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夫人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奴婢这是在为夫人不平。”香兰委屈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田恬心中微暖,这种时候,有个一心为她的丫鬟在旁边陪着她,真不错。
  “别哭了,只要能让百姓们撑下去,这些衣服首饰也算不得什么,快去叫当铺老板吧,别耽误了。”
  香兰哭哭啼啼出去了。
  徐慕送她的首饰和衣服绸缎,田恬又当了一万两银子,这着实让田恬惊了一把。
  当铺老板也在感慨:“大人当真宠爱夫人,金银首饰无一不是精品,那些绸缎布匹每匹都在几十两数百两左右,如此手笔,让人叹为观止。”他也尊重府中夫人,但从未送过如此贵重之物,和大人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田恬一阵恍惚,徐慕对她,其实是真的很好。
  这般想着,田恬心中升起无限酸楚,只可惜.....他是个大贪官,他们注定要走向对立面。
  香兰见此,也在一旁唉声叹气,她在知府府邸那么多年,也没见过知府大人这么慷慨的。
  “香兰,把银子拿去安顿百姓吧。”田恬拿到银票第一时间给了香兰。
  香兰沉重接过,看着一身粗布衣裙的夫人:“奴婢这就去。”
  *
  徐慕一直住在县衙,但田恬典当衣服首饰的事情,周南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徐慕肺都要气炸了,他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明知道那么多流民救不过来,她还是不惜当掉自己的衣物,简直愚昧。
  周南忍不住问:“大人,夫人现在穿的都是粗布衣裙,就连她最爱的那件雪白狐狸披风都当了,这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夫人该如何度过。”
  “她自己典当了,这能怪谁,她爱受冻就让她受冻去,我管不着。”
  “属下明白了。”周南悻悻行礼退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自从大人和夫人争吵之后,大人脾气愈发暴躁,如今县衙上下都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慕站在书案前画画,越画心里沉闷的越难受,气她顶撞他,气她当掉所有衣物,但又有点心疼她。
  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着了风寒该怎么好?
  徐慕思来想去,还是叫了周南进来,让他快马加鞭买些衣物送过去。
  “一定要买最好的,夫人身子弱,万万不能受冻。”
  “是。”周南行礼。
  “一定要快,若耽误了时辰,让夫人着了风寒,仔细你的皮。”
  “是。”周南行礼,快步出去。
  *
  田恬收到一马车衣服首饰已经是两天后了。
  周南特意在夫人面前帮主子说了几句好话:“夫人,这些都是大人为您准备的,他得知您典卖了衣裳首饰,生怕您着了风寒,让奴才快马加鞭跑了两天两夜,紧赶慢赶给您送来。”
  田恬看着琳琅满目的衣裳,神情恹恹。
  香兰倒是非常感动,激动不已:“夫人,大人当真对您极为上心。”夫人那般顶撞大人,大人竟还能想着夫人,太难能可贵。
  “你帮我跟大人说声谢谢吧。”田恬对周南道。
  “是。”周南点头,行礼离开。
  周南一走,田恬立刻吩咐香兰:“把这些衣裳首饰全部送到当铺老板那里去。”
  香兰大惊:“夫人,这些都是大人给您的啊,您.....”
  “就按我说的去做。”
  香兰拗不过主子,只好照做。
  田恬这次又当了五千两银子。
  她前一刻刚收到银子,徐慕下一刻就知道她干的好事,当即大怒,书房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第25章 知县夫人
  徐慕当真是被她气狠了, 一连好几日都没过问她的事情。
  田恬依旧忙着流民生计之事,每日焦头烂额,也没空理会徐慕。经过此事以后, 她对徐慕算是彻底寒心了,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 她尽力做好自己事情便好, 至于结果如何, 已经不在她控制范围内。
  菩萨给的任务是要徐慕改邪归正, 可他思想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改不过来,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能在死之前多救几个人,她也心满意足了。
  这日, 香兰急匆匆前来禀报:“夫人, 大事不好了。”
  田恬正在小榻上看账本,闻言顿时神情紧绷:“怎么回事?”
  香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如实讲明情况:“现在市面上有几家米粮铺子从今日起忽然抬高价格,平常米粮只要七八文一斤,灾后上涨一些,也在三四十文一斤, 现在已经抬到了一百多文,百姓们本就入不敷出, 更不可能买的起,管家说按照这种情状下去,那些米粮铺子的价钱可能还会上涨。”
  田恬愁的不行,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大灾之年, 黑心商家联手抬高粮价是常事。
  “走,我们去看看。”田恬合上账本,作势便要下榻。
  香兰赶紧上前伺候。
  若换做以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田恬肯定会问一句告知徐慕没有,但现在对他彻底失望,这种话她都懒得过问。
  田恬带着一众下人去到米粮店,直接扑了个空,根本没见到东家本人,一连去了好几家米粮店,皆是如此。
  掌柜的亲自接待田恬:“夫人,实在抱歉,东家这几日去外地买米粮了,人不在长平,要不您还是过几日再过来吧。”
  掌柜属于店内最大管事,但头上的东家才是做主之人,数个米粮店东家都不在,很明显就是有意躲着田恬,不想见她罢了。
  田恬哪怕身为知县夫人,在长平身份尊贵,但面对掌柜一番说辞,也毫无办法。
  “走吧,回去。”田恬神情恹恹。
  香兰满脸焦急:“夫人,咱们就这么走了?”
  田恬脸色苍白,苦涩笑:“那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
  “你觉得这几个东家为什么敢堂而皇之不见我?”
  香兰不解:“奴婢不懂,还请夫人点明。”
  “忽然从三十四文直接抬高到了一百多文,他们敢这么嚣张,无非是后面有人罢了。”
  香兰更郁闷:“有人?在长平除了大人之外,还能有......”说到这里,香兰瞬间体会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夫人,您是说大人同意的?”
  田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除了是徐慕首肯的,你觉得他们敢在长平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抬高价格?敢怠慢我这个知县夫人,让一个掌柜就随便打发我?”
  香兰快哭了:“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当真是为了银子什么都可以不顾吗?”
  田恬声音冷冷:“徐慕一直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为了银子可以不择手段。”但这种用性命换来的血馒头,他真的吃的问心无愧吗?
  田恬回府后,整个人突然就病倒了,也许是徐慕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拼了命的救人,他却拼了命的害人.....
  香兰焦急不已,连忙派人请了大夫,又让人去县衙禀报徐慕。
  田恬听到香兰要通知徐慕,想也不想的阻止:“不许告诉他。”
  香兰愁死了:“夫人,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和大人置气了。”
  “我说不许去就不许去。”田恬这话近乎吼出声,涨的面红耳赤,她现在杀了徐慕的心都有,更别说见他。
  香兰拗不过主子,且见主子动了那么大的气,只能熄了心思:“是,夫人,奴婢不请大人回来,您好生休养着,切不可动怒。”
  田恬这才平静许多。
  大夫很快过来,给田恬把脉:“夫人是积劳成疾,又加上遭受巨大打击,这才病下,只需要好好休养几日,便能恢复。”随后又开了一剂方子,这才离开。
  下午,田恬正在睡梦中,便听到香兰兴高采烈进屋:“夫人,好消息,好消息啊,咱们都误会大人了。”
  田恬睡眠浅,睁开眸子看她:“什么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米粮铺子忽然抬价的事情,和大人无关。大人得知消息,已经派衙差把几个黑心东家全部抓起来了,还特意出了公文,谁若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挣黑心钱,斩立决。”
  田恬眼眸微亮,忍不住从床上坐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香兰忙不迭点头:“是真的,奴婢还特意去看了公文,千真万确。”
  田恬感觉自己的病,突然就好了一大半。
  徐慕在这个时候不挣那黑心钱,算他还有点良心。
  *
  徐慕刚收到几位东家送的银子,确实心动了,毕竟数额之巨,没有谁能坚定如斯,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把银子如数退回去。
  他的小妻子典嫁妆,典衣裳首饰,倾其所有也要帮助百姓,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他虽人在县衙没出去,但百姓之苦,不用看也能知晓几分。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帮小妻子一把,她做了那么多,以一己之力,让长平百姓足足撑了一月有余,这等手段让他佩服不已,若换做是他,或是别的官员,不一定比她撑的更久。
  虽然两人如今关系僵硬如冰,但他打心底服她。
  周南对于大人把到手的银子退还回去,百思不得其解,他跟着大人已有五六载,从大人还是举子时,便跟在身边,还从未见过大人把到手的银子如数退回去的道理。
  “大人,那么多的银子,咱们就真的.....”退回去了?
  周南实在忍不住开口询问,这实在不像是大人的做事风格,且此次的银子数额达到十万两之巨,饶是他一个下人看了也心动不已。
  徐慕坐在小榻上,悠闲摆弄着棋局,先是下了一个白子,随后思考片刻,又执起一枚黑子落入棋盘:“银子固然是个好东西,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得分情况。”
  “可那有数十万两银子.....”周南亲自把银子退回去的,想想都心痛的厉害。
  徐慕浅然一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出息,就那点银子就让你走不动路了?以后还怎么跟着我干大事?”
  “是属下目光短浅,只是以前大人做事果决,根本没有到手的银子还吐出去的。”
  徐慕笑的爽朗,随后心情很好的又执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你认为这次到手的银子难道就能飞了不成?”
  周南一头雾水:“大人的意思是?”
  徐慕心情不错,也愿意和周南多说两句:“那几个东家现在何处?”
  周南直接道:“县衙大牢。”
  徐慕意味深长睨了他一眼:“那不就对了。”
  周南思考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激动的手足无措:“属下明白了,那几个东家恶意哄抬粮价,等于犯了大事儿,若想要平平安安从牢房里出去,那数十万两银子还是得乖乖奉上。”
  难怪那几个东家哄抬价格之初,大人未曾插手,待到引起民愤,过了大半天后才开始抓人,还特意出了斩立决公文,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半点毛病,那几个东家想要保命,那就必须拿大把的银子砸,若大人心情好,数十万两也便够了,若是大人心情不好,他们怕是要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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