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他原先还是和雾山公平交易,但现在已经逐渐落了下风,成了“有求于人”的姿态。
“云船造得如何?”云桦问。
“已经下令让弟子们加紧赶工了。”康墨道,“只是灵海的方位我们还不知晓......”
“那就加派人手去找!”云桦语气里带了焦躁。
康墨被忽然提高的话音吓得退后了一步。
“灵海。”云桦深吸口气,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灵海。只有我们绕过那个雾山公子自己控制住灵海,一切才有生路。”
康墨连连点头。
烛火燃尽,云桦在黑暗里握紧了手指,一字一句:
“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们全都要成为那个人的,傀儡。”
* * *
玄天仙境的黑夜不是黑色,而是宝石般的暗蓝,苍穹的繁星璀璨生辉,偶尔亮起的云层被身后的天空染上淡淡的蓝,将一切都笼罩在静谧的光晕下。
冰蓝色的光流淌在剑心上,像一滴滴滑落的泪。
一滴极凉的水坠在江月白的眼睫。
江月白从小憩中醒过来,忽然莫名觉得心弦一颤。
他抬起头,看到流星穿过树枝,星辉下无光的树几乎融化在黑夜,微弱的树影在左右摇晃,可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江月白眉头轻蹙,起身向着剑林深处缓缓地走。
一路上风声沙沙,但却奇怪地有一种安静的氛围。
停在剑心池前,江月白眸色微变。
静立片刻,他才缓慢地伸出手。
手指穿过树干纹路,触碰到了那颗心——
没,有,搏,动。
江月白的指尖有轻微的一颤。
而后猛地收回了手!
树干中那颗鲜红的剑心褪去了颜色,变成与树干一样的枯黑......
他的剑心,
不,跳,了。
下一刻,剧烈的灵光炸开,玄天境的黑夜霎时间亮如白昼!
众仙们皆被光芒刺痛,望向远方——
“怎么回事?”
“有人开了仙镜?!”
开仙镜。
镜通天地,可观人间。
仙镜变化无穷,每开一次,看到什么全凭机缘。
江月白的目光扫过金光灼烧的镜面,他没有看到任何人,只看到一片无穷无尽的海。
看到海水四周的山川地脉都蒸腾起浅金色的灵雾,在慢慢蒸发,消失不见。
江月白狠狠按碎了这面仙镜。
灵气碎裂迸溅,散入黑夜。
万物重归于寂。
但黑夜的静只持续了一瞬,灼烧般的光芒再次亮起!
御泽从酒醉中睁开眼,喃喃道:“一晚上连开两次仙镜,哪个疯了?”
开一次仙镜要耗费三五年的修行,什么要紧的事,非大晚上现看不可?
真那么想知道,派个小仙倌下去打探打探不就好了?
想想自己飞升这几百年来,好像一次仙镜都没舍得开过。
连他最最好奇的江月白,也不过是破例派了个信任的仙倌,下去替他观察了三个月回来送的消息。
御泽晕乎乎爬起身,拽了拽散乱的衣袍,提溜着酒葫芦朝着仙镜的光芒踏云飞去。
他非要找这个扰他清梦的人好好说道说道。
但等他看到对方是谁的时候,满腔骂人的话又憋了回去。
“小白,你搞什么?”御泽叫法亲昵,笑容和煦,“大半夜的,幸亏是你,要换别人,那群仙子们早冲过去把他脸揍肿了。”
江月白五指收紧,面前的仙镜再次碎裂成尘埃,淡入夜色。
御泽走近了些,问道:“你要看什么?”
江月白沉默不语。
御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被仙池中的寒树吸引——这里风景极素,也就只有这汪池水和这棵树显眼。
但今夜的仙池寒树中,少了一样声音。
一样,心跳声。
御泽身形一僵,神色微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剑心出了问题......
那就是离渊出了问题。
难道是离渊没有承受住亲人离去的打击,最后还是自我了断了?
他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
良久,江月白开了口:“第一面仙镜里,我看到灵海在枯竭。”
御泽问:“那......第二面仙镜呢?”
第一面仙镜,江月白没有看到人。
第二面仙境,江月白看到了人,而且看到了很多人。
他看到无数人影在沸腾、在狂欢、在向着什么地方朝拜欢呼!
他看到每个人身前都亮着一滴水滴形的挂坠,和灵海上方蒸腾起的灵雾一个颜色。
御泽以为江月白要回答说剑心不跳与离渊性命的事情了。
可江月白说的只有一句:
“人间的浩劫要提前了。”
第37章 赴雅会
醉生梦死空中阁
御泽惊讶道:“怎么回事?”
江月白眉心微蹙, 沉思了片刻,轻声道:“似乎是有人取到了灵海里的水,分给了成千上万的修士。”
“取灵海的水?!”御泽闻言更加震惊。
当年如尘仙帝只算出灵海会在几十年内枯竭, 导致人间世界所有的地脉灵息干涸、引发修士们的无尽争端。
却没算到灵海枯竭的原因。
若真如仙镜中所现,灵海枯竭的原因是修士们提前争夺灵海资源, 那这因果本末似乎倒了过来......
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嘶, 不对啊,按理说, 灵海枯竭之后,修士们为争抢仅剩的灵息, 才会陷入争锋杀伐、天下大乱......”御泽回过味来, “可是现如今灵海尚未枯竭、各家地脉的灵息也不会干涸,为什么要提前去争抢灵海的水?”
江月白沉默了许久, 才道:“我要亲自去看看。”
御泽瞪大了眼:“你亲自去看!现在?你疯了?”
飞升修者若重回人间, 过的也是仙界时间, 短短几日便会白白耗费大把的修行。
“破念还没炼成, 我必须阻止他们提前透支灵海。”江月白说, “而且, 剑心......”
“剑心!好啊,你终于舍得说这个了。”御泽走近几步, 半笑了一声, “你不是一直胸有成竹吗!这回不信誓旦旦说什么‘他扛得住了’?啊?”
“渊儿绝不会自寻短见。”江月白的声音很轻, 但口吻仍然坚定,“一定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是是是, 对对对, 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唉......”御泽重重叹了口气, 在江月白身旁坐下来,“小子,我仗着大你些岁数,和你说说心里话,这做什么事啊,不可以没有决心毅力,但也不能太执着。”
“听过一句话没,‘若入穷巷,及早掉头’。”御泽晃了晃酒葫芦,喝了一口,摇头道,“非要向前走,那就一定会头破血流。孩子,你听我说,炼不炼破念、开不开天门,都是你自己的事,和别人没关系,千万别把‘众生’这两个字时时刻刻扛在肩上,你撑不起来。”
江月白在夜色里闭上了眼,单薄的星光流淌过微显苍白的侧颜。
他这些年已经听惯了御泽的唠叨,更习惯了在对方唠叨的时候安静地保持沉默。
“过得没心没肺些,你会发现生活到处是美好!”御泽毫不在意他的沉默,只管将自己的话讲完,“若你的剑心炼不成,也别伤心难过,在这玄天仙境里要什么没有,每日和我这老头子喝酒谈天,或者和那些仙子们开开宴会赏赏花、吟诗作赋,多惬意自在!嗯?有什么不好?”
虽然江月白从没说过他在意那个徒弟,但离渊的爱恨之心是剑心、剑心就是江月白的命,御泽怕江月白回了凡间之后,发现离渊真的没有撑住......
往后剑心不成、天门不开、无尽源泉不能放出,江月白恐怕会很不好受。
“诺!”御泽将自己的酒葫芦递过去,碰了碰江月白的下巴,“来,喝点?”
江月白终于睁开了眼,接过了酒葫芦,低声说:“渊儿不可能出事,剑心也绝不会炼不成。”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把酒葫芦抛还给了御泽,浅浅笑了笑,“前辈若真的担心我,就帮我捏个好用点的身子吧。”
“倔小子。”御泽“啧”了一声。
江月白没有反驳这句评价,从寒树下站起了身。
“捏身子我擅长,这事简单,可是......”御泽试图做最后的劝阻,“灵海枯竭是天劫,不论什么原因你都无法阻止,你确定还要回凡间吗?”
“不能阻止,但起码能让它慢一点。”江月白淡淡说,“给我炼成破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