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姑娘跟闵郎君的亲事是打小定下来的,不光你我知道,朝堂上那些官员也都知道,往后你也别?胡思乱想?,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半青拍拍手,指着他怀里的东西?说道。“这是上回骑马,世子爷借给姑娘的披风,现下已经洗好,半分褶子也没有。那我走了。”
  她便要转身,莲池一把拉住她,“你等等。”
  “说话便说话,别?拉拉扯扯。”半青一把拍掉他的手,问:“你还要说什么?”
  莲池:“我...”
  屋内传出一声低斥:“莲池,关门,滚回来!”
  莲池将?那披风递上前去,又抬眼瞥向扯得稀烂的帐子,战战兢兢打了个巨大?的哆嗦。
  便听又是一声布帛响声,金丝滚边的杭绸披风瞬间?变成两截,接着又是一声,四截,然后,莲池便数不过来了。
  最后,他只能拿扫帚将?地上的破布片子清理干净。
  床上,那人面朝天静默地躺着,这下更好,感觉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李幼白从闵家?出来,已然临近傍晚。
  她惦记着卢辰钊,怕他因大?理寺的事焦虑,吃不下饭,便顺道买了只烤的酥脆的烧鸡,用?油纸包裹好抱着来到卢家?。
  门虚掩着,她轻叩后便吱呀打开。
  莲池蹲在?屋檐下,两手抓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屋内静悄悄的。
  卢辰钊买的宅子虽是一进一出,却是精致清雅,无不奢华的,进屋的那扇门,用?的是上好楠木,她
  走近些,刚要同莲池问话,便听见里头一声脆响。
  像是碗盘摔碎的声音。
  莲池抬头,本是惆怅的脸在?看到李幼白的刹那,登时闪过狂喜。
  门打开,屋内一片狼藉。
  盛着菜肴的碗碟打的稀碎,远处榻上,那人直挺挺躺着,一动不动。
  淡淡的酒气外,还有一股令人皱眉的酸味。
  李幼白抱着烧鸡往里走,刚挪动脚步,那人冷冷开口:“出去,我不吃饭。”
  李幼白站定,莲池朝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蹑手蹑脚将?门从外合上。
  许是没听到人离开,卢辰钊屈膝将?鞋子踹掉,又道:“我说了,我不吃...”
  他侧眸朝门口瞥了眼,“饭”字卡在?喉咙,人就?像被火烤过一样,倏地爬起?来,手忙脚乱跳下床,却不提防,一下跳到碎瓷片上。
  脚趾佝偻起?来,弯着腰连跳几下,面色尴尬地靠着雕花屏风立住。
  “你来做什么?”
  他觉得颜面无存,丢脸丢到家?了。
  李幼白抱着烧鸡,看着满地碎片,心里也不好受。
  她往前一步,想?找个地方将?烧鸡放下,可吃饭的小几被他推倒,隔着碎瓷片,犹如跟着一道江河。
  “我来看看你。”
  “用?不着。”
  李幼白被噎住,手指攥紧油纸,少?顷哦了声,道:“ 你饿吗?”
  “不饿。”
  “可你仿佛没有吃东西?。”他的脸难看极了,蒙了层土似的,眼神也变得冷淡幽沉,李幼白想?把他摁进水里洗洗,还有那股扑鼻而来的酸味。
  “你凭什么管我?”
  语气简直阴冷到了极致,李幼白被他堵得无法回应,呆站了少?顷,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瞥见他右脚往外渗血,遂将?烧鸡往高几上一搁,准备去找铜盆弄些温水和干净帕子。
  谁知刚转身,往门口抬脚,那人便急急往前一蹦,咬牙切齿地说道:“李幼白,你没有心!”
  李幼白回头,他眼睛猩红,此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既倔强又狼狈可怜。
  第60章
  卢辰钊觉得自己卑贱可怜, 尤其在他说出那句话?时,活脱脱一个寻死觅活的怨妇。
  他向来瞧不起?这种人?,遇事只会自怨自艾, 自暴自弃。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何必非要舍弃自尊糟践自己。而今,他竟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每日除了上?值,便是躺在床上?发?呆。
  他连找她的勇气都没了。
  拿什么去找, 先前名分都没有的人,而今更是彻底完了, 没指望了。
  闵裕文明明都?没有努力过, 老天却待他格外宽厚偏爱,眼见着卢辰钊稍微有些进展,便帮闵裕文丢出个定情信物,轻而易举得到他梦寐以求的。
  凭什么。
  他僵站在原地闭上?眼睛。
  死乞白赖这么久, 只等?着李幼白有朝一日心软答应, 可现下这情况, 他连继续等?待的机会都?没了。
  哪怕那玉佩发?现的稍微晚些, 或者?他之前便更加积极点,让李幼白早些给他名分, 都?好, 也?不会出现此等?难以收拾的局面。
  卢辰钊心如?死灰, 赌气地单脚站在雕花屏风处。便是幽怨也?无妨, 横竖是在她面前, 丢人?也?不只是丢了一回两?回。思及此处, 卢辰钊更加不要脸地挺直腰背,唇抖了下, 抱怨。
  “你既去了闵家,何故又来看我?”
  他心里想说的话?更加龌龊,诸如?脚踏两?条船,没心没肺,但他一个字都?不敢再说,有些话?在气头上?,想想也?就是了,不该发?疯吐出来。
  李幼白咬了咬唇,叹了口气后转头又走。
  路跟着跟着跳过去,抓着门框扬起?下颌:“李幼白,你...”
  却见李幼白三两?步走下台阶,不是往门口处走,而是径直去往井边,端起?铜盆打了水,随后莲池提了一壶热水进屋,李幼白也?折返回来,抬头望见他,一句话?都?不说,皱眉避开,独自进了屋去。
  刚把铜盆放在地上?,便起?身?将各个楹窗推开。
  清风带来新鲜空气,将浑浊的酸腐味吹走。
  她的发?丝倏地贴上?脸颊,白净的侧脸呈现在卢辰钊面前,她站在那儿,便要往上?挽衣袖。
  卢辰钊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不是要走,而是见自己受伤,想为他擦拭清理。
  他一阵不自在,那质问也?像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遂咽了咽喉咙,单脚跳过去,边伸手边缓和了语气,道:“我帮你挽袖子。”
  李幼白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他讪讪跟着过去:“谁叫你不说清楚,我以为你要走,不知道你还...”
  李幼白洗净帕子拧干,不带情绪道:“去圈椅那边。”
  满屋中?也?只圈椅处能落脚,在卢辰钊跳过去前,李幼白已?经站在那儿,皙白的小脸绷紧,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自己来吧。”卢辰钊去拿帕子。
  李幼白避开:“坐下。”
  卢辰钊如?芒在背,甫一坐下,便被李幼白伸手拉着脚踝挪到半空,他忙虚坐,抬起?右腿,也?叫她没有那么吃力。
  她的手白净细长,手指是握笔的,此刻托着他的脚踝显得很是突兀,他想往后缩脚,她抬眼,他又一动不动。
  水珠滴滴答答落下,溅到她裙上?,她仔细看了一遭,随即将那伤口外的血水擦掉。莲池抱着药箱进来,把镊子递过去。
  李幼白没抬头,只眨了眨眼睛,淡声道:“会有点疼。”
  先是看了一遍,随后将伤口周遭的血水擦掉,莲池抱着药箱进来,把镊子递过去。
  李幼白抬了下眼皮,淡声道:“会有点疼。”
  卢辰钊:“我不怕....”
  李幼白捏住瓷片,倏地拔出来,血水溢出。
  卢辰钊的“疼”字卡住,双手握紧扶手,咬住腮帮。
  李幼白捏着瓷片丢进盆里,似笑了下,但不明显。
  卢辰钊想说什么,但见她不搭理自己,便知道方才说的着实太过,叫她生气了。
  且不说当初李幼白什么都?没答应他,便是真的答应了,在那块玉佩面前,便也?没甚分量。毕竟是她生父留给她的遗物,交代嘱咐她日后要嫁的夫郎,她父亲为她筹谋打算,她无论?如?何都?会认真考虑的。
  何况,照理来说,闵裕文的确算个良配。
  尽管卢辰钊不想承认,但他不善于自欺欺人?。
  转念又感叹,李幼白这位生父也?是,当年李幼白还那么小,凭白操这些闲心作甚。
  “好了。”李幼白帮他缠裹完纱布,起?身?又去洗手。
  在卢辰钊开口前,径直堵了他的话?,“你别误会,之前在齐州大佛寺,我被捕兽夹夹住脚背,是你帮我擦拭药粉的,我做这些,是还你人?情,不为别的。”
  当真冷酷无情,听得卢辰钊有口难言。
  她又去拿烧鸡,卢辰钊一手摁住,因为太快,手指摁在她手背上?。她要躲,他忙往前伸,接着便用大掌急急包住她的小手。
  “不是买给我的吗,怎还要拿走?”
  “你说的,你不饿,不想吃。”
  “我只说我不饿,没说不想吃。”
  “既然不饿,还要这烧鸡做什么?”
  “你买给我的,我便是不饿也?要吃。”
  卢辰钊说罢,将油纸解开,当着李幼白的面扯下一条酥嫩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还没咽下去,又是一口。
  他吃的大口,但吃相仍是好的。
  李幼白哼了声,也?不再同他计较,径直走到那圈椅前坐下。卢辰钊见状,跟着一瘸一拐坐在旁边的圈椅上?。
  “慢点吃,别噎着。”李幼白被他气笑,倒了盏茶推过去。
  他喝完,便觉饿意上?来,不似前几日的闷堵,饿的久了猛一吃东西?,仿佛没够。
  两?人?坐了会儿,空气中?的氛围便有些微妙。
  风迎面吹拂,将他们的衣裳吹
  得簌簌鼓动,桌上?的油纸跟着发?出呲嚓响声,烧鸡的香味飘到鼻间,混着李幼白的恬淡和墨香,令卢辰钊心间一动,拇指捏着虎口,抬头偷偷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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