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它也跟着文静一起称呼三个老人。
  郁家的人也都没什么意见——嗯,除了郁珩,他可能会有意见。
  但反正他也很少在家,没有人在意他的这点儿意见。
  吃过晚饭后公司里有事郁清嵘已经又回公司去了。
  这会儿阮雪慧不放心,提出陪着一起,文静也无所谓,就答应了让她一起去。
  三人一鸟坐上了小赵开的车子。
  在车上的时候,三元看到郁珩发的消息,回了一句:【我们正在去归途花店的路上。】
  郁珩:【什么?!!!】
  他用了三个感叹号表达震惊,紧接着就又问:【为什么又要去?我妹的病不是还没好吗?】
  他明明挂断了聂雨浓的电话啊。
  难道她后来又打给三元了?
  不等三元回答,他已经忍不住又发消息问:【聂雨浓什么时候有你的联系方式了?】
  三元的消息这才回过来:【是小师祖感应到了京都城隍的召唤,主动要来的。病是还没有好,但大家都劝不住她。小师祖也保证了她只是先过来看看,如果不是急事她会缓一缓在办。就跟上次那个倒霉鬼一样。】
  郁珩稍微放心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那你们也不能真的让我妹就去啊,如果不是大事不是急事城隍为什么要叫我妹去?去了不管是什么事她们都说是急事,你们能拦得住她们吗?】
  三元:【聂小姐应该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但小师祖决定的事情没人拦得住。】
  他说话一向很客气。
  但郁珩看到手机上的这条消息,克制着脾气思考了一会儿,他要是在家能不能劝得住文静?
  大概是劝不住。
  连三元、爸妈他们都劝不住。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叫他一声“哥哥”呢,他能劝得住?
  郁珩:【老观主也不行吗?清虚道长也不行吗?】
  三元:【师伯祖劝不住,老观主对小师祖一向是放任得多,极少劝阻她什么。在静虚宫的时候小师祖有时候调皮捣蛋,我们这些人劝,老观主都是说随小师祖去的。有次小师祖烧焦了观主的胡子,差点把静虚宫都给点着了,观主也不急不躁的,还劝我们静心。】
  郁珩:【……】
  这大概是只有观主能到达的境界,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但既然其他所有人都劝不住,观主又不肯阻拦。
  显然他们就只能顺着文静的意思了。
  原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聂雨浓,心情不错的郁珩这下又郁闷了。
  在家族群里看到爸妈带妹妹去学校面试、穿亲子装的照片他就郁闷了一阵,好不容易心情好点,现在又郁闷了。
  他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没有人敢随便打扰。
  *
  车上的文静几人一路顺顺利利到了归途花店的门口、几人看着文静没入黑暗中。
  阮雪慧心焦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三元安慰她道:“别担心,小师祖虽然年纪小,但其实她做事很有分寸的。”
  阮雪慧更加忧心忡忡了:“是,她做事有分寸,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三元:“……”
  无法反驳。
  阮雪慧又问:“三元小道长,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没有说要什么办法,但三元也能懂。
  他摇了摇头,看着归途花店的方向,低声重复了一遍在车上的时候跟郁珩说过的话:“我们都无法替小师祖做决定。”
  阮雪慧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此刻的京都城隍庙里面,有个生魂也正在大声说:“我就是不回去!你们谁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谁也别想掌控我!”
  城隍许湘看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若再不改变自己的决定,就真的要迟了,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你真的会死。”
  那生魂大叫道:“死就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不想活了!”
  文静很不耐烦地看着她:“既然她不想活,那就让她去死。”
  这道生魂就是文静从月牙湖带回来的那个。
  一进城隍庙看到她还在,文静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许湘欲言又止,最后叹息道:“可她是生魂,阳寿未尽,阴差不收。”
  文静更不高兴了:“自杀的人多得是,有特殊情况的死了就去枉死城,没有特殊情况的直接灰飞烟灭。我师父说,这也是道法自然,顺应天道。”
  她说着就要走:“她自己想死,我们就别多事了。我回去睡觉了!”
  许湘叫道:“文静!”
  刚才还在大喊大叫的生魂——桑宇彤见文静真的要走,倒是有点愣住了。
  文静给许湘面子,回过头来,但还是紧紧地皱着小眉头。
  “怎么了?”
  许湘深深地看了桑宇彤一眼,语气诚挚地说道:“年轻人不懂得生命的珍贵,冲动之下任性行事,终究会后悔的。”
  文静哼了一声:“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她自己不珍惜自己的命,我们为什么要替她珍惜?”
  她几句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像个六岁的小朋友。
  反倒是刚才大喊大叫的桑宇彤,跟文静相比起来,她才更像是只有六岁。
  许湘微微一笑说道:“所以要先尽人事,而后听天命。”
  文静说:“我千里迢迢把她带回京都,你收留她在城隍庙这么久,还不够尽人事?”
  许湘略一沉吟,说道:“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以为叫你过来是尽了人事。可如今想来,是我错了,你病体未愈,或许我不该多打扰你。”
  她抬起头,一双沉静的眼睛里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既如此,倒不如随了她的意,皆大欢喜。”
  城隍许湘话音未落,宽袖轻轻一拂。
  桑宇彤只觉得眼前一暗,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出生在京都,是家里的独女,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从太婆那一代开始从小就学琵琶,每一年都有各种大小型的演出。
  桑宇彤家境优渥,从小要什么有什么。
  可以说在二十五岁之前,她的人生没有任何波折。
  桑宇彤对琵琶不感兴趣,外婆和妈妈也都没有逼着她一定要她学,而是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大学进了考古专业。
  本硕连读毕业后,她很快就进了学校的考古队,跟着她们专业的大牛一起去实地实习。
  就在长安,桑宇彤遇到了一个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男生。
  其实以前桑宇彤的父母也没有禁止过她谈恋爱。
  他们都是思想很开明的文化人。
  但桑宇彤一直到读硕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
  于是这次毫无经验的女生沦陷得非常快,才认识一个月两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三个月她就打算跟对方结婚。
  她的父母当然不同意。
  于是桑宇彤就自我代入了祝英台、朱丽叶的角色,觉得父母是要棒打鸳鸯。
  她的男朋友家境一般,她自己写好了剧本,一心觉得父母肯定是嫌弃男朋友的家里条件差。
  哪怕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她男朋友的家庭条件。
  父母劝不动,老师、亲戚朋友纷纷来劝。
  桑宇彤就更觉得自己是祝英台、是朱丽叶了。
  更加激烈地为了自己的爱情对抗全世界。
  她甚至对父母说出了断绝关系这样决绝的话。
  说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已经步入社会,有权决定自己过什么样的人生。
  那段时间一家人闹得厉害。
  准确地说,是桑宇彤一个人在闹。
  她的父母只是在跟她男朋友一起吃过饭后,表示这个人可能有问题,让她不要着急,再多谈几年再考虑结婚的事。
  桑宇彤满脑子都觉得爸妈肯定是要背着她在背后耍手段让她男朋友主动提分手。
  她越发闹得厉害。
  那段时间爸妈不让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
  自然而然地,桑宇彤的实习也继续不下去了,她负气和男朋友一起去往月牙湖旅行。
  但就在那里,她机缘巧合,突然有一天发现了男朋友的真面目。
  桑宇彤只觉得如遭雷击。
  她以为的温文尔雅、志趣相投、三观无比契合的男朋友,在私人群里大肆炫耀自己钓到了一个京都本地的独生女做女朋友,硕士毕业,人长得很漂亮,带出去非常有面子。
  女朋友家里很有钱,京都三套房,其它那些资产他还没有摸清,但肯定不少。
  因为女朋友的妈妈是世界闻名的艺术家,一场演出的门票都很贵的,还有很多人买不到。
  大概也是因为女朋友妈妈是艺术家,从小熏陶,女朋友的气质好得不得了。
  甚至在群里高高在上地炫耀起了他们睡在一张床的时候,她是如何如何讨好他的。
  最后他才说起女朋友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就因为她父母不同意,她正在跟家里闹断绝关系。
  但他肯定不会让她真的断绝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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