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7节
清廷对此折中处理,下令屯田绿营兵逐年减少,同时招募商户、民户,接手兵屯撤出后的田地,开始移民。
济木萨当年撤出兵屯地14451亩,转归民田。
迪化州、昌吉县、济木萨、呼图壁等八处,总计已开垦及丈量出将开垦的余地,商、民、军屯地总计987789.3亩,接近一百万亩!
到了道、咸年间,乌鲁木齐、巴里坤一带已有34万百姓,人均耕种三十亩以上的土地。
阿古柏来了后,骤减到十万人,济木萨几易其手,人口所剩无几。
即便如此,左宗棠收复新疆时,北疆依然是他的大本营,不然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邵树德不知道清朝的数据,但他两年观察下来,发现北疆的土地、水源是相对充沛的,似乎可以多搞点府兵。目前就清镇一处两千人,委实太少了。
同光元年,庭州会新置千名来自落雁军的府兵,每兵授田百亩。
府兵之外,职业武人也会安置两千人左右,分驻黑水守捉城(今乌苏)、西林守捉城(今精河)两地,作为双河镇军的一部分——这是北疆第一个军镇,安西第五镇。
以上这些都可以慢慢来,不用太着急。
每年安置一批,持之以恒,时间长了,总会有效果。
汉时西域能养五六十万人,北朝时能养百万,唐时百余万,每一代都在开发、都在进步,有夏一朝,总要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做点什么吧?他要求不高,大夏灭亡时,西域能有一百五十万以上的人口,文化上高度夏化,就完成历史使命了。
五月二十,邵树德在庭州以北的草原中会见了汇集而来的诸部酋豪、丁壮,大酺一番后,第二天启程离开,经蒲类海(巴里坤湖),过时罗漫山,于六月中下旬抵达了伊州。
夏日天热,他没在此多作停留,下令于伊吾军置蒲类县(今巴里坤县),作为伊州所辖第四县后,便往敦煌而去,正式踏上了归程。
第053章 对儿鸡
同光元年七月初十,圣驾抵达沙州理所敦煌县,诸官出迎,然后好一番汇报政务,直忙活了三天才告一段落。
七月十四,邵树德在沙州接见了一批特殊的使者。
为首之人名叫对儿鸡,自言来自胡卢碛,是沙州以西诸部共主,前来拜会大国天子。
邵树德一听就知道红利来了。
胡卢碛位于沙州以西、若羌东北,早就听闻那边生活着一些部落,互相结成联盟,自号“仲云”、“重云”、“众韫”等称呼,像个乱世小透明一样。
之前一直懒得搭理他们,这次居然前来拜见,还带了礼物,说明很多问题了。
“使者以前可依附于吐蕃?”邵树德直接用吐蕃语问道。
对儿鸡听了大惊,用吐蕃语回道:“正是,我为吐蕃册封之都督。传闻大国天子是吐蕃诸部共主,我本不信,不意竟然是真的。”
邵树德哈哈大笑。
他那个吐蕃赞普的称号,只是青唐诸部共推,严格来说还不够格。
此番征讨高昌,倒寻了吐蕃赞普后人,男女共六人,日子过得不是很好,只能说是小富之家,藏有吐蕃达磨赞普的信物若干。
这支赞普后裔,邵树德还没想到该怎么用。
目前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吐蕃极其看重血统,比草原牧人还看重。历史上宗哥就是从高昌迎回赞普后裔唃厮啰,一下子收编了好多吐蕃部落,称雄一时。
“使者可将你的名字用吐蕃语写下。”邵树德招了招手,自有宫人拿来笔墨纸砚。
对儿鸡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下了名字。
邵树德看了眼,问道:“使者突厥耶?沙陀耶?”
它的名字明显不符合吐蕃语的发音习惯,如果对音为回鹘语、突厥语,把“d”发音转成“t”,那就是“turgis”。
“tur”这个词根,在突厥语、回鹘语里含有“高贵”、“勇健”、“险峻”、“创建”等意思。再看使者长相,虽然不是纯种白人,但相应的特征十分明显,至少他是个混血。
考虑到他的身份(吐蕃都督),那么祖上多半与吐蕃贵族联姻过。
如此推理,这个仲云部落联盟或者仲云国,多半是突厥别种了。祖上被吐蕃征服,后来移居沙漠之中,为吐蕃附庸。
对儿鸡脸上再现佩服之色,答道:“世人皆谓我小月氏遗种,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吾族祖上为处月,突厥别部。吐蕃自西域败退之时,迁走了很多依附于他们的部落,我族便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部分就是沙陀了吧?”邵树德问道。
沙陀可以说是处月一部,但处月不等于沙陀,两者是子集、合集的关系。
吐蕃人失去北庭后,有些替吐蕃冲锋陷阵的突厥种,因为之前太想进步了,搞得有点过火,害怕遭到清算,于是跟着一起撤走。
沙陀人就是在那个大背景下移居河西,后来不堪吐蕃奴役,东投大唐。
仲云人应该也是这样。
而恰好,他们说自己是处月人。处月的突厥语写作“cunul”,仲云的回鹘语则写作“cumuda”,因为回鹘语中的d和l经常替换,这很可能是一回事,就像汉语中“铁勒”、“丁零”因为南北方口音的差异,最终翻译为两个名字一样。
“陛下博闻多识,佩服。”对儿鸡赞道:“听闻沙陀东投大唐后,富贵已极矣。”
“朕之义兄李克用,便是沙陀人。其子落落,现为大夏亲王。”邵树德说道。
对儿鸡目瞪口呆。
看他那傻样,邵树德复大笑,道:“使者此番前来,可是欲归顺大夏?”
对儿鸡闻言跪倒在地,大声道:“仲云九族愿归顺大国,永为藩属。”
“吐蕃不成气候了吧?”邵树德不答反问道。
对儿鸡听了脸色不变,只道:“我族早就愿与沙陀一样投奔大国。奈何吐蕃屡屡作梗,致不得成行,今闻天子西征班师,星夜来奔。”
“表文上写着,你是国主?”
“正是。”
“仲云国是什么体制?”
“敝国有大城一座,宰相九人,官制一如回鹘。”
“多少户口?”
“与于阗一样,不下二十万。”对儿鸡微微迟疑了一下,回道。
“说实话!”
“十……十万众。”
“到底几人?”邵树德不耐烦了起来。
“有……有三万多人。”
邵树德这才不问。
一个沙漠绿洲中的城邦国家罢了,占据着若羌、且末一带,与汉时西域三十六国一样,有个三万人顶天了——甚至可能这都不是实话。
“你想要从朕这里得到什么封赏?”邵树德问道。
“愿为大国塞王,永为臣属。”对儿鸡答道。
“人不多,胃口倒不小。”邵树德笑道。
对儿鸡以头触地,不语。
“罢了,不逗你了。”邵树德说道:“礼物朕收下了,今册封你为大福仲云王,替朕守着沙漠,别让吐蕃生事即可。”
“臣谢陛下隆恩。”对儿鸡大喜,头嘭嘭触地,十分恭顺。
“你这名字太难听了。”邵树德又道:“朕赐汝姓名‘邵献忠’。”
“得陛下赐姓名,臣三生有幸。”对儿鸡惊喜抬头,道。
说完,又以头触地,嘭嘭作响。
“起来吧。”邵树德说道:“先至馆驿住两天,随朕回趟洛阳,还有诸般赏赐。”
“臣遵旨。”邵献忠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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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邵树德离开了敦煌,一路东行。
驿道之上,到处是西行的车流、人流。
役畜身上多有创伤,身形也比正常的消瘦不少。
百姓蓬头垢面,鞋都磨破了。
整个河陇十余州,甚至关北、关内,四道七百余万百姓在为这场西征直接或间接地提供资源。
七月二十六日,圣驾抵达玉门关,休整一日。
邵树德在这里接见了一批西行的百姓,多为散居在瓜、沙二州的李氏、阴氏、索氏、曹氏、康氏、何氏等大族成员。
很明显,他们是受赵王邵嗣武所邀,派遣了家族的分支成员西行,前往伊丽河谷定居。
这些人在瓜、沙二州机会不是很大,大部分人一辈子不可能做官。没有上进心还好,混吃等死罢了,但凡有点心思,都会西行闯一闯。
联想到之前沙州吐谷浑慕容氏一部万余人西行,投奔大郎,邵树德心下稍慰:让你坐镇敦煌这么些年,妻子又是沙州大族,如果还没本事拉拢一批心腹,那趁早回家抱孩子,别待在伊丽丢人现眼了,虽然那边的蕃人也是菜鸡。
“征战三年,河西百姓如何?还过得下去吗?”邵树德问道。
“陛下对河陇有回天再造之功,百姓谁不夸赞?”
“三十年下来,家底攒了不少,几年转输之苦,还可承受。”
“有些民家逃亡,但不多。”
“从黄巢起,河南征战了二十年,自李克用始,河北亦征战了二十年,人家都可承受,河西百姓自然也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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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七嘴八舌,邵树德但笑不语。
他们是豪族,屁股与普通百姓不是一边的。百姓所受的苦,也落不到他们头上,撑死了出点钱粮罢了,很难有切肤之痛。
河南征战二十年是事实,但自十余年前皇夏攻灭朱全忠、朱瑾、朱琼、王师范等人,终得太平之时,整个淮河以北、黄河以南的数百万百姓,还剩下多少?
比起天宝极盛之时的千万,不过一半罢了。
河南百姓不是生来那么耐战,蔡贼也不是生来要吃人肉,其间多少血泪,只有过来人知道,只不过他们是升斗小民,他们的感受注定不会上史书罢了。
河陇百姓的日子,肯定没他们嘴里说的那么轻松。
当然,邵树德也有眼睛,路上也会不按规矩出牌,突然策马奔驰,进乡村看看。
日子确实比以前苦,也确实有人逃亡,但还过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