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祈望就干笑两声,已经在床上滚了两道。
  “怎么会。”
  诚如她所见,这片别墅区确实处处干净明亮,简直像是漫画绘本里才有的房子。白色栅栏,绿草红花,每一栋建筑都别出心裁,富有设计感,很对得起这里高出东城平均房价十倍不止的价格。
  但骆书禾没戳穿他。
  等到了骆翠玉祭日那天,岑书意早就让人把东西整理好,花束,水果,还有一小瓶烧酒。
  骆书禾是碰都不想碰那堆东西,把小篮子交给了祈望。
  祈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两位姐姐,他是早注意到骆书禾情绪不对,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岑书意在边吃早饭——就一杯不加糖奶的黑咖啡,特别苦,骆书禾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喝下去,边问她:“不勉强吗,实在勉强就算了。”
  骆书禾就一指外面那提着篮子的小不点:“我不去,那他呢。”
  岑书意笑:“我能管他吃喝上学不错了,你非指望我做个二十四孝姐姐?”
  “那总不能让他睡大街吧。”骆书禾起身去换衣服:“我说了没事,过去很久了,再说,死者为大。”
  那片墓园,骆书禾是第一次去。
  别说下葬,就算是骆翠玉缠绵病榻那段时间,骆书禾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她没办法控制对骆翠玉的怨恨,只好远离。
  但真的得知她死讯那天,她心里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位置偏僻,骆书禾带着祈望进去是没看见什么人,就一个老大爷在看门,门窗关的紧紧的。天气很热,里面只有一架小风扇。
  在门口登记后,骆书禾只是让祈望自己去找,他离开前,骆书禾问他:“记得大致在哪吗。”
  祈望点点头,看着少了平时和她撒娇打滚的孩子气,看上去格外认真:“我认得妈妈的名字。”
  就目送他提着东西上去了。
  他个子对比同龄人其实是矮很多,那篮子拿着都要拖地了。想来可能是小时候生过那场病的缘故,倒是难怪在以前那个幼儿园会被欺负。
  骆书禾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只剩她和门口老大爷。
  头顶太阳烤得人直出汗。
  骆书禾低头在无聊地盯着鞋尖。
  最后,看了眼那排密密麻麻的墓碑,她走了上去。
  第74章
  在把水果一一拿出来摆到盘子里,又将花束摆在台阶上后,祈望端端正正跪在了碑前,看着那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骆翠玉静静微笑的脸。
  他年纪小,很多事情不懂。对于骆书禾的失态,他隐约能猜到一点,却想不明白。
  昨晚,还是岑书意在书房看书时抽空看了眼他在干什么,他面前那本童话绘本半天没翻过去一页。
  “你妈对你怎么样。”
  这位不近人情的姐姐会突然问自己这个,祈望是受宠若惊的,再自然不过点头。
  “好啊,她对我可好了,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毕竟在祈望世界里,虽然他们家并不富裕,但是骆翠玉会把西瓜最甜的一块留给他,会在化疗后给他买爱吃的奶糖和糖葫芦。后来是慢慢习惯,就像每次饭桌上端上一锅鸡汤,他毫不怀疑汤里的两只鸡腿都是他的。
  骆翠玉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岑书意听完,似笑非笑看他:“你最好不要和她说起这些事情,如果你不想被我扔出去,我没在和你开玩笑。”
  祈望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但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岑书意的回话有些令人似懂非懂:“因为你得到的太多,对于有些人来说很残忍。”
  有些人,是谁?
  祈望想不通。
  面前,妈妈的脸一如既往温柔。
  骆书禾见了却只觉得寒心,有关于骆翠玉的回忆只剩她歇斯底里的模样。
  看着墓碑前祈望小小的身影,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一开始对这个便宜弟弟并没有什么好感,巴不得他不存在这世界上。
  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
  祈望才注意到她来了,小声叫了声骆骆。
  骆书禾一指酒瓶:“酒倒了吗。”
  祈望就摇头。
  她把那瓶烧酒打开了,倒了一点,剩下的全塞到了祈望手里,祈望就学她模样跟着倒。
  是起了风吧,墓园周围一圈树都被吹得沙沙作响。
  回程路上,祈望知道她心情很差,想凑上去牵她的手,又不敢。
  直觉告诉他这和他有关系,但他本来就没多少容量的小脑袋显然这几天已经超载,运转不过来了,想不出来更多。
  待车开回岑书意别墅,骆书禾收拾了行李箱回家,祈望才抱着可乐喝了口,蠢蠢欲动,就被岑书意按了回来:“你这几天别惹她。”
  又眯眼看着他手里东西:“你可乐哪来的。”
  祈望脊背冷汗直冒,将瓶子抱在怀里:“姐夫给我买的。”
  “哪个姐夫。”
  祈望战战兢兢,声音低了八度:“陈老师。”
  “不准喝。”岑书意直接将瓶子抢走:“以后也不许让你姐夫偷偷给你买零食。”
  祈望这时已经被吓懵,委屈巴巴看着东西被抢走,傻乎乎:“那,那另一个姐夫呢。”
  岑书意一个眼刀杀过来:“你叫一个试试。”
  祈望就真摇头,说着不敢了,他开玩笑的。
  骆书禾只觉得这时疲倦异常,像被人抽掉了一身筋骨,软趴趴的。楼层不高,在三楼,但骆书禾提着行李箱中途休息了下。好在进了门,发现东西被摆放得井井有条,地板还闪着光,阳台上绿植生机勃勃,显然是有人来打理过。
  骆书禾人蜷在房间小沙发里休息了半晌。
  在门口传来动静时,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那会,晏池才刚进门,才在门口换了鞋,就感觉有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真的是撞,不仅动作快,还异常强势。先是将他抵在门后亲了两口,手也不安分,在撩他的衣摆。
  “你能轻点吗。”
  晏池也无奈,那门本来就不太结实,被他们两个成年大活人顶着,发出的声响格外大:“你家对门那老太太也才刚回来,我早想问你了,怎么回回来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你和她怎么解释的。”
  “我能怎么解释,说你是我包养的小白脸。”
  晏池并不怀疑她真能干出来这事,掐着她脸,是怎么都不给亲:“真的?”
  骆书禾就叹气:“我就说那一回,没想到以前说什么都记不住,那次她真记住了。”
  “……”
  晏池默不作声给她松开,是真生气了,叉着腰,看她的眼神满是无奈。
  “我说怎么总问我这行好不好做。”
  “你别管她。”骆书禾见他不领情,转而去亲他的下巴,这次胡子刮的很干净:“不然老和我介绍她孙子,问我有没有空,去她家吃顿饭。”
  晏池别开头:“哦,你去啊。”
  “给你换个老公。”
  “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吃飞醋。”骆书禾是直接窝在他颈窝笑:“老人家有老年痴呆,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我早和她说过我都二十好几了,怎么都不听。”
  “别说我了,这片二十上下的女孩都被她拉着说过了,但她那孙子今年才上高二,我是人吗。”
  “不正好?”晏池见她真有这意思,更气,直接掐她后脖颈:“给你找个年轻的。”
  “不要,他们都没你好。”
  骆书禾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继续小声哄:“你真好看。”
  “谢谢啊。”他硬邦邦一句。
  “我说真的。”骆书禾就叹气:“晏池,我现在很难过。”
  *
  这句话一出,晏池突然就有些哑口无言。细想下,他发现居然很少从她嘴里听到有关于情绪的评价。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过分,有点老成,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日常娱乐活动不是成天和朋友出去旅游就是去演唱会。
  反倒是他,情绪总是被她轻易拿捏了。
  就像现在,肩膀松了下来,心也软乎,摸了摸她的脸颊。
  “过来。”
  骆书禾就伸手去抱他。
  这其实才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来觉得最痛苦的地方。
  上小学时候,语文老师让写作文《我的妈妈》,她完全没办法下笔。她连“深夜发高烧,妈妈淋雨背着我去医院”这种写作素材都完全想象不到,因为即使是她真的发高烧,能想象到的只有骆翠玉给她喂完两片药后自己去睡觉。
  但周围无不在提示她,父母是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要感恩,要感激。
  每一个歌颂母爱的日子里,骆书禾想起来的只有骆翠玉从小到大的冷暴力和漠视。
  骆翠玉不喜欢她学画,会用“长大后和你爸一个样”。觉得小学生春游秋游麻烦,会在别的同学拿出家里精心准备的饭菜时,从书包里拿出两根黄瓜和胡萝卜。
  升上高三第一周,学校组织了次家长会,内容就是给家长写一封信,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参加。
  当时,班主任苦心劝她很久,认为她成绩虽没得挑,人也乖。就是在这件事上看出她有点心理阴暗的苗头,让她和家长打好关系搞好心态,家人是你永远的避风港,别耽误了考试。
  她不想解释,懒得解释,班主任就叹气,给她打上个叛逆少女的名号。
  “我确实不够好,我知道她也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她受了很多苦,但我没办法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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