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沈霁今日穿了一件绯色宫裙,艳如芍药,在夏日却瞧着有些燥热,不如湖蓝水绿清新,更衬得班玉雅清新脱俗。
  今日天色不错,不远处也有嫔妃在赏景,沈霁特意选在钓鱼台靠近百花小径的位置,这里是一个月前和陛下要赏重瓣芍药的地方。
  陛下若是下了大朝会想来太液池,习惯所致,应当会直接来这里。
  太液池风景绝佳,班玉雅和沈霁并肩而站,看向了太液池波光潋滟的湖水。
  班玉雅的声音很小,一开口,就被迎面吹来的凉风淹没了**分,可沈霁还是清晰地听到她说:“沈姐姐,咱们一定能在后宫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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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会后,秦渊褪下明黄色的朝服,更换了一件轻便的常服,疲累地摁了摁眉心。
  每逢一月的大朝会,事情总是千头万绪,格外的多。幸好蕲州水患已经控制住,各地事宜也都处理罢,总算能消停一阵。
  张浦端着杯清茶过来,低声道:“陛下,喝杯清茶缓缓神吧。眼下还有一段时间才用午膳,您可要午憩片刻?”
  建章殿的门大敞着,穿堂风灌进来,带着微微的凉意,倒是舒服些许。
  殿内的花早就换了一批,不知哪个伶俐的宫女有一双巧手,用几支半开的荷花花苞配圆荷叶插了瓶,鼓鼓囊囊的粉白花苞微绽,十分赏心悦目。
  近来忙了一个月,也许久不曾出去透透气了,秦渊略一摆手,淡声道:“今日天好,去太液池转转。”
  第27章 27. 027 侍疾
  帝王御驾到太液池后, 秦渊一眼就看见了在湖边并肩而立的两人。
  绯色妩媚,水绿清新,莹白如玉的肌肤在粼粼波光下明透得耀眼。
  两个女子背对着他站在湖边看风景, 好似婀娜多姿的一幅画,秦渊不知究竟是谁, 却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敲了敲扶手。
  张浦是御前当之无愧最有眼色的人, 当下便躬身问:“陛下, 可要奴才去请两位小主过来?”
  秦渊淡声道:“不必了。”
  既是巧遇,还是要她们亲自发现的来的更有趣味。
  沈霁同班玉雅站在湖边静静地等候时机, 恍然间才发觉,好似身后已经安静了许久。
  霜惢率先回眸看过去,一瞧身后十数人的御驾, 再看到陛下看过来的眼神, 顿时惊了一瞬。她咳咳两声, 忙转过身屈膝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班玉雅被吓了一跳,不成想真的能在此见到陛下,尚未转身脸便红了一片,嘴唇嗫嚅了几下,险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同沈霁对视一眼,这才鼓起勇气,一同转身行礼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美人的容貌清晰可见,秦渊有些意外, 那绯色宫裙的人会是他的玉常在。
  他依稀记得,芍药花开的时候也曾在此处见过沈霁穿艳色。
  可那日杏粉正合芍药花色,娇艳动人, 今日虽美,却过分秾丽了些。
  倒不如身侧的眼生女子,一身水绿藕粉,倒像是太液池中的绿叶粉花的仙子,清新可人。
  “都起来吧。”
  秦渊从御辇上不疾不徐地下来,负手走向太液池边上,淡淡看向沈霁:“玉常在难得这般艳丽,别有一番风情。”
  “近来天热,你们倒会躲闲,知道后宫里哪处风景正好。”
  沈霁柔柔一笑,温声说着:“太液池荷花开的正好,妾身和班妹妹是和陛下想到一处去了。”
  说罢,她不着痕迹看了班玉雅一眼。
  班玉雅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到陛下,没想到陛下比她想象中好看这般多,面如冠玉,眉目英挺,这便是她日后要侍奉的人吗?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掖庭离太液池不远,妾身和玉姐姐从前便交好,今日才一道出来赏景,谁知会遇到陛下,还望……”
  “还望没有扰了陛下的心情。”
  秦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两眼,淡声问:“从前便相识?”
  沈霁一笑清浅:“妾身和班妹妹都是灵州出身的良家子,从前算是街坊。”
  “素来听闻灵州多美人,此言倒是不虚。”他抬手示意张浦带着御驾离远些,不必跟在自己身后,偏过头说:“既来了,便跟朕一道走走。”
  班玉雅羞羞怯怯,求助似地看向沈霁,可沈霁却眼神示意她放心,温声说着:“妾身突然想起来,缈云坞还有宫务要处理,恐怕是不能陪陛下一同赏景了。”
  秦渊嗯一声,嗓音温和:“既如此,你便先回去,朕改日再去看你。”
  今日一事本就是为了促成班玉雅得宠,若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便显得她不知趣了。
  再一个,班玉雅性子胆小,若事事依赖她总是不好,还得让她历练历练,知道怎么在宫中生存才是最要紧的。
  霜惢跟在沈霁身后一路回了缈云坞,低声说着:“旁人都恨不得将恩宠尽数揽在自己身上,可小主这般心智,却要把这样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也不知班选侍能不能把握住。”
  沈霁以指抵唇,轻嘘了声:“一时恩宠算不得本事,我图的是长久,更是以后。”
  当晚,陛下果真在建章殿点了班玉雅的名牒,次日又封了御女的位份,迁去了柔福宫的玉荷堂,可见对她还算喜欢。
  不出几日便是去行宫避暑的日子,太后自不用说,班御女是陛下新宠,自然也跟着同去,除此以外还有皇后和林贵妃、宜妃这样有孩子的,新妃中便是陆才人、玉常在和班御女了。
  此后一个多月,便是玉常在最得宠,班御女次之,但行宫内其余嫔妃均有恩宠,也算均衡。
  时间渐渐到八月上旬,夏末雷雨多,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雨。
  皇后身子骨弱,夏日炎热,殿内时常供着冰,可一经风雨便受不住病倒。
  为了给皇后养病,陛下特意下旨让御驾提前回宫,今年的避暑之行就算是过去了。
  皇后生病,嫔妃们应轮流侍疾,但恰逢大雨,出行实在不便,更是因为侍疾之人是不能侍寝的,名牒一但摘下来,那便一点得宠的机会都没了,不少人面露难色。
  而林贵妃更是当众推辞,称担心自己病倒会过了病气给长乐公主。
  沈霁自请侍奉皇后,免了其余嫔妃奔波之苦。
  八月十五,凤仪宫内。
  沈霁站在窗前看外面小雨淅淅,哗哗的雨声洗刷尘埃,让她格外的平静。身后的凤仪宫掌事宫女云岚亲自端着碗漆黑的药汁过来,温声道:“玉常在,娘娘该喝药了。”
  思绪回拢,她转过身从云岚手中将药端过来,嗓音放的很轻:“本主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来凤仪宫为皇后侍疾已经有□□日了,为了方便,她吃住都在凤仪宫的偏殿,平素醒来就在主殿里贴身侍奉,许是因为照顾皇后十分细心,从前一直疏离的云岚也对自己温和了许多。
  这几日照顾的仔细,皇后明显好转有,估摸着再过几日,应当就能好全了。
  绕过一幅水墨山鸟画的屏风,沈霁端着药汁轻步走到床榻边上,轻手轻脚将托盘放下,这才温声唤着:“娘娘,该喝药的时间了。”
  皇后缓缓睁开眼,见是沈霁来了,虚倦的牵起笑意:“你来了。”
  沈霁扶着皇后起身,伸手捞出一方软枕垫在腰下,轻声笑道:“娘娘如今瞧见妾身可是要命了。”
  “日日都喝这么苦的药,不喝药的时候嘴里也苦涩,到现在,一瞧见你嘴里就苦,”皇后虚虚笑一笑,语气却是亲昵的,靠在软枕上看向沈霁,语气轻柔绵和,“本宫病了这么多天,你便一直陪了本宫这么多天,你恩宠正浓,本不必这样牺牲自己,苦了你了。”
  沈霁低眉顺眼不说话,将一碗药汁端过去,亲眼看着皇后把药都喝下去,又递给她一块香甜的桂花糖,这才说着:“侍奉陛下是妾身的本分,侍奉皇后也是应当的。左右陛下身边不缺人,多的是嫔妃巴巴往前凑,多一个少一个妾身实在不打眼。”
  她边说着话边把药碗放回托盘上,又细心给皇后擦擦嘴:“可娘娘这,妾身亲自来才放心些。”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的情谊要深厚的多,人人都视病中的凤仪宫为洪水猛兽,人人不愿来,不愿受罪,更生怕误了自己的前途。
  可沈霁宠眷优渥,却愿意自请侍疾,将自己圈在凤仪宫里不出去,这份心意,是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皇后静静打量着沈霁,轻声说:“你是知恩图报的人,可当初帮你,本宫从未求过这些。”
  “是知恩图报,也是因为妾身喜欢娘娘。”沈霁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给皇后削苹果,垂眼轻笑,“您帮了妾身不止一回,是极好的人,妾身一直记在心里。”
  “这后宫美人众多,可在妾身心里,皇后娘娘才最风华绝代。”
  这话说的摆明是哄人开心的,皇后怔一瞬,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温柔的眉眼弯弯,苍白虚弱的面色也添了几分红润,比之前看起来好上太多了。
  这话是哄人的,可也是真心。
  说来可笑,沈霁长大这十六年,从未享受过一日温情,屈指可数的几次,均来自于她从前认为最无情的皇宫里。
  太后和陛下待她好若说是还有别的原因,可皇后娘娘真真是极温柔,也极温暖的人。
  沈霁自小心冷,从未遇到过这般好的人,很难不喜欢这样的温暖。
  何况患难见真情,戚贵人之死一事仍历历在目,她沈霁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皇后轻轻拍上沈霁的手背,温柔的嗓音有些干哑:“今日是不是十五了?”
  沈霁点点头,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扎一块苹果递过去:“是,今日便是中秋了,但因为连日大雨,您又病着,陛下已经下令将今年的中秋取消,等重阳节再办。”
  “原是这样。”皇后点点头,慢吞吞将苹果咽下去,怔怔看向了灰蒙蒙的窗外。
  “中秋……多好的日子,可惜因为本宫不能再办宫宴了。”
  外面的雨仍连绵不断的下着,好似每逢雨天,人的心情总是格外的低落些。
  沈霁并不在意,反问着:“娘娘仿佛很喜欢中秋,为何?”
  “阖家团聚——圆圆满满。”
  她笑一笑,又问:“阖家是哪家,圆满又是谁圆满?”
  “入宫以来,妾身和您的家人早就不能见了,既不能和家人团聚,中秋过不过,似乎也并无意义。”
  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又合上,倦倦地合了眸:“你说的也是,终究不能圆满。”
  察觉到娘娘的情绪不好,沈霁也不愿她惆怅哀思,便柔声问:“从前在家中时,听闻夜间赏月,总有人对月祈祷。”
  “若今晚有月亮,娘娘想许什么愿?”
  许什么愿?
  皇后看着窗外的雨出了神,眉眼恹恹:“本宫的愿,注定是不会成真的。”
  这时候,从殿外掀帘进来个身上挂着雨珠儿的宫女,轻步进来向沈霁福了身,神色急匆匆的。
  “玉小主快出去看看吧,班御女正哭着在外面等您呢。”
  第28章 28. 028 欺辱
  外头的雨一直未停, 班玉雅不在宫中休息,怎么会哭着跑到凤仪宫来寻她?
  她人虽然胆小娇怯,可做事还算有分寸, 从前万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轻易打扰。
  沈霁心头升起一阵担忧, 从殿门口的雕花木篓里抽出一把稍宽的油纸伞,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隙轻步走了出去。
  一到殿外,暴雨声哗啦啦的格外震耳,下得正大, 她立刻将殿门合上, 眉头微蹙起来:“雨又下大了,你现在去将娘娘床前的窗子合上,备上热水, 别让娘娘再着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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