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按今日粮食的价格,这么多粮食卖出去,银钱少说也得十几辆马车。
  大夫人一阵纳闷,想着是不是怕太晚了没搬回来,转头还想细问,见温殊色已经上了长廊,没再跟上去,急忙回了屋子,找谢大爷商量怎么分配银钱,这回要不是大爷在周夫人跟前替她护住了粮食,她哪里能保得住,如今粮食卖了出去,赚来的银钱,总不能只给他们一套东都的房产,怎么也该分些出来。
  —
  粮食实在太多,温殊色叫来了府上的家丁帮着一并搬,府上能用的马车都拿了出来。
  王府的马车也陆续到了门前,一个多时辰,所有的粮食都装上了车。
  温殊色把魏督监送出门外,指着最前面的那辆马车道,“我见你和将士们一天都没吃东西,里面放了些食物和水,你们待会儿在路上吃饱,人不填抱肚子哪行。”
  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来得重要,也更能打动人心,若非跟前的小娘子,这一趟别说空手而归,自己和这些士兵们恐怕也得挨饿。
  魏督监肃颜,拱手同她鞠了一躬,“小娘子于魏某的恩情,魏某没齿难忘,来日小娘子有任何难处,尽管来找。”
  当了官,突然在乎起了名声,温殊色挺了挺胸膛,“魏将士不必再言谢,家国有难,匹夫有责,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
  削藩的事情平定了后,周邝前几日也出了城,去接应谢劭和裴卿,今日方才归来。
  三人骑马刚进城,便见城门口一片灯火通明,一辆一辆的马车装满了粮食,排成长龙占了整条通道。
  周夫人也在,正立在前方的马车旁,同魏督监说着话,“你竟然是杨淑妃的侄子,你这孩子怎不早说……”
  态度比起晌午那阵,热情了许多。
  魏谟也没想到周夫人与姨母杨淑妃是旧识,“这回多亏了周夫人关照。”
  第29章
  要不是谢家那位三奶奶,周夫人还真不知道他身份。
  上回兵器库的事,他靖王府欠了杨家一桩人情,这回也算是还上了。
  除了温殊色捐的粮食之外,周夫人还给了马匹的草粮,上万石的东西,凭魏督监带来的几个将士,送不到洛安。
  周夫人亲自点了凤城一半的兵将,集结到了城门口,帮忙护送。
  东洲虽是太子的管辖之地,可战火烧起来,遭殃的是大酆百姓,粮草拨过去,先解了燃眉之急,至于以后,等王爷回来同朝廷慢慢再议。
  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多耽误一刻,于前方的兵将而言都是煎熬,周夫人没拉着他细说,催人上了马车,“赶紧出发吧。”
  魏都监这头刚坐上马车,周邝便带着谢劭和裴卿,走到了周夫人跟前。
  看着慢慢启程的队伍,三人翻身下马,周邝走在前一脸疑惑地问周夫人,“母亲,这是为何?”
  周夫人也看到了三人,目光更多停在了谢劭身上,如今已是半夜,三人奔波了一路,身上都带着疲惫,唯独谢劭面色坚毅。
  几人在凤城里的名号,她都知道,但谁年轻时不轻狂恣意。
  她和王爷早就看出了谢家这位三公子并非凡夫俗子,也曾不止一次游说,给他在凤城安排个官职,却都被他拒绝。
  说他自在惯了,当不来官。
  也曾问过谢仆射,谢仆射爱莫能助,“离开东都时,我便同他说好了,今后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我不干涉。”
  周夫人隐约知道当初父子俩为了辞官之事,似乎起过争执,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心高气昂,一腔热血仿佛将万里山河都踩在了他脚下,突然遭遇谢仆射辞官,退回凤城,犹如长得正旺盛的苗子被人从中掐断,谁不受打击。
  至于谢仆射当年为何要辞官,就连她和王爷都不明白。这些都是谢家的家务事,她不好多打听。
  原本还一直惋惜,如今一看,老天早有安排,无论你怎么逃避,阴差阳错终究还是会回到正道上,听周邝问,便答道,“洛安与西京的战事拉长了,太子殿下的粮草却迟迟不到位,前方将士被逼无奈,沿路讨粮,昨日杨将军的外孙到了凤城。”
  周邝一愣,“杨将军?”回头往马车上看去。
  兵器库一事,这回全仗了杨家出面化解,帮衬是应该,可他王府也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这么多粮草,是募捐的?”
  周夫人仰头看向他身后的谢邵,“这不还得感谢三公子,捐了粮食。”
  见到那些粮食时,谢劭心头便起了怀疑,早知道温二在囤粮,今夜这马车上的粮食,怕是拉走了凤城的八成,温二囤的粮食必然也在里面。
  周夫人的话解了他的惑,谢劭倒并无多大动容,自己才从庆州回来,洛安的战事他知道,确实很严峻。
  捐点应该,倒是意外同崔哖一般钻进钱眼里的铁公鸡,这回是怎么舍得的。
  过去同周夫人见了礼,打算先回府,周邝却还在惊愕,问周夫人,“这些都是嫂子捐的?”
  三奶奶刚买回去的官职,还热乎着呢,有什么意见最好一家人坐下来慢慢商谈,周夫人没往自己身上引火,不理周邝,岔开话题,明知故问,“你们这又是去哪儿了。”
  人已经安全回来,周邝也没瞒着,“庆州。”
  周夫人一记刀子眼递过去,“你不要命了?还坑上自己的兄弟,他们摊上你也算是倒霉。”
  周夫人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谢劭和裴卿心中此时正是如此作想,奈何周邝横竖脸色厚,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周夫人又问,“有王爷消息了?”
  谢劭这才插话,“晚辈与裴卿倒是在路上碰巧遇上了王爷,三日前王爷正赶去东都求见陛下,让晚辈带信给夫人,不必忧心。”
  想必是听说了兵器库的事之后,再加上洛安的战事,进京去面圣了。
  兵器库的事周夫人已经知道了结果,并不担心,目光从谢劭和裴卿身上温和地扫过,和声道,“这一路你们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息。”
  时辰确实不早了,谢劭和裴卿同周夫人道别。
  周邝的脑子还停留在适才那些粮食上,“母亲,这些粮食都是嫂子……”周夫人一把拽住他胳膊,往前方的马车上拉,周邝更疑惑了,还在问,“母亲怎么了。”怕他再嚷嚷,周夫人低声道,“谢家三奶奶用粮食给你那位谢兄买了个官。”
  周邝一声惊呼,“买官?”给谢兄?!转头扭过脖子直朝刚上马背的谢劭望去。
  周夫人及时把人拽了回来,把人推上了马车后才松手。
  周邝实在忍不住,疑惑地看着周夫人,面上又忍不住兴奋,“嫂子当真给谢兄买了个官?”
  周夫人知道他是个沉不住气的性格,说多少回都无用,便也罢了,答道,“员外。”
  周邝目瞪口呆。
  往日自己好说歹说,要给他置一个官职,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替王府出谋划策,可他回回都拒绝,死活不愿意。
  如今倒是好了,自己用粮食换了个员外。
  员外就是一个闲职,好在圣上登基后,将其纳入到了编内,如今勉强掉在了尾巴上,有个九品的官阶。
  周夫人见他快要惊掉了下巴,又道,“兼官军事推官。”虽也只是个九品官职,但胜在是实职,能一道分治案事,佐理府政。
  周邝半天才缓过神,官位低没关系,只要他肯做官,往后再慢慢升也可以。
  可问题是……
  “他愿意吗。”
  周夫人一笑,“三奶奶做的主,这回怕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
  周邝:……所以说,这人一旦娶了媳妇,人生中便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
  府上的粮食搬完,已到了人定末。
  温殊色洗漱完,躺在床上,又把那公文翻了出来。
  方嬷嬷知道她今儿卖了粮食,虽不知道具体卖的是什么价位,可瞧她神色,定不会差。
  见她抱着那几张纸,一会儿翻一下身,迟迟睡不着,不由打趣道,“娘子那怀里揣的是什么宝贝,怎么还合不上眼了。”
  温殊色没答,侧过身来问,“嬷嬷,郎君什么时候回来。”
  谢劭走之前,同温殊色和谢老夫人都打过招呼,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算上今日已经过了七八日了,方嬷嬷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总不能让跟前的三奶奶失望,便答,“快了。”
  温殊色也没再追问,吩咐道,“他要是回来了,你及时禀报,我有惊喜要给他。”
  两人成亲也快有一月,虽说比自己预想的要融洽,可两人平日都是各过各的,互不关心也不是那么回事。听她突然如此说,方嬷嬷欢喜地应下,“是,奴婢记住了。”
  谢劭回到府上已是夜深人静,温殊色到底还是把自己翻睡着了。
  今晚是方嬷嬷值夜,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起身赶了出去。
  见是谢劭回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见完礼,便禀报道,“三公子这一趟走得久,三奶奶日日都在念叨,今儿夜里更是一直等着公子不肯睡,这会子才闭眼。”
  谢劭一脸意外,她念叨自己了?
  走的那日他前去同她打招呼,她坐在圆桌前,只顾盯着手里的算盘,匆匆应了一声,“嗯”头也没抬。
  应当是捐粮的事,要同他汇报。既然睡下了,明儿再说。
  庆州干旱天灾,洛安又在打仗,从凤城过去一路都是难民,沿途的店家和客栈唯恐被难民抢砸,不少都关了门。
  这几日他和裴卿几乎风餐雨宿,如今回来了便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洗漱完出来吩咐闵章,“明日去醉香楼定个雅间,把裴卿也叫上。”
  好几日没喝醉香楼的酒了,胃都寡淡了不少。
  闵章应下。
  太累了,一沾上床便睡了过去,天亮时也没醒,迷迷糊糊听到小娘子的声音。
  “还在睡吗。”
  “昨晚半夜才回来?那我再等会儿吧,他要是醒了,你告诉我。”
  没睁开眼睛,谢劭继续睡,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从床上起身,唤了一声外头的闵章,正低头穿鞋呢,外间的房门突然被推开,小娘子的声音传了进来,“郎君……”
  眼见她要闯进屏风后来了,他身上就一件里衣,胸口大敞,单薄如蝉,难得慌张起来,双脚又缩回了床上,拉上了被褥。
  小娘子很快到了床前,看着半躺在床上的郎君,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柔声问他,“郎君醒了?”
  谢劭抬目。
  小娘子的精力似乎一直都这般旺盛,目光炯炯有神,一双手藏在身后,笑嘻嘻地看着他,似是有什么天大的喜讯要同他分享。
  谢劭不得不腹诽,周夫人昨夜不是说那粮食捐的吗?莫不成还给了她钱。
  他心下猜测,疑惑地看着她,她却同他卖起了关子,“郎君,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谢劭:……
  不着她的当,谢劭直接问,“粮食没了?”
  小娘子并没多大的意外,搬粮食弄出来那么大动静,他昨日回来,必然已经听说了。
  既然想先听坏消息,她便只好说了,面容带着苦恼,“我看那将士可怜得紧,郎君是没瞧见,为了一口粮食我大酆的铁血将士竟对百姓下跪,可即便如此也没见他讨到一粒米,身为大酆子民,我实在瞧不下去,想着就算把自己饿死了,也不能让将士寒了心。”
  她何时怀了一腔大义之心,倒让他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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