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鲨鱼就鲨鱼,冰山就冰山,她还偏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
  难啃的骨头,肉才多吃起来才香。至于行不行的,谁上手谁知道。
  第2章 此山非彼山
  上一份工作正收尾,新的工作还没开始。
  小穗的辞呈提前一个月递了上去,领导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听说是去甲方,又改口说女孩子离开投行也挺好,以后有业务别忘了老东家。
  既然去意已决,一切就要向前看。小穗提前几天打电话给新老板,准备要些资料春节带回家看去。
  也有点讨新老板欢心的意思,让人知道她还没入职就很卖力,这个人设得先立起来才行。
  “公司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这样,你先找找我们行业的研报,了解了解大环境。”
  新老板是她大学本科商学院的直系师兄廖驰,两人相熟多年。
  小穗找新工作时,不少猎头给她推荐机会,也拿到了几个offer,最终思来想去选择了廖驰所在的公司。
  除了工作内容和专业对口,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一方面是知根知底,廖驰脾气温和,待人宽容,在朋友之间素有名声,脾气比她的难搞上司不知好过多少倍。
  另一方面,廖驰是云驰科技大老板的独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相信他不说是一言九鼎,在公司拿住话语权、护住一众下属,肯定是妥妥没问题的。
  这方面她没和廖驰明着问过,所以一听他说公司“很复杂”,心里就轻轻提了起来。
  “好的师兄,研报我先去数据库里搜罗搜罗。”
  她话一顿,“不过,你说的复杂,是什么意思?简单说说呗,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廖驰那边传来哗哗的纸张翻页声,旁边有人请他签字。过了两分钟,周遭安静下来,不知是他换了个办公室,还是周围人已经走了。
  “现任的投资部经理,今天last day。”廖驰的音色温润有加,听起来十分无害,“我忘了之前和你提过没有——他是被公司辞退的,并非主动离职。”
  小穗心说,当然没提过啊。
  当时这个工作机会她和廖驰聊了足足两个小时,可是这位前任的投资部经理,他一句带过,只说年纪太大,和职位的要求不大合适。
  坑这个东西,往往一开始都不在表面上,谁踩了才知道。
  现成的位置,临阵换将,内幕肯定有那么一点点。幸好,她从没有过太高的预期。
  她和廖驰不客气的调笑:“师兄,我怎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公司这工作,不太好干啊。”
  怪不得薪水开得不低,不仅和她在投行的package打平,还额外给了丰厚的业绩股票。
  入职的时间都定好了,她的辞呈也交了,廖驰这会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
  “难度肯定有,所以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三顾茅庐请你这个大将出山。”
  他倒会说话。第一次谈的时候,廖驰主动约的她。
  但他的公司在城北的科技园,位置偏僻,小穗过去的话路上就要很久。所以他进城的时候,顺便约了来找她,被他一说倒成“三顾茅庐”了。
  “行,有多难?你直说吧,我承受得住。”
  云驰科技是一家正处在上升期的芯片设计公司。行业有一定的特殊性,小穗以前tmt企业接触的不少,对电子行业确实了解不深。
  之前她查过公司的市场情况,作为一家创业五年多的企业,云驰凭借在垂直领域的独特技术,增速和市场占有率都十分可观。
  再加上国内宏观政策对芯片企业的大力扶持,公司前景不错。总有人争论新工作要先选行业还是先选职位,小穗是坚持行业是第一要义的一派。职位决定了能否积累经验,但行业决定了出路和速度。
  云驰的融资做到c轮,政府主导基金、民间基金都很活跃,正是最吃劲、最紧要的时候,能有什么问题呢?
  廖驰话锋一转:“云驰的问题,不在外部,而是在内部。”
  三年前他从国外回来,本想和小穗一样,找个大型券商或投资机构待几年。以他的资历,在金融圈内呼风唤雨,赚个盆满钵满不成问题。
  可他的父亲老廖同志卯足了劲的反对,甚至以死相逼,让他回自家企业开荒拓土去。
  同样做资本运作,给别人挣钱还不如给自家卖力。云驰科技就是他的第一站。
  这一站就是三年,可惜他给公司前前后后做了三轮融资,未来的资本运作迟迟定不下方向。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培育公司上市套现,但公司另一位副总不同意。我需要你和我一起,把这座大山移开。”
  内部阻力这么大吗,小穗问:“愚公移山吗?那是个慢工夫。”
  “不,速战速决。三年了,我等不起了。”
  “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拿下?那肯定是最快的办法。”
  小穗试探着问。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和老板对着干的人,不都是被拿下的下场。
  但她直觉的知道,三年都拖了,这里面的事情肯定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拿下当然必须拿下,只是智取还是强攻的问题。除了我这个总经理,公司还有另外两个副总,分别主管产销和研发。在我进来之前,他们已经站稳了脚跟。业务上,我几乎全部被架空,根本插不进去手。”
  他从电脑文件夹里找出公司的组织架构图,“拿下他们个人不难,但业务必须平稳过渡。否则,上市了、公司架子却散了、客户丢了,我没法和投资人交代。”
  小穗明白,这是典型的集权和分权的困局。职业经理人和股东之间,有很多晦涩地带。谁是企业真正的掌舵者?有时还真说不清。
  业务在经理人手里,收益归股东手里,互为掣肘,微妙得很。廖师兄这里,显然并不是她以为的一言九鼎的美好局面。
  听起来水深,且棘手。
  “多问一句,你父亲呢?作为大股东,他也反对上市吗?”
  “当然不,他站在我这边。”
  小穗闻言放松很多,她这份工作的主要职责就是协助廖驰做上市。有股东的支持还好,起码不至于完全失去希望的一边倒。
  “另外两位副总呢,全部旗帜鲜明地反对吗?”
  廖驰的回答里带了几分不甘:“那不反了天了?只有一位姓周的副总,工作谁也做不通。”
  “我还有个会要开。总之这山非移不可,势在必行、越快越好。架构图发你了,你先看看。”
  小穗还要再问细节,廖驰那边已经匆匆收线。
  到底是什么样的山,生生挡住了廖驰筹谋已久的去路?
  小穗在电脑上打开文件研究。云驰这个公司挺有意思,明明是个民企,架构图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却都是英文的。
  她从上往下纵向的一级一级看。董事会下面是总经理,再往下是高管,高管再往下是部门一级。
  高管这里,三个副总的名字赫然在列。
  charles liao,是廖驰的英文名,他是总经理兼任主管投资、财务和人事的副总。
  再右边,jack yu,下属生产、采购部门。
  再往右,william zhou,下属市场、销售、研发……一溜的实权部门。
  这位,想必就是师兄口中的大山了。威廉周,名字听起来就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佬。
  小穗其实对着冷冰冰的人名,没有太多感觉。
  脑补了一会,来回研究了好几遍,忽然茅塞顿开。
  ——啊,她也要赶紧起个好听的英文名字才行,一听就是个厉害动人的美女的那种。
  彼时她完全不知道,这座她奉命要移开的大山,就是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冰山。
  新旧工作交替,正好给小穗留出空档的时间,用来折腾对门的新邻居。
  小穗往新房子跑的频率很高。开荒保洁、换窗帘、换沙发和床……每次过去她都把房子的防盗门敞得大开,冬日里楼道里的穿堂风吹呀吹呀,她裹着羽绒服看工人忙来忙去,也不觉得冷。
  艳遇不如偶遇,刻意的留心之下,出出进进总能碰到他几次。
  晚上的时候居多,他似乎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回家时往往西装革履,手提电脑包不离身。一天下来领口松松垮垮,满脸掩不住的疲色。
  她猜他工作上职位不低,不然大衣和手表不会是那么奢侈的货色。
  但应该也不会太高,没见过哪个老板这么早出晚归,兢兢业业一点五颜六色的业余生活也没有的。
  而且,西装永远是黑色,衬衫永远是白色,款式从来都是同一件。长得帅也隐藏不了的……有点土气。
  反正第一次都“投怀送抱”过了,又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近邻,再见到他,她总要挑着安全的话题和他搭几句话。
  从前在公司里,小穗大小也算是闻名一层楼的甜姐儿一枚,明眸皓齿,面若桃花,以亲和甜美的笑容著称。
  然而,这位男士大约真的是铁板一块,从头到尾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冷若冰霜,什么叫做不为所动。
  等闲不接话,偶尔心情好时,不苟言笑的回她两个字,也是十足的应付了事,摆明了对她不感冒。
  知难而退不是她的风格。男人木头似的撩不动,绝对不代表她没有魅力。只是——他还没见识过她的魅力罢了。
  装高冷的她遇到过,故作逼格的她也遇到过。相比起来,这位芳邻有味道多了。
  ——让她身心俱为之蠢蠢欲动的男人味。
  女孩过了二十五岁,心态上总会有个转变。从腼腆羞涩到浑不在乎,从被动等待到主动出击。
  尤其是最近,经历过感情上的“滑铁卢”,她急于找到一个人,帮她从上一个男人的感情寄托中摆脱出来,改头换面迎接新生活。
  习惯了有伴,空窗太寂寞。对于乍然出现的艳遇,她欢喜还来不及。
  面对陌生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怎么肆无忌惮的折腾,也没人知道。女人一辈子,能碰到什么样的男人,其实具有很大的随机性。
  既然碰上了,就大胆的试试看呗。
  她这人一旦动了心思,主意可以层出不穷的多。
  撩个男人,还是三十出头的男人,技巧还是要讲究一点的。
  某天晚上,她早早下班,换了一身可盐可甜的少女装,在新家一边布置,一边守株待兔。
  等得无聊的时候,她往手机微信姐妹群里扔了张自拍,工作日寂静无波的小群里立刻炸了锅。
  亲闺蜜小舒的回复最迅速,半真半假的艾特她:“亲,你发大学时的照片干什么?”
  祝小穗乐得低头检视自己,时下最流行的jk制服,网店招牌的小萌款。配上学生妹的黑皮鞋,纯得像不谙世事的乖乖妹,鲜嫩极了。
  她厚脸皮的回了一句:“你看错了,什么大学,是我高中时候的照片呀亲。”
  群里一串省略号,满屏的点点点。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邻居人是回来了,看她的时候分明愣了一下。
  下一眼马上去看墙上的楼层标识,以为走错了地方。再看她的眼神,就十分复杂了,像在看一个不良从业者。
  小穗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向他问好:“有点怪是吗?今天我们日漫社团活动日,这是cosplay小岛游六花的团服,太违和了是吗?”
  她暗暗得意,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几个名词,绝对让他这个岁数的人听得找不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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