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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信宿满不在意地摊手一笑,“怎么说我也还是一个有交换价值的人质,在见到戴海昌之前,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贺争瞪了他一眼:“那可是沙蝎啊。”
  对面一打电话过来,就指名道姓要用戴海昌换信宿回来,而戴海昌又跟沙蝎有关系,警方猜测绑架信宿的十有八九是沙蝎的人。
  而这个组织的丧心病狂,刑侦队的警察都见识过,从接到电话以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见到的也是一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血人。
  好在这次遇到的是几个虾兵蟹将,几乎是送上门的白给的线索,没有心狠手辣到那个程度。
  ——否则可能就不只是大腿中弹这么简单了。
  绑架信宿的那五个犯罪嫌疑人,四个受伤送进医院了,留了一个主动投降、四肢健全的带回了市局,林载川送信宿回家以后,下午一直是郑治国带人在审。
  这个男人叫何宏伟,经调查没有犯罪前科,只是单纯跟着“大哥”捞钱的,干的是端茶倒水四处跑腿的活,刚被带回市局的时候,何宏伟本来还在郑治国面前装痴卖傻,说自己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从犯”,也没有参与谋划这场绑架案,坚持自己清清白白,绝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结果被郑副队一拍桌子一吓唬,就吓的浑身哆嗦什么都说了。
  林载川到市局的时候,正是何宏伟开始“真情流露”的时候,不过他在沙蝎就是底层人物,知道的当然也不多,对警方有用的就只有戴海昌帮助沙蝎洗钱的那一部分。
  沙蝎每年通过各种非法渠道获得的收益以亿为计量单位,这些钱大部分都不能在市场正常流通,需要用一定手段“洗白”,而戴海昌就是沙蝎洗钱的线路之一,何宏伟五人负责跟戴海昌联络,最开始他们老老实实帮沙蝎做事,后来发现可以偷偷虚报金额,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一部分,于是在金钱的诱惑下心里起了异心,背着组织跟戴海昌造假账,每一笔都能贪上几万,一年时间就捞钱捞的盆满钵满,尝到了甜头以后,就愈发变本加厉,对组织基本上没有任何“忠诚”他。
  “我、我可以提供你们想要的证据,”何宏伟道,“我知道的所有的线索我都可以坦白,只要能给我坦白从宽处理!”
  他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脸上写满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绑警察了”的痛心疾首,低声下气央求道:“警察同志,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老小五口人吃饭就全靠我养活,我要是进去了,我这一家人的命就都吊不下去了啊。”
  郑治国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他,不知道从沙蝎那里挖了多少钱,还在警察面前装可怜,这幅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何宏伟信誓旦旦道:“除了洗钱,我没做过其他违法乱纪的事,就连这次,跟他们一块绑架条子,也是脑子一热,干了我就后悔了,你不信问那个警察,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啊!”
  听到何宏伟这么说,林载川竟然真的转头看了身边的信宿一眼。
  信宿想了想当时的情况,跟他起冲突的那个男人,已经被林载川一枪打穿胸膛送进医院,其他的人跟他直接对话都很少,最多算得上是“帮凶”。
  郑治国波澜不惊道:“先说说你的手里都有什么线索吧。”
  何宏伟实话实说道:“我们主要就是跟戴海昌合作,他认识的大老板多,自己也有路子,他有途径帮我们把钱洗干净,一千万的本金,起码洗回来百分之六十,我们固定合作好几年了——当时的交易记录,我可能还能找着。”
  有了何宏伟提供的人证、物证,就可以捶死戴海昌确实是帮犯罪集团洗钱,不怕他继续嘴硬,也不用等经侦那边的调查结果了。
  这对警方来说是个好消息。
  郑治国面无表情道:“这就没了?”
  “你可以再想想,就这点,还不算是帮助警方破案立功的情节。”
  “其他人的犯罪事实,你都记得多少?”
  何宏伟低着头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对、对了!是还有别的线索,不过是好几年前的案子了,还是一桩‘命案’!”
  郑治国严肃道:“命案?”
  “就上午那个老三,孙三儿,现在在医院的那个,他还弄死过一个明星,本来那个明星是拍电影帮戴海昌洗钱的,但好像那小明星自己好像不愿意,可能事后才知道这事儿,反应很大,还差点闹到警察局,沙蝎这边肯定不能把这种事捅到警察眼皮底下啊,就想把那小明星直接灭口永绝后患,戴海昌本来不让他们动手,说他能看住那个人,但是老三怕那个明星嘴不严实、泄露了不该传出去的事,还是找机会把他‘封口’了。”
  “我不知道老三具体怎么干的,我就是听他回来说过,他‘处理’了一个麻烦。”
  审讯室外,林载川跟信宿倏然对视——
  何宏伟说的那个明星是……
  郑治国沉声问:“那个受害人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他,得想一会儿,”何宏伟愁眉苦脸抓着头发,眼珠滴溜咕噜转,想了好半天,然后突然一拍大腿——
  “想起来了,那个男明星叫傅采!”
  —
  第三卷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何宏伟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审讯室内外都安静了两秒。
  傅采生前的遭遇,警方没有对外公布,但是浮岫市局的刑警都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一个天性善良乐观的普通人,最后折毁于命运的冷酷残忍。
  傅采的一生好像应了那句话——“悲剧就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
  他的明亮灿烂戛然而止,让人想起的时候,总是觉得那是沉重而短暂的一生。
  ……他的死竟然真的不是意外。
  林载川曾经猜想过,傅采的死因或许并不单纯,但是没想到竟然也跟沙蝎有关系!
  林载川当即给医院那边看守的刑警打了一个电话,“孙明三醒了吗?”
  那边刑警回道:“没,半小时前刚出手术室,现在麻醉还没过去,人还晕着呢。”
  “等他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明白!”
  审讯室内,郑治国盯着他冷声问:“除了你以外,这件事还有谁知道、还有谁能作证?”
  何宏伟哭丧着一张脸道:“警察同志,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这人胆子小比老鼠还小,以前也不敢掺和这种人命关天的事,这件事也是听他们后来在一块喝多了说的,孙三儿以前弄死过一个明星,至于他有没有帮凶,我真不知道,反正我肯定不是。”
  何宏伟都知道的事,另外几个人应该也都知情,但未必清楚来龙去脉,眼下最好等到孙明三醒过来,从他嘴里问出当年那起命案的全部经过。
  林载川微微叹了一口气。
  信宿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他:“这件事,你要告诉邵慈吗。”
  对邵慈来说,傅采的存在,是一生都难以和解的意难平、一道历久弥新的伤痛,也是这一生永远悬在夜空上再也无法触碰的月光。
  难以想象他知道傅采是被人杀害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林载川轻轻一点头:“他有权利知道。等到查明真相之后再跟他联系吧。”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医院那边的刑警打电话过来,说孙明三醒了,林载川第一时间开车去医院,信宿向来不太喜欢那种满是消毒水味的场所,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剧,等他回来。
  信宿有点饿了,他的零食都放在楼下刑侦队办公室了,懒得出门去拿,不知道林载川这边还有没有“储备粮”。
  他放下平板电脑,到沙发和茶几底下找了一圈,不出意外一无所获——上次买的薯片好像都吃完了。
  信宿又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他记得里面还有几块买了没吃完的巧克力,林载川应该不会给他扔掉。
  他伸手进去翻了翻,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外表摸起来触感很柔软。
  信宿不由怔了怔,慢慢把那盒子拿起来,盯着看了两秒。
  这是……
  信宿的心脏莫名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看了一眼门口,像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对银色戒指。
  两款都是男戒,没有刻字,最简单干净的款式。
  银质圆环泛着金属优美而冰冷的光泽。
  “………”
  信宿捧着那个盒子原地站了足足半分钟,才冷不丁地想:
  他们确定关系也没有多久,这对男戒林载川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
  信宿对于眼下二人的恋爱关系已经非常知足——他尚且能够回应林载川给予的感情,不至于辜负。
  如果未来不发生变故,他不介意跟林载川这样一直走下去,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能与谁有一段“婚姻”,签下一张至死不渝的契约。
  信宿向来灵便的脑海中罕见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神情几乎有些茫然。
  林载川是什么时候计划好买这一对戒指、又打算什么时候送给他?
  ……以林载川那种滴水不漏的性格,一定会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等到他认为最“水到渠成”的那个时机。
  信宿神情复杂垂下眼,在戒指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把戒指盒放回了原处,推上了抽屉。
  他也没有心思吃零食了,心不在焉地呆坐在椅子上,半晌低下头,把脸用力埋在手心里。
  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林载川回来,他才从那种迷离恍惚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嘴巴动了动,干巴巴喊他一声,“……载川。”
  “嗯。”林载川将风衣挂在衣架上,转身关上门,“孙明三承认了他故意杀人的经过——他给傅采那辆车换了处理过的汽油,那种汽油难以充分燃烧,长时间在密闭车厢里就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就算不致死,但足以导致一瞬间的眩晕恍惚,对一个正在开车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他的作案手段相当隐蔽,只要车祸导致车窗玻璃发生碎裂乃至爆炸,车内的气体恢复流通,一氧化碳无色无味,就算当代科技手段再发达也查不出什么。”
  “当时案发之后,警察只是查了汽车的外部零件是否遭人故意损坏,没有人想到可能是汽油的问题——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凭空确实很难推断出这一点。”
  “傅采车祸导致失血过多,还没有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亡,医院恐怕没有再特意在他死后检查他身体血液中的血红蛋白含量,本来就只是轻微昏迷的量,等到尸体抢救无效宣布死亡,再送到法医那边进行尸检,就很难再查出来了。”
  如果不是孙明三主动坦白了他的作案手段,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四年前傅采真正的死因。
  邵慈说,对傅采来说,死亡是一种解脱,他再也不必接触那些肮脏至极的人和事,以后都自由了。
  可对于受害者而言,死亡从来不是真正的解脱——让所有有罪之人都得到惩罚,枉死的亡魂才能得以瞑目。
  四年前的司法机关没能做到“真相大白”,如今在邵慈的玉石俱焚下,浮岫市局做到了。
  信宿听了他的这段话也没有太大反应,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轻声问:“困了吗?”
  信宿“啊”一声,慢半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道,“嗯、有一点。”
  信宿现在脑子里都是那两枚戒指。
  “求婚”。
  这对信宿来说一直是一个非常虚无缥缈的词。
  但看到戒指的时候,信宿恍然发现林载川是想这样做的,他说不定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就像在初见以后,谋划着让信宿对他动心一样。
  信宿从来没有想过,会跟谁建立一段“事实婚姻”。
  那种沉甸甸的束缚感简直让他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
  ……可如果对方是林载川,他被扼住喉咙也并不想拒绝。
  信宿的城府向来深的能藏住一个大海沟,现在却被两枚轻伶伶的戒指吊了起来,那张画皮似的脸上快要藏不住情绪了。
  他走到林载川身边,欲盖弥彰似的小声说,“我好困,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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