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上一世,季尧死后,沉璧在边境军营的那几个月,都是宗桓一直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危,寸步不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偏偏还要装作不认识。
沉璧朝宗桓点了下头,故作淡定地问:“这么晚了,宗大人还没回去?”
“是,有些事要汇报给大都督……”
宗桓看了眼沉璧的神色,十分知趣地说道:“属下这就回去了,夫人请进,属下告退。”
沉璧笑着点头:“大人慢行。”
书房门口的小厮打开门,沉璧也没再停留,抬脚走了进去。
站在门外的宗桓看着被关上的门,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他伸手挠了挠头,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和夫人见面吧。
夫人是怎么知道他姓宗的?
屋内,书案前燃着一盏烛火,昏黄的光洒满了书案。
沉璧放轻脚步,绕过屏风,看见书案后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季尧穿着月白色的常服,一手握着折子,一手拿着毛笔,神情专注认真。
沉璧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书案上的烛火一摇曳,季尧就抬起了头。
她瞬间撞进了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心猛地颤了一下。
看见是她,季尧明显愣了片刻。
“有事吗?”
之前为了避嫌,沉璧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更没有主动来过书房,她能突然来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沉璧径自拿起了书案上的墨块,动作娴熟地为他磨起墨。
“也没什么事,来看看你罢了。”
季尧盯着她半晌,见她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地磨着墨,他放下了手里的折子。
“出什么事了?”
男人的声音清冷如旧,沉璧抬起眼眸,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心尖不自觉一抖。
季尧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
被一眼看穿心事,沉璧故作镇定地低下头,移开了目光:“确实是有件事,得要你出面。”
沉璧放下手里的墨块,语气难得认真:“明日一早,麻烦你派些士兵,把几个人送出边境。”
“什么人?”
“我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罢了。”
季尧的眉头皱得更紧:“送到哪里?”
“离开北境就好,剩下的路,让他们自己选吧。”
她抬起头,看向季尧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期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季尧又拿起了折子。
“知道了。”
沉璧愣住了。
她看着男人拿起毛笔,在折子上批改起来,她却半天没回过神。
她完全没想到,季尧会答应的如此迅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你、你都不问问原因吗?为何我会让他们走?”
季尧头也没抬地说道:“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我无权干涉。”
这回答干脆利落,是季尧一贯的行事作风,真是一点没变。
等回过神时,沉璧看着手里的墨块,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留下来磨墨,还是转头离开。
留下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可要是转头就走,是不是有些太没人情味了。
氛围变得出奇的尴尬,见季尧拿起折子,再没有分给自己半分目光,沉璧知道不能再指望着他开口了。
她纠结了一会儿,忽然又释然了。
罢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陪陪他也不错。
她手里捏着墨块,在墨盘里一圈又一圈打转。
蜡烛燃烧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季尧提笔批着折子,神情专注,仿佛彻底把她忘了。
窗外漆黑一片,书案上的烛火爆了一个又一个灯花,映出一片温暖的烛光。
夜色渐深,季尧批完了一整摞的折子,他放下毛笔,一抬起头,发现沉璧还站在书案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
听见声音,沉璧抬眸看向他,有些疑惑:“我……那我该去哪儿啊?”
季尧靠在椅背上,见沉璧攥着墨块,手上都是墨污,呆呆地盯着他,模样有几分说不出的可爱。
他有些无奈:“回去休息吧,都什么时辰了。”
沉璧没有动,反而问道:“你还要继续批吗?”
见季尧没说话,沉璧也没放下墨块:“你若是继续批,我就再陪你一会儿,不急的。”
说完,她刚要继续,手腕却蓦然被扼住了。
“够了。”
沉璧一愣,看见季尧皱起眉,声音清冷淡漠。
“回去吧。”
季尧没再说话,沉璧低头看着自己沾瞒墨痕的手指,心想,她的确不该留下,书案上到处都是折子,这怎么能是她该待的地方?
走到书房门外时,她忽然停了下来。
廊下灯火昏暗,万籁寂静。
沉璧站了许久,还是没能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书房里灯火昏黄,隐约能瞧见那道身影坐在书案前,一手执笔,却半天都没有落下。
也不知在想什么。
沉璧收回目光,暗自苦笑。
终究,连他也不信自己。
第6章 神医(上)
之后半个月,沉璧几乎没再出过院子,也没再去主动找过季尧。
她让姜妈妈重新安排了院子里的人,都是大都督府里的家仆,底细清楚,用起来也放心。
与此同时,沉璧也吩咐融冰,以后和东楚的人来往,全部由融冰一人负责,不管是信件还是药,都要拿给沉璧看过。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之后,沉璧算着日子,让融冰提前准备好了两套男装。
九月十五。
一清早,季尧照常去了军营之后,沉璧和融冰出了府。
之前的两年,她们二人总跑出去玩,融冰武功不错,对付一些小毛贼也不成问题。
于是,二人换上男装,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姜妈妈站在大门口,满脸担忧地看着二人,沉璧朝姜妈妈摆摆手,示意她回去,这才和融冰走进了人群。
沉璧不喜欢热闹,街上纷杂喧嚣,她和融冰找了个茶馆,要了一壶茶水、一盘点心,二人坐在二楼正中,听着楼下说书。
融冰有些奇怪:“殿下,您不是说要去吃西家的果子嘛,怎么来这里了?”
沉璧不急不缓地倒了杯茶,递给融冰:“先歇歇脚。”
见融冰捧着茶杯、满脸困惑,沉璧暗自笑了笑,目光移到楼下的客人身上。
在沉璧的记忆中,上一世这家茶馆里,出现过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据说,北境有一位云游多年的神医,素有华佗再世之名。
有一年,北境大旱,这位神医云游到此,得了当地人的恩惠,于是多年之后故地重游,正巧在这家茶馆里,看见一位纨绔公然调戏妇女。
神医出手阻止,救下了女子,并断言这纨绔病入膏肓,活不过三个月。
可当时纨绔身体健康,完全没在意,只觉得扫兴,让人将神医轰了出去。
可在这之后,纨绔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逐渐发觉神医说的可能是真的。
然而,就算他悔青了肠子,还是没能再寻到神医的半分衣角。
三月之后,纨绔一命呜呼,此事也成了传说。
但沉璧知道,这并不只是传说。
上一世,同是九月十五,沉璧也和融冰出门,来到了这家茶馆。
巧的是,她当时就坐在如今的二楼,在茶馆里看见了整个闹剧。
沉璧想着自己身上的病,不能一直被东楚牵制着,想再来碰碰运气。
“要说这北境王,讨伐这万里江山,最艰难的一战,还是在东楚边境的那一年。”
一听见“北境王”三个字,融冰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扯了扯沉璧的袖子,示意她去听。
沉璧握着茶杯,看向楼下正中间的说书人,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
“那一年啊,黄沙漫天,正值北境大旱,北境王带兵深入敌营,一把火烧了东楚的粮库,结果在回程时,遭遇了敌人的埋伏。”
“北境王带的人不多,很快就落了下风,是死里逃生才突出重围啊!可是,等他逃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入了东楚的地界。”
沉璧听着,不禁皱起了眉,似乎内容和上一世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