成问题。
  梁源和方东知根知底,其余三位也都是品行端方之人,五人互结作保,再填写姓名、年龄、籍贯、家族履历以及身面特征。
  末了又将廪保文书出示给门斗,得到儒学的认印。
  两处共交了二百来文,便报名成功了,只待二月廿二那日,奔赴考场。
  第18章
  报考过后,梁源几人进入冲刺阶段。
  季先生特意给他们几人开小灶,针对县试的考题做专项训练。
  原本梁源申时便可放课,现在几套题做完,再回家已经戌时了。
  梁源也没多余的精力再熬夜苦读,吃完苏慧兰准备的爱心宵夜,匆忙洗漱过后倒头就睡,雷打不醒。
  就这样过了月余,县试的日子如约而至。
  梁源一行人在二月廿一这天来到县城,客栈是提前订好的,离考棚不算远,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苏慧兰不放心梁源,也跟着来了,住在梁源的隔壁。
  其他八位同窗也有家长随同,只方东是独自一人赶考。
  梁源暗觑了方东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后回以一笑,就放下心,没再多想。
  这一晚,他们都点到为止,没有学到太晚,戌时就熄灯入睡了。
  按道理,梁源是应试教育的合格品,十几年来经历过大大小小几百场考试,考前向来心如止水,可当他熄了灯躺在床上,还是有几分紧张感。
  梁源长呼一口气,静心凝神,摒弃一切杂乱的思绪,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
  次日寅时,考棚鸣发头炮,县试正式拉开帷幕。
  梁源已经起身,正在检查考篮,确保考试用品齐全。
  苏慧兰递上用油纸包好的酥饼,搓了搓微凉的手心:“东西都带齐了吧,文房四宝一个都不能漏,还有这些酥饼,写饿了可以吃一块,垫垫肚子。”
  明明考试的是梁源,苏慧兰却比梁源还要紧张。
  她昨夜几乎没睡,翻来覆去惦记着源哥儿的县试,今儿又一大早起来,借用客栈的后厨做了酥饼,眼底都是青黑一片。
  梁源看在眼里,接过酥饼放入考篮:“我记下了,该带的也都带齐了。娘您回屋补补觉,醒后要是无聊,就四处逛逛,等这五场考完了,咱们就回家去。”
  苏慧兰望着衣衫单薄,身姿挺拔的源哥儿,只一味地笑着:“诶好,娘都快三十的人了,你就放心考试去吧。”
  梁源笑笑,母子二人下楼吃早饭。
  方东先他一步,已经坐下开吃了,见梁源过来,忙招手:“源弟,婶子,过来这桌。”
  拼桌吃完早饭,距离头炮已有一个时辰,考棚鸣发了第二炮。
  梁源一行人拎着考篮,赶赴考场。
  正值仲春末,又逢倒春寒,一跨出客栈,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打了个哆嗦。
  以防出现考试夹带的情况,靖朝科举不论哪一场,考生一律不允许穿戴厚重的衣裳。
  方东吸一口凉气,苦笑道:“多亏了源弟的广播体操,近来我身体健壮许多,否则还真不敢保证能受得住寒。”
  梁源拢了拢衣袖:“所以说,科举不仅考察能我们的学识,对身体素质以及意志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其他几人皆点头称是,同时加快步伐,直奔考棚而去。
  一刻钟后,考棚映入眼帘。
  考棚门口已经有不少考生,他们拎着考篮站在寒风中,或抱怨手脚寒凉,或与人交流攀谈,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梁源几人皆一言不发,站在角落里,通过深呼吸保持大脑清醒。
  不知过去多久,梁源感觉脸都被吹僵了,有几名衙役出现,立于大门两侧。
  第三炮过后,考棚大门轰然打开,考生们自发排成两队,接受点名与搜身。
  “梁源,籍贯杨河镇福水村,十岁......”胥吏手捧点名册,读到这里时明显一愣,抬头去看梁源。
  在一群十五六岁,甚至三十来岁的男子当中,梁源无疑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不像是来参加县试的,更像是送自家兄长赶考的小屁孩。
  胥吏只诧异了一瞬,旋即将后面的信息报完,一一核实,确保甄对无误,下一步就是搜身。
  衙役把文房四宝拿出来挨个查看,甚至将酥饼掰开,仔细检查,不放过一丝夹带的可能。
  考篮检查完毕,紧接着又是搜身。
  梁源忍着羞耻检查完,整理好衣裳,拎着考篮进入考场内,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等考生全部入座,梁源听见有人唤“县令大人”,一抬眸,就见到了梁守海。
  梁源穿进书里快要一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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