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沈云商脑子还有些麻木混乱,但以她对玉薇的了解,结合她的话语,她大约明白了什么:“...我没傻,也没失忆。”
  甚至多了一段记忆。
  这个念头一出,沈云商又是一怔。
  多出来的记忆...总不能那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可这未免也太真实了。
  这时,大夫已到了门外,玉薇闻声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大夫诊诊完脉,起身温和道:“沈小姐底子好,休养两日便无碍了。”
  玉薇有些不放心,迟疑着问:“高热可会影响记忆?”
  大夫闻言略带诧异的看向纱帐,问:“说不准,沈小姐有此症状?”
  玉薇忙将沈云商方才的情况言明,大夫皱了皱眉,遂问:“沈小姐可还忘了什么?”
  玉薇并不确定,便轻声问:“小姐...”
  “我没有忘,只是方才初醒有些有些混沌。”沈云商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她。
  玉薇似信非信的皱着眉,沈云商便又道:“我今年十七岁,九月的生辰,你是我的贴身丫鬟玉薇,下个月及笄,还有...”
  “我给你定制的白玉簪子,这两日应该就到了。”
  见玉薇没有反驳她后面这话,沈云商心中便大约有了底。
  大夫这时也道:“有时高热刚退,人是会犯迷糊。”
  玉薇闻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客气送大夫出府。
  二人离开后,沈云商轻轻掀开纱帐,望着屋内熟悉的摆件,再次陷入沉思。
  当年,她跟裴行昭大吵一架后,确实发了高热,醒来后,裴行昭也确实来见她,但那狗并不是来跟她道歉求和的,而是来还他们的定情信物,她当时也并没有见他,他便将东西给了清栀...
  “小姐,裴公子有东西给小姐。”
  这念头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清栀的声音,沈云商唇角一扯,片刻后,她带着某种期待,或者说求证唤了清栀进来。
  清栀将盒子捧到沈云商跟前,她却不知为何有些不敢去碰,盯着它良久后才吩咐道:“打开。”
  “是。”
  锦盒打开,一块圆月暖白玉玉佩出现在眼前。
  沈云商深吸了口气,果然是她送给裴行昭的信物。
  在那里发生的事,眼下也发生了。
  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抬眸看向清栀,略微斟酌后,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比如,你家里人近日是否找你了?”
  清栀闻言一怔:“小姐如何知道...”
  沈云商默默地盯着她,后者忙跪下道:“小姐,昨日家中来信,给奴婢说了门亲事,让奴婢后日去东城门的小茶摊见面,奴婢想跟小姐告个假。”
  沈云商默了几息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还真是一样的走向,所以她这是重活了一次?还是那三年是一场噩梦?且是带着预知的噩梦?
  对比重活,以她对这个世间的认知,后者似乎更能让人接受。
  不过,不管是哪种,对她而言好像都不是坏事。
  “小姐?”
  清栀见沈云商迟迟不开口,便试探唤了声。
  沈云商心中杂乱无章,轻轻摆手:“我知道了。”
  这意思便是答应了,清栀忙要谢恩,却又听沈云商道:“后日,我与你同去。”
  清栀一惊,忙道:“奴婢这点小事如何能劳烦小姐。”
  沈云商抬眸看着她,眼里带着清栀看不懂的怜悯惋惜和悔意:“无妨,我正好想出去散散心。”
  清栀签的是活契,三年一签,这个月正好到期。
  这一次与其说是她家里人给她相看的人家,还不如说是将她卖了,卖给一个年过六旬的富商,她这段时日因诸事缠身未曾察觉,临走之际才接到消息,让人去找时,清栀已经被那富商转手卖进青楼,她因不肯接客受尽了折磨不治而亡,她的人只带回了清栀的尸身。
  清栀忙磕头谢恩:“谢小姐。”
  “此事先不必同你家里人说。”
  沈云商让她退下时又嘱咐了句,清栀自是应下。
  清栀离开后,沈云商便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
  这面镜子是裴行昭送给她的,是从海外来的,比铜镜清晰了许多,镜中的人面色白里透红,眉眼明艳璀璨,朱唇不点而红。
  沈云商抬手碰了碰耳垂,那里完好柔滑,还没有受过伤。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
  玉薇回来,沈云商正坐在院中秋千架上,清栀伺候在一旁。
  玉薇不赞同的看了眼清栀后,快步走至沈云商身侧,替她紧了紧披风带子,皱眉道:“小姐风寒还未好全,怎么出来了。”
  风寒...
  沈云商身子一僵。
  前世也好,噩梦也罢,在那里她就是死于‘风寒’。
  世间有一种毒,名唤碧泉,无药可解,其症状脉象与风寒一模一样,唯有身故前和死后,可区分二者;也因其特殊性,被列为几朝明令禁止的毒药。
  这是她曾在母亲房中的医书上看到的。
  起初她也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风寒,直到...
  “小姐?”
  沈云商回神,对上玉薇不满的视线,她无奈起身:“我就是出来透透气,这就进去。”
  也不知道她死后,玉薇如何了。
  她是回了江南,还是留在了邺京,她没有亲人在世,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伶仃,也不知道过的怎样。
  走到阶梯前时,鬼使神差的,沈云商侧首问她:“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何去何从?”
  玉薇眉头一皱,先是呸了三声,才认真答道:“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这个回答让沈云商呼吸一滞,心跳似乎也停了一瞬。
  这傻丫头该不会当真随着她走了!
  沈云商越想越有这个可能。
  当年她在母亲院里选贴身丫鬟,恰好那时,素袖姑姑领着才三岁的玉薇回来,小丫头脏兮兮的,即便脸上带着伤,也能看出模样出挑,她安静乖巧的透过人群看了她一眼,于是,她便叫住了素袖姑姑。
  “回小姐的话,这是奴婢在街上遇见的,没有来处,瞧见时正跟一群乞丐抢食,瞧着着实可怜,奴婢便将她带回来,如何处置由夫人做主。”
  不论是什么去处,都好过流浪街头。
  沈云商便看向自己母亲,眼里是明晃晃的祈求:“母亲,我想要她。”
  母亲原本是不同意的,贴身丫鬟比她年纪大些才懂得照顾人,这么个小丫头怕是自己都管不明白,哪会照料人。
  但见她坚持,母亲便退让一步说再给她选一个。
  可她那时也不知怎么了,执拗的就只肯要玉薇,母亲拗不过只能答应,后来母亲也问过她,她想了想,便答:“因为玉薇长得好看。”
  确实好看。
  素袖姑姑将洗干净的玉薇带到她身边时,她眼睛都看直了。
  小姑娘水灵的不得了,像一块水润润的美玉,又像一朵娇滴滴的带着水珠的蔷薇花苞。
  玉薇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从那以后,她便与玉薇同吃同住,她学什么玉薇就学什么,甚至没舍得让玉薇入奴籍,母亲还曾打趣说,玉薇哪像是她的贴身丫鬟,倒像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妹妹。
  她倒也没有否认。
  可谁知随着时间渐增,这个小妹妹话越来越多,管她管的越来越严,比素袖姑姑都严。
  只是亏在年纪小,就算沉着脸也难掩稚嫩水灵,她便时常忍不住逗她。
  玉薇怕疼得很,若真跟着她走了,也不知是选了怎样的方式。
  思绪回笼,沈云商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
  “小姐怎么了?”
  沈云商提裙走上阶梯,轻声道:“无事,风吹着眼睛了。”
  玉薇也不知信没信,扶着她道:“太阳快落山了,风也渐大了,奴婢去把窗关上。”
  “好。”
  -
  黄昏时分,沈家主与沈夫人来了拂瑶院用晚饭。
  原本该是沈云商去前院饭厅,但因她生病,外间又天寒地冻的,二老不舍她来回折腾,早早传了命晚饭在拂瑶院用。
  再见着父亲母亲,沈云商差点儿没忍住...也的确没忍住,她借着生病扑到沈母怀里撒娇。
  去了邺京,沈云商就再没见过亲人。
  沈父沈母对此见怪不怪,每次沈云商生病都是这样,要赖在他们身边嘤嘤嘤半天。
  沈母柔声哄了一会儿,便牵着她坐到桌前:“大夫说休息两日便无碍了,商商感觉如何?”
  “都好了呢。”
  沈云商攀着她的胳膊道。
  然随后她扫了眼桌上的饭菜,蹙起眉:“但现在不太好了呢。”
  她喜辣,这一桌子全是清淡口味。
  “不太好也不行了呢。”沈父哪看不出她的小九九,夹了一筷子青炒莴笋放到她碗中:“刚退了热,这两日你就要乖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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