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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节

  李柏,当年好像还是个军将,在李详身边像影子一般,那么不起眼,如今竟然要当留后了。
  “李详与我有旧,故人之子,定当照拂。”邵树德说道:“他叫我一声世叔,我便保他富贵又如何。”
  “大帅,金商如此重要,何不让李柏移镇,趁机夺占其地?”陈诚突然建议道。
  萧氏端着茶水走了过来,给二人倒上茶。
  陈诚谢过之后,又道:“夔峡李侃,如今看来也无甚本事,只得夔峡数州。荆南大镇,纷纷割据,力不能平,不如让李柏去江陵,任荆南节度使。”
  “不是很妥当。”邵树德摇了摇头,道:“回去后,都虞候司诸将议一议,拿出个方略。”
  “遵命。”陈诚想了想,确实不是很厚道。李柏在金商穷是穷了点,但相对安稳。荆南固然富庶,但李侃那么好说话?另外,这老头的身体也太好了点吧,居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当然李侃也压根控制不了荆南。蛮人雷满,占据了南部的澧、朗二州,与湖南周岳厮杀不休。李侃要想控制此镇,还得发兵讨灭雷满。
  谈话间,赵玉被暖洋洋的阳光一照,竟然睡着了。邵树德解下披风,细心地盖在她身上。随后手抚剑柄,站在高崖之上,眺望着对岸的景色,道:“接下来,重点就是河中、金商,具体如何行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002章 包围网
  三月底的横山,寒意渐渐褪尽,和煦的春风从远方吹来。
  驿道旁栽种了大片柳树,枝条在春风中飞舞。柳下盛开朵朵野花,鲜艳喜人。
  时瓒带着十余随从奔驰在通往延州的通衢大道上。
  路边有酒家,时瓒腹中饥饿,便带人走了过去。
  天色慢慢阴沉了下来,不一会儿,竟然漂起了濛濛细雨。
  细雨涤荡了花叶,清理了暗尘,浸润了农田,滋养了大地。
  这是好雨!
  时瓒站在路边,看得很出神。
  层层叠叠的丘壑之中,到处飞舞着如牛毛般细小的雨丝。
  现在的徐州,应该也下起春雨了吧?只可惜,民失稼穑,没法耕作。
  部将徐汶端了一大盘肉到外间,时瓒不再呆看,坐了下来狼吞虎咽。
  “这是牛肉?”时瓒吃了一口就尝出来了。
  “牛肉。”徐汶吃得满嘴流油,只含糊地回了一句,继续闷头享用。
  中原哪那么多牛肉给你吃,也就地近草原的地方才能吃,但也不可能常吃,否则幽州、河东早就遍地牛肉馆子了。邵树德治下,民户一定也养了许多牛,不然不可能如此泛滥。
  小店开了很久了,石阶两侧都长满了青苔。雨滴顺着屋檐落下,在地上冲出了一个深深的凹陷。
  一只狗从远处奔回,见到大群陌生人,呜咽一声掉头而去。
  时瓒笑了一下,随即敛容,因为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大帅在东城给你等置办了酒宴,没想到半途在此吃起饭来了。”来人说话的口气不是很好,时瓒不以为意,在袍服上擦了擦手后,起身行礼道:“敢问可是朔方军校?”
  “速速吃完赶路,大帅在延州城等着呢。”来人摆了摆手,道。
  他身后还有数十军士,皆下马立于一旁,在雨中默默等待。
  对这些徐州军士,他们是有怨气的。若不是这伙人的突然到来,大帅多半早带着铁林军回灵州了,大伙也能及早见到家人。
  大帅是不能责怪的,那就只好迁怒徐州人了。
  “起身,出发!没吃完的带上。”时瓒也不废话,立刻下令。
  随从们纷纷应命,不一会儿便收拾完毕,上马出发了。
  数十骑沿着驿道快速北上。
  风越吹越大,道路两侧村庄内未锁严实的柴门在风雨中摇来摇去。
  田间农人穿着蓑衣,忙忙碌碌。
  水鸟栖息在芦苇丛中,欢快鸣叫。
  小河之上,一叶扁舟驶过,满载粟米柴禾。
  很快,延州五城巨大的城郭出现在他们面前。
  ※※※※※※
  “十日浇灌功,不如一场雨。”邵树德在馆驿内睡了一个午觉才起来。
  替赵玉掖了掖被角后,邵树德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袍服,来到了书房。
  “大帅,时瓒来了。”
  “让他进来。”
  亲兵仔细搜查了下时瓒全身,确保没有私藏利器之后,将他引了进来。
  “泗州刺史、徐州三宅指挥使时瓒见过灵武郡王。”满脸愁容的时瓒只瞟了一眼邵树德,便行礼道。
  邵树德安坐不动,道:“时衙内坐下吧,上茶。”
  时瓒也不推辞,直接坐下,这次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看着邵树德。
  “徐州有多少粮?”邵树德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才是核心问题。
  文德元年的吴康镇之战,时溥率七万步骑迎战,结果惨败,主力已被击破。
  第二年的吕梁之战,徐州残存的精兵再遭庞师古大破,从此注定了败局。
  之所以还没被灭,主要是徐州兵已经胆寒,采取了相对务实的以守为主的策略。
  进攻和防守,当然不是一回事。
  即便是邵树德来评价,敢于进攻的军队哪怕胜率低一些,也比只会防守胜率较高的军队强。
  两者对士兵、将领的要求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徐州主力覆灭,残兵败将只能防守。但这又有何用?百姓没法种地啊。
  军粮吃完之后,去周边乡下征粮,如果征集不到,还能守下去?
  “回灵武郡王,当可坚持半年以上。”时瓒回道。
  “半年之后呢?”
  “或可趁汴军不备,去周边征粮。”
  “这不是办法。”邵树德摇头道:“即便远在灵夏,我亦听闻徐州年年水灾,战乱不断,百姓亡散者十之六七。纵有余粮,收集不易,亦会逼死百姓。”
  时瓒心中有些不服,但又觉得此话不假。
  不服的部分在于徐州还能继续守一段时间,如果能从百姓那里劫掠到更多的口粮,一年都不是问题。
  而且百姓粮食被抢走后,还可以拖累汴军。
  他之前看到过朱全忠散军粮救济徐州百姓,而散了军粮,必然加重后方负担,消耗更大。
  但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会败,或早或晚罢了。
  “听闻杨行密遣人在淮南恢复生产,或可与其结盟,借得粮草。”邵树德说道:“今岁我军亦会时不时东出,牵制汴军。时司空是明白人,当知道怎么做。”
  “灵武郡王怕是还不知道。”时瓒艰难地说道:“某离徐之时,家父已定下计议,雪化后便遣将南下,攻淮南之地,掳掠军粮、征集兵员。”
  “什么?”邵树德霍然起身。
  时瓒无奈苦笑,不说话了。
  邵树德也笑了,气极反笑。
  军头就是军头,这脑回路就跟正常人不一样。
  淮南无主,杨行密即便在与孙儒交战,但也派了人到江北,抢占地盘。时溥你倒好,居然南下劫掠,这是觉得杨行密好欺负啊。
  但杨行密收编了江北大量蔡兵,战斗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时溥手下这帮残兵败将,还真不一定搞得过人家。
  但这其实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该结好杨行密吗?杨行密是有眼光的,他连素不相识的人都肯借粮,时溥开口的话,未必讨不到,何必搞成这个样子?
  “时司空前些日子已同意移镇,今又反悔,泗、濠二州可有动静?”
  “回灵武郡王,泗、濠二州应无问题。”
  “说实话!”邵树德提高声音,说道:“徐州危在旦夕,这会可不是掩饰的时候。”
  书房内的邵氏亲兵全都看着时瓒,目光灼灼。
  时瓒顿了一下,便道:“泗、濠二州有些不稳,或会借口家父已移镇,降全忠。”
  “将陈副使找来。”邵树德吩咐道。
  陈诚是节度副使,这个职务是藩镇首席幕僚,铁林军时代,只有四千众,当时军中仅有的数十文职人员便归陈诚管。
  赵光逢的幕职是随军要籍,本官则是泾原节度副使,是军中第二号幕僚,二人各管一摊子事。
  陈诚很快来了,甫一进屋,看到邵树德站在那里,便上前行礼。
  “陈副使,遣人往长安走一趟,请朝廷即刻发出重任时溥为感化军节度使(徐镇的正式称呼)的诏书,昼夜兼程,前往徐泗诸州。”
  “遵命。”
  “时衙内,可有心腹之人可堪信任?”吩咐完之后,邵树德又转过头来,问道。
  “有。”时瓒不知道邵树德想做什么,下意识答道。
  “或还要回一趟徐州。”邵树德说道:“陈副使,此番往徐州传旨,宜派中官韩全诲为使。”
  “韩宫监有勇有谋,实宜任此职。”陈诚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派信得过的人到徐州插手当地事务,扭转局面。
  “有些话,提前和韩宫监说清楚了。”
  “遵命。”
  韩全诲从蜀中溜回来后,日子不好过。数次向邵树德表忠心,请到朔方为监军。
  邵树德没答应。丘维道是老人了,最近几年一直深居简出,听闻要修仙。邵树德懒得管,监军院内各项用度一概不缺,逢年过节的赏赐从来少不了监军一份,私下里还给了不少馈赠。前来投奔的丘氏族人,有才的给官做,有勇力的募入军中,真真履行了同富贵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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