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甘州回鹘女人,史载“白皙”,以薄青纱幂首而见其面。
她们不辫发、不髡发,梳发髻,高五六寸,以红绢囊之。既嫁,则加毡帽。
风俗与其他草原民族,甚至是其他回鹘部族,还是不太一样的。
甘州回鹘向来是六谷吐蕃的盟友。他们出现在这里,虽然让人感到意外,但也不是不可理解——处在这个乱世,谁还没有拉帮结伙,互相自保,以及吞并他人的野心呢?
无论如何,这些甘州回鹘骑兵给唐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坏了杨悦的大事,迫使他及时收兵,押着俘虏和牛羊退往浩门谷,与主力步卒汇合。
杨某人虽然狂,但又不是没脑子。不会在明知周围可能存在大量意图不明的骑兵的情况下,依然我行我素,继续抄掠六谷部吐蕃。
所以,六谷部的运气比嗢末好。关键时刻有人帮了他们一把,六个山谷、河谷,只被破了两个,但其中一个是实力较强的阳妃谷部,就是不知道折逋念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外如是。
双方就这样默契地对峙着。
新泉军携带了大量驮马、车辆,装了足足两万斛粟米。正在快速赶来的蕃部也携带了不少牛羊,对峙呗,时间长了,看谁吃亏!
杨悦在酉时初刻带着队伍大摇大摆地赶了回来,甄诩见状松了口气。
有大量吐蕃俘虏可以驱使,营地早就完工了。国朝步兵,在有大营可以依托,有足够的粮食可以消耗的情况下,其战斗力是骑兵所不能比拟的。
浩门谷,有山有水,地形也适合防守,有本事继续耗下去啊。
“传递两份信件,今晚趁夜送出去。”甫一抵达大营,杨悦便说道。
“第一份,传令给凉州方面,令其治兵完城,招抚嗢末流散,整顿兵马。”
“第二份,将凉州局势仔细报予灵州,由大帅亲自定夺。”
吩咐完后,他便去检查营地了。
甘州回鹘,与六谷吐蕃关系密切,他早有耳闻。
此番出征以来,整个凉州的局势,给他的一个突出感觉就是乱,特别地乱!
六谷吐蕃还是有一定实力的,甘州回鹘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再加上可能有的一些临时投机倒向六谷吐蕃的小部落,如今的局势必须慎重对待。
有些时候可以冒险,有些时候则必须持重,杨某人还是分得清的。
反正,他已经赚了不少便宜了。如今该着急的,其实是六谷吐蕃。
三月初十,岷州党项拓跋氏、会州白氏,各带三千步骑赶至浩门谷。
杨悦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实力,骑兵约四千人,步卒六千多,似乎可以试探一下甘州回鹘的实力了。
他暂时不想离开浩门谷、阳妃谷一线。好不容易占下的,岂能轻易送出去呢?
讨凉州,光平了一个嗢末可不够,最好连六谷吐蕃一起收拾了,永绝后患!
第010章 大场面
三月中旬的灵州已经到了繁忙的春播时节。
灵州是“钦定”的农业基地,承担着整个朔方军体系内最大份额的粮食生产任务。
抵达灵州伊始,邵树德便在怀远县诸乡转悠。
看看春小麦播种的场景,听听农人们的唠叨,再瞧瞧执行了三茬轮作制的农户家里的肉牛。他很喜欢看农田和牧场,并且乐此不疲。
农业,是他一切宏伟计划的基础。
“大王,请用茶。”开始返青的草地上,铺了大片大片的毛毯,藏才少女王氏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唔,声音有些魅惑啊,这帮小妖精。
邵树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王氏大胆地抬起头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
诸葛氏原本也是侍女,被大王宠幸后怀孕了,这给了其他侍女更多的鼓舞。
“是灵州茶吧?”邵树德将手从短襦里抽了出来,又拍了拍哥舒氏的圆臀,突厥少女立刻起身,侍立于一旁。
白氏端了一碟干果进上。
此女是会州白家进献,在义从军任骑将的白珪的侄女。
这些女人,未必都是什么绝色。
盖因各部族头人,不可能随便找个女人献上来。即便不是嫡女,也要出身近支,因此选择范围较窄,只能尽量挑选有颜色且聪慧的少女进献给大汗享用。
简而言之,血脉是第一位的,草原人就好贵种。
但大汗·邵享用不过来了。
折家侍女二十余人,阴山蕃部亦进献了二十余人,平夏党项、河西党项进献了十余人,征服的河渭吐蕃诸部进献十余人,还有一些“战利品”,至今被大汗“拆封”享用的,其实就拓跋氏、诸葛氏二女。
其他的,也就是偶尔玩弄一下,比如刚才想事情时随手把玩的哥舒氏。
饮了一口灵州岩茶之后,邵树德示意了一下,王氏便坐了上来。
权力的滋味让人沉醉。
但权力不会永远伴随着你,需要你小心翼翼地经营、呵护。一不留神,它就溜走了,继而军破身死,家破人亡。
“郎君。”悦耳的声音在远方响起,围在邵树德身边的侍女齐齐一凛,纷纷收起了脸上的媚态,有人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王氏急促的喘息陡然一窒,邵树德大笑一声,让她从怀里离开。
折芳霭、野利凌吉、没藏妙娥三人各自骑着一匹马,正笑着朝这边招手。在她们身后,还有几个侍女,一水的大红色猎装,看着就英气逼人。
邵大帅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主题活动。
赵玉没有和她们一起骑马,她不会,也不敢。不过为了合群,今天也是一副草原打扮。
通裾红色长袍,弧形翻领,袖口很窄,衣领和袖口处绣有精美的华贵凤鸟花纹。发髻高梳,上插金钗步摇,后垂红结绶,脸上赭色晕染,花佃贴于额中和脸上,耳垂耳铛,项饰瑟瑟珠,头上还戴着一顶毡帽。
好一个回鹘贵妇人!
“郎君!”折芳霭翻身下马后,目光一扫,侍女们人人畏惧低头。
“坐夫君这里。”邵树德拍了拍身侧,道。
折芳霭依言坐了下来。
本来是正襟危坐的,但一想,我今天是“胡人”啊,不用管那么多,于是伸手抱住了邵树德手臂。
她现在不太喜欢“装”了。因为她发现,越装越没有好处,装得越多,夫君整晚都宿在别的女人房里,吃亏吃大了。
“须得给娘子头上再来顶凤冠。”邵树德看着美妻,调笑道。
折芳霭悄悄掐了邵树德一下。这么多妻妾侍女在侧,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兀那回鹘妇人,还不过来服侍本王,若不满意,明日便有数万铁蹄践踏你家草场。”邵树德伸手一指,笑道。
赵玉一笑,款款走了过来,就看着他。
“唉,没意思,你不会角色扮演。”邵树德摇了摇头,道:“不过无妨。待明日,某便去掳几个回鹘贵女回来,让她们本色出演。”
“夫君一定要亲征?”折芳霭面有忧色,道:“那么多衙将,也该扛起大任了。日后征战各方,每战都亲征,忙得过来么?”
“是某想差了。本以为征凉州是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这么复杂。”邵树德叹道:“翁郜此人坏事,散布谣言,引得嗢末攻城,又引得六谷吐蕃袭杀其部,然后新泉军、甘州回鹘都搅和了进来,乱!”
“既是正事,夫君便去忙吧。家中一应事务,妾会打理妥当,夫君勿忧也。”折芳霭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邵树德仿佛看到了刚成婚那会的妻子,也是这样一本正经。有些时候想想,家中其实就需要这样一个有威仪、“假正经”的妻子,帮着打理好府中的一切,让自己有精力征战四方。
“放心,不会太久的。待班师回来时,吾儿应还未降生。”邵树德摸了摸折芳霭的小腹,笑道。
折芳霭又绷不住了,脸上喜笑颜开。到底才二十三四岁啊,邵树德捏了捏她的手,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休息了这么段时日,也该动弹动弹了。”
私人生活结束,马上又要投入到征战之中。乱世武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回到怀远新城后,邵树德找来了幕僚商议对策。
幕僚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他则盯着墙上的地图看了很久。
凉州、甘州、肃州,手指划来划去,脑中想个不停。
“就这么办!”良久后,邵树德手狠狠一戳,道:“要玩,就玩个大的。”
赵光逢定睛望去,只见墙上那副图,已被大帅手指戳了个洞。
“洞”的右边是凉州,左边是肃州,赵光逢:“……”
“传令:铁林军全军开往灵州,驻防怀远、灵州一线。振武军一部屯夏州,一部屯绥州。”
卢嗣业默默记下。
“铁骑军、豹骑都立刻集结。回乐、灵武、保静、丰安、鸣沙五县及河西党项,各征集部分夫子,帮着转运粮草、器械。”
“让振武军使张彦球赶来灵州,某有重要任务交给他。”邵树德又说道:“不,来不及了。卢嗣业,一会给张彦球单独写封命令,让他快马兼程,即刻赴任。”
“遵命。”
赵光逢静静听着。
到了关键时刻,大帅还是选择相信张彦球,而不是其他衙将。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至于大帅让张彦球去做什么事,赵光逢隐隐有所猜测。他抬头看了一眼邵树德,恰逢邵树德也转过头来看他,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帅的胃口,是真的不小。这次的场面,也是真的够大。
从一开始,大家也没想到凉州局势会复杂到这个地步,也没打算打大规模的战争。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说事赶事,由不得你软弱、犹豫。当战机出现时,果断出击,获取最终的胜利。
“遣人联络归义军、肃州龙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甘州回鹘这么嚣张,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邵树德又吩咐道。
卢嗣业运笔如飞,不断记下要点。一会,他还要起草各种命令、信函,将大帅的意图一一传达下去,这是个专业的笔杆子。
“大帅,归义军未必愿意出兵。”赵光逢提醒道:“最近十余年来,他们更多是在守成,威势比起以往大有不如。”
“趁时而起,应运而兴,此即归义军也。”邵树德道:“然一旦失去朝廷信任,归义军走下坡路就成了必然。没关系,张淮深来不来都无所谓,不差他一家。与沙州相比,某觉得肃州龙家出兵的可能性都更大,这就够了。”
赵光逢拱了拱手,表示赞同。
甘州,本来就是龙家的地盘。回鹘攻过一次,被归义军、龙家联手击败。回鹘二度复起后,龙家在长期的拉锯战中坚持不住,最终决定退守肃州,将甘州拱手相让。
但龙家对甘州回鹘也是真的痛恨。他们多半也自知,回鹘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肃州,因此只要一有机会,出兵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