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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1节

  邵端奉抹了一把眼泪,匆匆冲到门外。雪地之上,行人稀少,大哥已经上了马车,遥遥向他挥手。
  张策陪着邵端奉在门外站了许久。
  比起已经二十九岁的赵王,十六岁的护圣郡王还是个少年,但却是个心怀热忱,有赤子之心的少年。
  想起自己的年纪,以及每况愈下的身体,他也忍不住叹气,还能辅佐几年?
  郡王本质不坏,也很聪明,经常与诸部酋豪子弟一起读书、打球、狩猎,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班底。州中事务,他也从善如流,虚心好学,不耻下问。
  真想多帮他几年啊。
  “殿下,雪大了。”张策劝道。
  邵端奉回过神来,用嘶哑的嗓音说道:“好,这就回去,王傅保重身体。”
  “本还想在长安多玩一阵子,现在想想,挺没意思。”他有些消沉地说道:“有些太贵的东西就别买了,省点钱吧。明日去长夏商行看看,听闻有些果蔬种子很不错,咱们挑一些买回去,分给百姓栽种吧。”
  “殿下有此仁心,何愁民心不附?”张策赞道。
  邵端奉摆了摆手,道:“只是不想给宋家看扁了,以为我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无能之辈。”
  张策轻笑一声。
  护圣郡王终究是个少年。少年心性不可捉摸,容易受外界左右,还是得好好引导他,不能让他走入歧途。
  如今这个样子,就很好嘛。
  第034章 练武与动兵
  建极十三年(913)的正月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欢乐祥和。
  因为今年二月底有科举考试的原因,聚集在西京的各州士子数量暴增,且多了不少操南方口音的人,跃跃欲试。
  科举分榜方案迟迟未定,可能要到三年后才会正式施行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人们的热情。一个统一大帝国的科举考试,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他们在家乡时就反复谈论,跟着各州朝集使入京的路上,更是与同伴们议论不休。一有闲暇时间,就互相督促、勉励,有那学问出众的,还帮人排疑解难,十分热心,充满着一股积极向上的精气神。
  而到了长安后,他们更是刻苦,通宵达旦地——嫖妓。
  楚王邵慎立抬头看了看平康坊的秦楼楚馆,毫不犹豫地走了。
  流连教坊伎馆,曾经是他爱做的事情——如果有会员卡的话,他绝壁已经办卡了。
  但现在觉得这些挺没意思的,就连刚娶回家没多久的新妇也不管了,骑着马就出了城——楚王妃谢氏,乃天德军都虞候谢彦章之女。
  昨日下了一场大雪,大地一片白茫茫。邵慎立策马而行一段后,遇到了几个少年,都是勋贵子弟,与他一般年纪。
  几人默不作声,检查完器械后,便在雪地中奔驰了起来,其间弓弦霹雳连响,箭矢中靶的“哚哚”声不绝于耳。
  天寒地冻,弦脆易折。拉断了一根弦后,邵慎立又取出一根,继续练习。
  靶场周围,还有十来个帮闲。他们时不时将跑不动的马儿换下,送上一匹体力充足的新马,有时候也跑过去转移箭靶,让这几位爷练得更尽兴。
  射完十余支箭后,邵慎立又让人拿来一根马槊,夹在腋下,策马冲锋起来。
  草人在寒风中摇摆不定。
  邵慎立目光炯炯,死死盯着目标。及近,双手持朔,先一根横扫,然后奋力一挑,将后面一个木人整个挑了起来,再重重甩落。
  “唏律律!”马儿的脊背几乎被压垮,痛苦地仰头嘶鸣。
  邵慎立将马槊一丢,又从鞘套中拿出铁锏,操控着战马冲向另一处草人聚集区。
  所过之处,左劈右砸,草人纷纷倒地。
  练完这一阵,他又下了马,让随从拿来一杆步槊,走到一个草人面前,原地练起了步战刺杀之术。
  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动作是如此凶狠有力,以至于同伴们都看不下去了。
  “殿下魔怔了吧……”有人张大着嘴巴,问道:“是不是哪个红牌姑娘被人抢走了,心中积郁,不得宣泄?”
  “或许是新妇长得丑吧……”
  “谢彦章也是一表人才,不至于吧?”
  “下次寻个清秀的僮仆,或许殿下会喜欢。”
  “哈哈,有理!”
  “罢了,殿下是天潢贵胄,都如此努力,我等在这瞎扯淡,浪费光阴,好好练吧。”
  几人说完,继续上马开弓,练习骑射功夫。
  贵族子弟,他们的习文练武的条件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草原上一个普通牧人,肯定没有他们练习骑马的时间长。更别说器械之类的消耗了,这都是需要大量资源的。
  至于营养条件和名师教导,差距就更大了。
  草原牧人唯一可能胜过他们的,就是好勇斗狠之心,敢拼命、敢玩命的勇气。或者贵族子弟们流连于花街柳巷,把光阴浪费在歪门邪道上。
  但当邵慎立这种大夏亲王也在日夜苦练的时候,双方之间的差距就无限拉大了。
  “杀!”纷纷扬扬的大雪又落了下来,邵慎立头顶如蒸笼一般,热气腾腾,当他做完最后一个刺杀动作时,浑身几乎都脱力了。
  随从们赶紧过来,扶着他到一间木屋内休息。
  卸了甲的邵慎立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手,心中一片充实与安宁。
  一年半前的洛阳,当禁军武夫们向符存审欢呼,对他爱理不理的时候,他怅然若失。
  原来,在武夫们眼里,他是如此不堪,如此没有存在感!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没有得到别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就像他的生母一样。
  这种认知,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也成了他前进的动力。
  “还要练!”他抓起水囊,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水,道:“直到西征开始。”
  随从们面面相觑,不知何言。
  似乎是好事,又似乎不是好事。楚王殿下这自尊心也太强了一些,十几年没觉醒,一朝受了刺激,就不可收拾了。
  这事弄得!
  不远处的驿道上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听其声音,似乎还不止一匹马。
  “五百里加急!”木屋外有人惊呼道:“又是什么紧急军情?”
  “难道阿保机打回来了?不应该啊。天寒地冻的,他若有这本事,何必跑?”
  “或许是淮南又出乱子了。新得之地,民情未安,民心未附,如果有居心叵测之徒,稍加煽动,未必不会有叛乱。”
  “我觉得不会是淮南,可能是五管。”
  “五管被镇压好几回了,短期内哪个傻子敢作乱?”
  “那会是哪里?莫非黔中有蛮獠叛乱,攻占州县?”
  “难说,那帮人没脑子的,还真有可能。”
  邵慎立闻言,霍然起身,走出了木屋,看向逐渐远去的信使背影。
  如此急迫,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联想到年前有大长和国使者入京,为他们的国君求娶公主之事,邵慎立高度怀疑是黔中或剑南出了事。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问题:按照时间算,才过去三个月,大长和国的使者应该刚刚离境,说不定还未来得及向他们的国君禀明始末,南蛮的动作有这么快?
  但如果不是南蛮,又会是哪里?
  他有点想不明白了,但心底又隐隐生出一股窃喜与激动之情。
  终日勤学苦练,为的不就是上阵那一刻么?如果南边出现机会,要不要主动请缨,随军南征呢?邵慎立一时间有些踌躇——阿爷多半不会亲征南方,这可真是让人挠头啊!
  ※※※※※※
  正月二十八日,正在大明宫珠镜殿内陪伴家人的邵树德收到了来自南方的军报。
  看完之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御案。
  刚刚过完满月的二十二皇子立刻哇哇大哭起来,韦氏慌忙走了过去,将儿子抱起,轻声安慰着。
  在过去大半年内,邵树德有了四个新子女。
  建极十二年四月,脩媛萧氏诞下一女。
  八月,充仪杜氏诞下一女,后夭折。
  十三年正月,充容韦氏诞下一子。
  同样是在这个月,婕妤储氏诞下一子。
  至此,他已经有了44个亲生子女。
  比起前唐李渊,子女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个——李渊当太上皇之前只有10个子女,被儿子囚禁后,五十多岁的他居然又生了31个孩子。
  邵树德至今夭折了五个孩子,夭折率10%,比李渊高——或许李渊有些年幼夭折的孩子没记录下来。
  但李渊子女的成活率,又完爆他的子孙们。这又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独唐朝,很多朝代开国前两代皇帝的子女成活率都远远超过后继君王。
  以“小太宗”唐宣宗为例,他一共有12个儿子,除晁皇后所生长子懿宗外,大多幼年薨逝,少数成年的也英年早逝,离谱到了极点。
  相反,他11个女儿的成活率就高太多了。其中的原因,不好妄加定论。
  邵树德注意到了儿子的哭闹,于是走到了旁边的偏殿内,又细细读了一遍军报。
  黎州蛮獠又发生了叛乱!
  这次声势不小,占据了黎州理所武侯城周边的各个要点,将汉源、通望二县与州治隔断开来。
  邵树德又让人拿来了地图,仔细观看。
  黎、雅间的蛮獠,堪称人多势众。前唐末年,就动辄聚集起数万人、十万人作乱。
  而黎州也是剑南道比较靠南的一个属州了,州治武侯城在半山之中,东西高山万重,至为险固,控扼着剑南道西边唯一向南的孔道。
  汉源县在武侯城南二十五里,已经翻过了山脉,地势逐渐展开。
  汉源县南十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驿站白土驿,又四十里至通望县,有木筤驿。
  木筤驿南十里有大渡河,湍急难渡,称为至险,为南北天然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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