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一边苦兮兮地挤眼泪,一边腹诽:
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眼泪要流干了,谁懂啊?
依然躲在暗处的小妖:
这孩子怎么哭不累?
他不昏过去,我该怎么办?
我要冲出去吗?
还是继续等在这里?
救命,天都黑了,完不成任务指标会不会挨骂?
境域中的时辰与真实世界是同步的,干等半天的小妖,终于在日落西山后,忍不住冲了出来,站在江陵面前。
江陵被这从天而降的妖物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装哭。
他和小妖大眼瞪小眼片刻,确信了两件事:
一,设下这境域的是个女妖。
二,这女妖许是业务不大熟练,看起来还挺怕他。
“你,你咋不哭了?”
小妖虽比他高出许多,但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有些结巴。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只瞧着她颤颤巍巍地结印,朝他施了个昏睡咒。
可惜,她的妖力实在微弱,还不足以能让他受了这咒。
于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个普通小孩,咒印落在自己身上之时,他只得佯装昏了过去。
女妖见他果然晕了,长长呼出一口气,将他塞进藤网之中,扛起他,便朝西边跑去。
江陵被困在网里,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打量周遭的景象。
小妖运了妖力前行,所见之景飞速后退,直到快至清城西城门。
境域越边缘,妖力便会越弱,江陵的识海感受着境域的妖力,推算只消出了这座城,境域便会与真实世界结合。
装他的藤网并非寻常藤蔓编制,坚韧无比,他并无任何法子破开。
可一旦出了这境域,回到现实,他便能留下些信物。
西城门恰是谢扶玉回荒山的必经之路,她若有心找他,自是不难。
可她会来吗?
江陵其实也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只得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还挺想再见她持剑的模样。
果真如他所想,小妖刚出城门,真实世界的气息便铺面而来。
林间鸟叫,天上雁鸣,池中鱼影……
江陵蓦地发现,自己还是蛮喜欢真实存活的感觉。
他将腰间的红绳解下,用牙齿咬断几截,透过藤网的缝隙,丢在山路之上。
刚没扯下几段,一股强大的妖力倏然席卷而来,随之,落木簌簌而下,将他丢掉的红绳彻底掩住,接着,万千枯叶将他和那小妖一同包裹成球,不知朝何方飞滚而去。
他被裹在其中,颠得天旋地转,今日陪阿姐吃下的糕团险些都要吐了出来。
救命!
可以用法力欺负他,也可以用蛮力欺负他,他尚且能应付应付。
为何偏偏是用这等方式啊?!
只用法力操控包着他的外物,而不对他用?简直过分!
他人在球里,还没晕完,便觉察出这叶子球开始急速下坠,眼前只有一片片枯黄的落叶。
他本能地阖上了双眼,意料之中的坠地却迟迟未来,只仿佛被什么东西迅速攀上了四肢,而后牢牢地捆在了墙面。
这墙不同于阿姐荒山的山洞干燥,隐隐透着彻骨的湿寒。
倒像是......在地下深处。
他正踌躇着该不该睁眼,却听一女声冷然开口:
“姜二萱,怎么又出了岔子?竟绑了个男身回来?”
随即,一条裹挟着妖力的藤蔓便抽向他的脸:“还是个没中咒的!”
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吗?!
江陵所幸不装了,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终于看清眼前妖物的形态。
藤蔓在距他眼睛仅一寸的地方,就这般停了下来。
手握藤蔓之人,身着墨绿大氅,内里穿着深棕衣袍,发间还簪了满头白花。
她再次挥动藤蔓,却仍是在方才的距离,不得再前进一分。
他望着眸中写满疑惑的女妖,弯了弯眼睛道:“原来你就是不死妖花,姜萱。”
姜萱怔了一瞬,旋即不知为何,竟有些恼羞成怒:“你是何人?你如何知道?”
“我看过《六界异志》,你也可以多读读书,就不会这般无知了。”
“小崽子,我看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着,她便催动妖力,改变了藤蔓的位置,将原本被绑在石上的江陵,生生变成了倒吊在洞中,左摇右晃。
“哈哈哈,好一个怪胎!妖力不可伤你,那我若是借了自然之律呢?”
瞬间,方才在叶子球里的眩晕感再次朝江陵袭来。
只是这回,浑身的血液都因着倒吊而涌向了脑袋,竟比先前的叶子球还要难受。
第7章 剑阁故旧(三)
江陵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只能被动防御,不能主动出击的痛苦。
若是从前,他定会把姜萱这处妖巢给拆了!
现在......现在妖为刀俎,他为鱼肉。
这刀俎偏偏还是个有脑子的,想出这等整他的歪招!
他正想着自救之法,却见一只小花妖从洞穴深处跌跌撞撞跑来,慌张道:“大姐,您,您不在,我们施展移魂阵时,出了点岔子,您,您快去补救补救......”
移魂阵法?
吊在洞顶来回晃荡的江陵捕捉到了这一关键信息。
这阵法乃是上古秘术,用于□□魂魄交换。
连他都不知该如何布下这妖阵,姜萱竟将这等秘术,随意授予她的座下小妖?
她究竟要做什么?
姜萱一听,也顾不上继续磋磨江陵,赶忙转过身去,急声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魂魄被抽出来以后,便塞回不去了!”
姜萱眉间一凛:“都教了你们这么多遍,怎么还学不会?”
那小花妖闻言有些羞:“哎,毕,毕竟大姐您修炼千年,法力高强......我这才几年呐......”
“罢了罢了,我随你去收拾烂摊子。”
姜萱此时也顾不得他,随小花妖往洞穴深处走去。
牢牢吊着江陵的藤蔓终于不再摆动。
他望着姜萱离开的方向,蓦然感到识海中划过一丝剧烈的痛意。
只疼了一瞬,便停了。
倒像是在提醒他留意些什么。
他这才恍然,姜萱的妖巢里,竟隐隐涌动着七星剑的气息,正离他越来越远。
*
藏春苑里,谢扶玉自坐在雅间起,便开始一掷千金。
“姑娘,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酒拿上来!”
“姑娘,把你们这儿要价最高的舞姬请进来!”
“还少了点雅乐......都来,都来!”
不花自己钱,就是不心疼。
反正师兄回去,还能朝天枢老头报销。
她一趟趟嘱咐着房中的姑娘们,邻座的白玉璟见雅间内女子越来越多,唯他一个男子,本就拘谨,现下更不自在。
他躲闪着姑娘们毫不避讳打量他的目光,小声询问道:
“阿玉,我们是来捉......到底是正经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大哥,你怎么可以讲人家不正经?人家好心带你出来见见世面,你就别端着了。”
她端起酒杯,冲他眨了眨眼睛。
“是呀,公子,你就别端着了~”
满屋姑娘异口同声道。
白玉璟无话可说,眼神也不知该往何处放,便只得凝着从前的小师妹。
数年未见,她不羁的性子是一点儿没变,比之在七剑阁时的侠骨风流,多添了丝处世圆滑的市井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