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于是,用过早膳,父女俩驾马车往靖水别庄而去。
  别院里,戚婉月正在种花,得知女儿来,撂下东西就出来了。
  然而瞧见宋缊白也在,她转头低声问:“怎么他来了没人说?”
  小厮为难,不是没人说,是宋缊白不让说,禀报的时候只说阿黎来了,马车停在大门口还带着一箱子行李呢。
  因女儿在场,戚婉月不好说什么,她拉着女儿进门,宋缊白也顺其自然跟着进门。
  “阿黎近日乖不乖。”
  “乖,”阿黎蹦蹦跳跳:“阿黎想娘亲啦。”
  “娘亲也想你。”戚婉月摸了摸女儿的脸。
  阿黎问:“娘亲在做什么?为何穿围裙?”
  “娘在种花,”戚婉月吩咐人把行李搬进屋子,然后带女儿去后花园。
  “娘教你种花可好?”
  “好。”
  下人们寻了两把锄头过来,一大一小扛着锄头在晨光里吭哧吭哧挖土。
  被全程忽视的宋缊白站在不远处,珍惜地望着这一幕。
  想起上回女儿红着眼问“娘亲以后还回来吗”,他心头愧疚,暗下决心务必要好好跟戚婉月谈一回。
  午后,戚婉月哄女儿睡着,婆子过来说宋缊白在偏房等她,戚婉月没搭理。
  她径自回卧室,也准备补个午觉,衣衫脱了一半察觉室内过于安静,她立即转身。
  宋缊白不知何时已经进来,门是关着的,下人们不见踪影。
  戚婉月将衣裳穿上,冷冷问:“你来做什么?”
  宋缊白凄楚:“婉月,我们好生谈谈可好?”
  “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说上次娘过寿的事。”
  戚婉月深知此时撵不走这人,索性耐着气性坐下来:“好,你说。”
  “婉月,上次我跟你解释的话句句属实,并没作假。”
  彼时母亲六十大寿,他在后院跟李秀兰说话时正巧被戚婉月撞见。
  其实并非他刻意见李秀兰,而是小厮传话说后院有人找他,他以为是戚婉月,可去了才发现是李秀兰。
  李秀兰向他诉苦,说自己诚心来贺寿却坐了一上午冷板凳,心里难受。
  他从小读圣贤书长大,自知读书人要以“孝义”立身。李家夫妻是他的恩人,而宋家让李秀兰在厢房冷清地坐了一上午,还草草打发人走,确实是他宋家做得不对。
  他心里羞愧,安抚了几句,却不想戚婉月想多了。
  戚婉月冷笑:“是我想多了还是你怜香惜玉?”
  “婉月,那李秀兰是恩人之女,也算是我义妹......”
  “够了!”戚婉月不想听:“若你还是这种陈词滥调,就不必说了。”
  “那你想听什么?”宋缊白无奈。
  室内气氛冷寂。
  须臾,宋缊白缓缓开口:“婉月,我没有跟李秀兰私下见面,而是下人传话说后院有人找我,我以为是你,可来之后才得知是她。她也没跟我说什么,就是觉得委屈,说好心来贺寿被安排坐在清冷的厢房......”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戚婉月语气毫无温度:“你若怜惜她就把她纳进府。哦,你是怕纳她做妾委屈了她?既如此,我们趁早和离如何?”
  “婉月,你怎么又提此事。我早已说过,我并无纳妾之意,也没和离的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与我何干?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戚婉月转身要走,经过宋缊白身边时,却突然被他攥住。
  “放开!拉拉扯扯做什么!”
  “婉月,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宋缊白道:“你给我指个明路,这一年来我实在折磨,家不家,夫妻不夫妻。”
  戚婉月挣扎不过,又气又恨,扭头捶打他。
  宋缊白闭着眼,任她打。
  “宋缊白!你口口声声说你跟她清清白白,可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
  “夫人啊,这话我听不懂,我到底做过什么?你即便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啊。”
  戚婉月停下来,眼角泛红。
  这时,门口传来惊讶的声音:“爹爹,娘亲,你们吵架了吗?”
  戚婉月立即挣脱开,走过去抱起女儿:“阿黎怎么来了?睡不着吗?”
  阿黎揉着眼睛,点头:“我想跟娘亲睡。”
  戚婉月努力平复了会,背着身对宋缊白道:“女儿来了,你走吧。”
  宋缊白张了张口,压下心中诸多狐疑,说:“阿黎,爹爹没跟娘亲吵架,爹爹跟娘亲闹着玩的。”
  “哦。”
  “阿黎乖乖歇觉,好生听你娘亲的话。”
  “好。”阿黎点头。
  说完,宋缊白深深看了眼妻女,出门。
  出门后,他面色抑郁。
  张嬷嬷遇见他,福了福身:“老爷,这就回去了?”
  宋缊白点头:“我有事先回去,阿黎在这住两日,你们照看好。”
  “晓得的,四姑娘难得来,小姐心里也高兴。只是......”
  “张嬷嬷有话直说。”
  张嬷嬷斟酌了会,说:“其实这些话老奴憋心里许久了,一直没机会跟老爷说。”
  “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小姐嘴硬心软,她跟老爷少时相恋,这么多年的感情岂能说断就断?住在别院的这一年来,小姐心里不好受。想必老爷也不好受,而阿黎,看着年纪还小,可大人的事她门儿清,估计也是不好受的。即便不为大人想,也得想想阿黎,老爷跟小姐总是这般僵着实在不是个事。”
  宋缊白不语。
  张嬷嬷继续道:“小姐在意的是什么,老爷应该清楚。小姐眼里容不得那妇人,老爷为何还把那人留在京城?报恩的法子千千万,不一定非得放在眼皮子底下。”
  默了默,宋缊白点头:“我知道了。”
  出别院后,宋缊白若有所思。
  小厮问:“老爷,直接回府吗?”
  “不,”宋缊白吩咐:“去柳阳街。”
  .
  李秀兰刚歇午觉醒来,见儿子还睡着,便捡起针线来做。
  她以前在镇里时,女红功夫是最好的,十里八乡都夸她。也正是因为她手巧,后来觅得个好姻缘,嫁去了县里的老爷家做儿媳妇。
  只是好景不长,夫家犯事被抄,之后丈夫每日酗酒,婆母也常跟她吵架。李秀兰过了一年多的金贵日子,突逢变故心里很不舒坦,是以当后来丈夫失足落井死后,她毅然决然带着身孕回了娘家。
  原本想着趁自己还年轻,再找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嫁,后来父母染瘟疫去世,宋缊白出现了。
  宋家可是高门大户,以前不敢想,但她那日见了风度翩翩的宋缊白后,突然就大胆起来。
  宋缊白要走时,她敲响了他的门,哭诉自己带着儿子孤苦无依想跟他上京求个庇护。
  她年轻貌美,又是刚丧夫的寡妇,身上有钱还带着孩子。这般身份易招人觊觎,宋缊白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思忖没多久就同意了。
  来了京城后,她才知道什么是富贵荣华。
  宋缊白挥挥手就给她安排了这座两进的大宅子,起居有奴仆,出行有马车。这是她从来不敢想、也从未体会过的生活。
  起初,她只是想安分地待在宋缊白身边,后来得知宋缊白跟妻子闹和离,且两人分居许久,她渐渐生了些别的心思。
  她清楚,戚婉月为何跟宋缊白闹僵,可即便如此宋缊白也没撵她出京城,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宋缊白念她父母的旧恩,同时,宋缊白或许......对她有怜惜之情呢。
  想到最后这个可能,李秀兰的心跳加快,面颊微微发烫。
  没多久,婢女采荷跑进来。
  “夫人,快收拾收拾,宋二老爷来了。”
  “谁?”
  “哎呀,就是襄阳侯府的宋大人啊。”婢女揶揄:“兴许是特地来瞧夫人的。”
  “人呢?在哪?”李秀兰心头狂跳。
  “在前院堂屋里坐着呢,夫人快去。”
  “你先去上茶,我立马就来。”
  李秀兰走进内室,在柜子里挑了件水红的缎面长裙更换。
  这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花大价钱买的,平日舍不得穿。缎面的料子柔软顺滑,穿在身上服帖得很,婀娜曲线一览无余。
  李秀兰年轻,是个貌美的妇人。身段凹凸有致,寻常男人见了她都得多看两眼。
  今日配了这么身,她站在镜前自己也移不开眼睛。
  待一切收拾好后,她学着京城贵夫人们的模样,莲步款款去前院。
  进堂屋后,她柔柔行了一礼:“宋大哥,你怎么得空来了?”
  宋缊白坐在上首,他放下茶盏,淡声道:“坐。”
  李秀兰点头,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
  “宋大哥来有什么事?”
  “无事,过来看看你们。”宋缊白问:“昭儿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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