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她墨镜后面的目光往酒店大门外看了看,唐晚书正好被柱子挡住了,只有自行车的后车轮能看见。
“拍戏还顺利吗?”顾因示意助理站远一点,他眸带笑意地关怀。
“还行,”许水星跟顾因本身交往就不多,吃那几顿饭也是当时觉得对方的某些想法和她不谋而合,她欣赏有自己想法的人,可这不代表她要和对方发展成更深层关系,她指指外面,“外面有人在等我,先走了。”
“外面的人是唐晚书?”顾因叫住要走的许水星,眼底笑意渐渐隐去,“你什么时候爱和这种小朋友一起玩儿了?”
许水星笑了声,她走近顾因,她穿平底鞋,比顾因矮了许多,可气势分毫不弱于对方,她缓缓道:“关你屁事。”
说完之后,她退后两步,拍了拍顾因的肩膀,“顾老师,不要试图来挑战我,降服我,您的好胜心让您从未在男女关系中失去主导权,您把别人当玩具,殊不知您在我这里,也……就那样吧。”
她说得轻飘飘的,丝毫不管顾因在身后是什么眼神是什么心情,她更加不在乎顾因会不会因此翻脸去妨碍她的时尚资源。
唐晚书站在门口,看着许水星和顾因贴近了说话,顾因背对着他,所以他看不见顾因是什么表情。
姐姐戴着口罩和墨镜,他也不知道姐姐是在用什么表情在和顾因说话。
他脸色雪白,浅棕色的瞳孔极富有攻击性地缩小直径。
许水星掠过顾因朝他走来时,他扬起嘴角。
顾因缓缓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晚书。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在被审视,唐晚书视线微微上扬,穿过酒店大厅刺眼华丽的光线,径直与顾因对上。
唐晚书咧开嘴角,拉出一个灿烂明朗的笑容,可不看他下半张脸,他的眼尾与眼神丝毫未变,全是明晃晃的挑衅和轻蔑。
“喝点水,”许水星把水递给唐晚书,“在看什么?”
唐晚书视线垂下,“刚刚和您说话的那个男的在看我。”他声音挺小,没去接那瓶水,“您帮我拧,我刚刚骑太久车,手酸。”
“……”许水星不和小男生计较,她拧开了瓶盖,再次把水递过去,“可以喝了吧?”
唐晚书笑起来,“可以了。”
仰起头喝水的时候,唐晚书喉结隐匿地滑动,他半耷拉着的眸子分出一半目光给不远处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的顾因,眼尾漫不经心地挑了挑。
顾因拳头猛然就攥紧。
许水星低着头摁手机,完全没注意到唐晚书已经和顾因隔空在交锋,她说道:“以后你和我说话可以不用敬称,走吧。”
她说完之后,直接转身,又一顿,回头问唐晚书,“你车呢?”
“我推到车棚里去了。”
“哦。”许水星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唐晚书走在她的旁边,单肩挂着书包,气质清风明月般。
等两人都走进电梯后,顾因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两人。
许水星伸手去按楼层按钮,唐晚书站在一旁。
顾因无奈地笑了笑,认为对方还是太年轻,以为和许水星说上两句话,就是多了不得的关系。
这些人还是都不了解许水星,水星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驻足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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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在电梯里,唐晚书疑惑道,“他怎么了?”
许水星看着不断变换的楼层数字,“不知道。”
过了几秒钟,她摘下墨镜和口罩,一双艳丽无双的眼睛瞥向唐晚书,“你关心他做什么?”
唐晚书应对自如,“我觉得他很帅啊。”
许水星抬手拉下帽子,笑了声,“别被表象欺骗,能在名利场中混成他这样的,没几个好东西,包括我。”
她不屑于别人,也不屑于自己,看不起顾因,也瞧不起她自己。
唐晚书视线落在她的发梢上,声音轻轻的,“可是我觉得姐姐你很好。”
许水星:“看吧,你被我的表象欺骗了。”
“我愿意。”
他笃定地说了“我愿意”之后,许水星又回头看了他一会儿,她清丽的脸上不再出现表情时会令人想到雪山山顶长年不融化的冰雪,寸草不生的地方,俯瞰着世人,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唐家的人若都像你这么单纯,估计被骗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子了。”她重新戴上墨镜,遮住眼色,抬脚走出电梯。
毛姆的《面纱》男主人公□□曾经对女主凯蒂说过:“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凯尔特还说了些别的,但许水星对这几句印象最深。
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二流货色,她也是。
但几乎不会有人去爱一个二流货色,她很清楚。
唐晚书这已经是自带滤镜。
回房间时,唐晚书和许水星说了晚安,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面含微笑,转身离开。
他第一次见到许水星时,并不是在大荧幕上,而是在许家,许家是港城的老派家族,妻妾成群,许水星是他父亲第六个小老婆生下的小孩。
传说,他这第六个小老婆是他父亲深爱多年,爱而不得,直至最后的最后,才迎进门的白月光。
正值暑假,他到港城旅游,许家得知,邀请他去宅子里用顿饭。
唐晚书坐着许家的车驶进许家所在的英伦风庄园,步入待客正厅,楼梯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一个女生,她手里拎着行李箱,一手抱着一盆长势旺盛的嘉兰百合,花瓣一边走一边往下掉,她头发散乱在后背及肩头,脸上还有红痕,她身后跟着就下来一个美艳的妇人和许家的家主。
看见唐晚书,已经年迈的许迈森脸上露出点被人看见家丑的尴尬,他忙停下脚步,让妇人去追女儿,自己则留下来接待客人。
看着堪堪二十岁的女生走路飞快,掠过唐晚书,只是刚到门口,她就被母亲拖回来,一巴掌扇在脸上。
“当明星有什么好的?那些都是戏子,留在港城,婚嫁工作都是家里安排,你为什么非要自甘下贱?”
女生那时非常狼狈,她一只拖鞋已经不知踪影,头发像疯子一样,她清丽的脸上全是轻蔑,“在这个家里,我和你,和戏子,区别很大吗?”
许迈森觉得丢脸极了,他双手抬起来驱赶着,“快滚快滚,滚出去就别再回来了。”
女生勾起嘴角,毫不犹豫地走出大门。
唐晚书坐在正厅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她上了车,车门还没关上,她就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他之后回了京城才知道,那天那个人是许水星。
但他当时觉得一见钟情太潦草,于是将许水星所有电影看完。当时她的作品并不多,只有两部为主角的电影,一部是配角,都很出彩。
包括她在网络上的形象,唐晚书都了解过了。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抱着一盆嘉兰百合委屈得大哭的许水星。
是一见钟情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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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接下来一周的拍摄异常顺利。
唐晚书在演戏方面天赋异禀,令人拍案叫绝,他将周知在面对钟小雅时的渴望与抑制的那个度把握得非常精确。
钟小雅已经很信任周知,在学校里,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王初五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的镜头,“说实话,唐晚书这天赋快要赶得上你了。”他对站在旁边举着一根黄瓜慢吞吞啃的许水星说道。
许水星脸上又被化上了淤青和伤痕,听见王初五的话之后,她笑了声,“这不挺好的,说明我后继有人了。”
“要不要脸啊你,他是你徒弟吗?还后继有人。”王初五拍了下许水星的大腿,调出刚刚拍下来的一个镜头给她看,“你来看看这个镜头。”
这是刚刚拍摄的一个镜头,是周知在楼下等钟小雅一起去学校。
本来剧本里只写了“在楼下等着”几个字概括,但唐晚书在站了一会儿之后,摘走了靠墙一个盆栽里边的一盆花,放进了口袋里。
这盆栽是钟小雅的所有物,虽然是非常常见的月季。
但周知如获至宝般地摘下一朵,又如获至宝地将摘下来的话放进口袋。
“他的想法是不是很好?真的很像一个神经病啊。”王初五摇晃着许水星的手臂,“你好好带带带他,带一个艺术家出来,下部电影我还用你俩。”
许水星面无表情地拿掉王初五的手,“不要。”
“为什么?”
“没空。”
不远处,莫茉举着手机朝他们跑过来,“吃瓜吃瓜。”
“没有我不知道的瓜,你的瓜都是过期发臭瓜。”王初五继续欣赏刚刚拍摄的镜头。
莫茉把手机捧给许水星看,“是任凯的瓜,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就是达虹集团的三女儿,两个人都在一起快三年了,任凯之前那小飞的网剧就是她给牵的线。”
“我就说呢,之前无名无姓,突然就火了。”
“现在他粉丝都炸了锅,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说自己是单身,还说喜欢粉丝什么的,哼哼,天道好轮回,让他上次蹭你的流量,活该。”莫茉一脸大仇得报的爽快。
王初五的椅子顿时就拧了过来,她刚去给眼周纹了纹身,是一尾金鱼,金鱼尾巴绕了半圈眼睛,却半张脸都跟着肿了起来,她不可置信道:“达虹?毛歆歆啊?”
许水星从莫茉包里掐了止烟,王初五顺手就给点上了,许水星撩着眼皮,“你认识?”
“毛歆歆我认识啊,我们这一辈圈子里出了名的恋爱脑,听说养了个小明星,什么都给,跟家里闹了好几回,那男的也是给脸不要脸,总给毛歆歆气受,不过最近听说两人很甜蜜,合着是任凯啊,”王初五切了声,“难怪感情好,扑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了起色,能不上赶着哄着毛歆歆吗?”
娱乐圈,名利场,男女都一样,要么靠实力吃饭,要么靠家世背景吃饭,要么呢,靠金主讨口饭,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给我来一口。”王初五伸手就将许水星指间的烟抢走,“要我说啊,毛歆歆就是蠢,人家摆明了把她当垫脚石,这不,之前这任凯还说喜欢水星,给我差点干吐了。”
“后边还蹭学姐流量呢,”莫茉总是在为许水星抱不平,哪怕是发生在八百年前的事情,她每每想起,也还是气愤,“就是觉得反正学姐名声已经很烂了,没人会站在学姐那边。”
王初五:“网友又不蠢,水星找的男人没几个是他那样的低等货色……”
“喂,”听到这里,许水星忍不住打断了两人,“我找谁了?”
“okokok,是他们不要脸的纠缠你好吧,”王初五吐了一串烟圈出来,“对了,你下个月生日,我准备全剧组一起给你过一个,还有,顾因前两天找我,让我帮他向你求求情,给他个机会。”
她刚说完,正在休息的片场忽然有一处响起躁动,是欢呼声。
许水星偏头看过去。
春春姨小跑过来,“小书给剧组的人都买了咖啡,是一家私房咖啡馆的咖啡,我看见了小票,贵得很嘞。”
王初五伸手,“有我的份吗?”
“自己去拿。”
“那我不要了。”
许水星垂着眼,又抬眼看过去,隔着那些哄抢咖啡的人堆,她想,唐晚书会自己将咖啡送过来。
可想完,她却无奈地捂额,这种对唐晚书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任,她感觉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