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哈里斯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你是不会答应我了?”
“我很抱歉。”
他哼一声,起身道:“我从没像追求你一样,在哪个女人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既然如此,我的尊严也不允许我继续纠缠你,失陪了。”他转身,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哼起《蓝色湖》里一小段曲调。
“她的笑容,让我头昏目眩,可她的笑容又给了谁呢……”
明妮婚后立即动身去了西国,我们向她隐瞒了詹妮弗的事,因为杰西卡死后,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看上去最开朗最强势的姑娘,事实上或许是最承受不起打击的那位。
肉店经营了一段时间后,渐渐稳定了下来,因为口味很好,所以回头客很多,萨沙知道我开店的事后,还帮我介绍了客户,一时生意兴隆。
初秋的周末是一个雨天。
我许久不来店里,一来就发现店里的气氛不太好,每个跟我打招呼的人笑容都很牵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没什么事。”詹妮弗笑着含混了过去。
可晌午的时候,她的嫂子却悄悄来见我,恳求我多雇佣几个人。
“我娘家太艰难了,我哥哥虽然在木材厂有了工作,可他没干过重体力活,每天搬十几个小时的木料,人快压垮了。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本不该提更多要求,可我实在没办法了,求您帮帮我吧。”
她只哭求了一会儿,詹妮弗就发现了,冲进来反对道:“安妮她帮不了所有人,不只是嫂子娘家,我前夫家、姨妈家、叔叔家,他们都很难,可肉店就这么大,能装多少人呢?”
“就雇佣我哥哥一个,我保证他会卖力干活的,这也不行吗?求你们了。”
原来詹妮弗家已经为这件事争论了很久,自从他们能外出工作后,日子就好过了很多,他们还悄悄往隔离区投递食物,帮衬亲戚。可亲戚知道这件事后,都来求他们,希望也能来肉店工作。
“根据店里的纳税标准,我们只能雇六个人。”我说。
“所以我说过了吧,别为难我朋友了。”詹妮弗劝她的嫂子,“我们平时多帮衬亲戚就是了。”
“可这不是办法。”她嫂子担忧地说,“最近隔离墙外多了很多巡警,听说有人冒险往里面扔东西时,被巡警拖走了,之后那人就消失了。你哥哥上次只是路过,就被叫住盘问搜身,幸而他没带任何东西,不然我……我可怎么办……”
看来不是只有我们往隔离区投递东西,事情做多了,自然会暴露,风险也就加大了。
事后我悄悄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詹妮弗。
“你买了绞肉机和做罐头的机器?”她惊讶地问。
“机器很贵,我投了很多钱,不过工厂的规模会扩大,到时候我们可以雇佣更多人,叫你嫂嫂别着急。”
“你从没做过罐头生意,虽然有了货,可销路怎么办?”商家出身的詹妮弗担忧地说,“想把货送进市场和餐厅都要有门路的,而且陌生的品牌也很难让人有购买欲。”
“所以我要投钱做广告,我在注册公司之初,就把公司的名字定为黄金肉业公司,这是有原因的,我早打算过了,我要宣发传单,还要在报纸上打广告,先说我们的罐头里有金币,然后买通专栏作家写文章,说吃我们的罐头时发现了金币。至于把货送进市场和餐厅,我现在已经有了一部分门路,是朋友介绍的,虽然门路不多,可等打了广告后,再配合推销罐头,门路就会渐渐打开的。”
“你的想法也太大胆了。”詹妮弗惊讶地望着我,就像今天才认识我一样。
“都是拾人牙慧,你不太关注时政,所以很少看报纸吧,我从前就经常看各种报纸,论宣传我最佩服的就是葳蕤党了,那些宣传手段非常高端,连国家都被他宣传到手里了,我们只是模仿着卖个罐头而已。”我谨慎地看了詹妮弗一眼说:“如果顺利,我们就能雇佣更多人,但如果不顺利,那很遗憾,我和海伦娜能力有限,就只能管你们一家人了。”
我又想起詹妮弗嫂子今天提到的事,也觉得冒险往隔离墙里输送食物不是个好选择,一旦被抓住,结果先不说,如果牵扯到店里,也许会惹出麻烦。
“停止往隔离墙里扔东西吧,我有更好的办法。”我说。
“什么?”
“听说隔离墙里缺少药品,得用真金白银换。”
“是,我之前在医院里工作,很多人生病了,有钱也弄不到药。”
“那我们就偷偷运药进去。”我用手比划着说,“之前我偶尔听到了一个广播,是关于男性避孕套的,有工厂从东南亚进口了一种乳胶,可以制成有弹性又很结实的防水套,也不溶于胃酸。可以把药塞在里面,你们吞进胃里,等进了隔离区再吐出来,这样你们一家就可以用药在里面换食物了。”
詹妮弗听完,更呆滞地望着我:“你是怎么想出这种办法的……”
“我就是突然联想到的。”我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广告给人印象太深刻了,弹性、轻薄、结实……”
第79章 第七十三章
很快我订购的机器到货了,一台绞肉机和一条罐头流水线,因此我又向隔离区申请了十几个工人,都是詹妮弗的亲戚。
第一批货面世后,我从印刷厂印了大量传单,并宣称将100枚金币随机放入一批罐头中,在市面发售,然后四处张贴或从城市中心的各个高楼上投下。接着我通过小报广告找了一些专门捉刀的作者,让他们在文章里提及,有人购买黄金肉罐头时吃到了金币。宣传效果也算卓有成效,我们很快就从市场上获得了不少订单,工厂的机器得以终日运行。
有一天,海伦娜高兴地告诉我,公司已经稳步盈利了。
“根据我的推算,到冬天的时候,我们的出货量还会加倍的。”她高兴了一会儿,又遗憾地说,“可惜我们的资金不够,要是能再加两套机器就好了。”
罐头里有金币的噱头只能引来最初的客流,罐头自身的美味才是留住客流的关键,这都多亏霍普先生毫不藏私地把所有制作配方都告诉了我家。
想到这里,我对海伦娜说:“我们开办这座工厂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帮助朋友,既然能稳步盈利,不如先多雇佣几个菲利斯人,毕竟他们面临着迫切的需求,给工厂扩大规模的事可以再等等。”
于是,詹妮弗的许多亲人都进了肉厂,包括她前夫家,叔叔姨妈家。
我见到了詹妮弗的前夫,那是个非常憨厚的老实男人,个头很矮,说话做事有点笨笨的,总是偷偷注视着詹妮弗,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她的叔叔姨妈殪崋家也都曾是富商,家里人丁很兴旺,送进来几个年轻小伙。
最后工厂破天荒的有了三十多个员工,却也有了统一押送的卫兵,每天都轮班在肉厂里晃荡。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我们不敢让员工们频繁休息了,也不敢让他们随意外出,更不敢把太丰盛的食物摆上餐桌。
有一天詹妮弗的父亲悄悄把我拉到一个角落,见四周无人,做贼一样悄声跟我说:“孩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他神神秘秘的,还以为他们在隔离区遇到了什么麻烦,结果他下一句就投过来一个重磅消息。
“我们在一个地方藏了一笔钱,有3000金。”
我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这位衣着朴素,但一脸精明的中年男人。
“换一年前,我压根没想过会落到这种地步。”道格拉斯先生叹了口气说,“那是我老伴瞒着我积攒的私房钱,藏在我们老房子的墙里了,没来得急带走。不过幸亏没带走,不然现在也被搜刮走了。您快去看看那房子被占了没有,没有就把钱偷偷带回来。”
“您告诉我这件事,是希望我做什么吗?”我问。
“你能用这笔钱,把我的儿子女儿们送出国吗?”
我摇摇头,遗憾地说:“抱歉,只怕做不到,现在哪怕到处送钱,也没有愿意帮助菲利斯人的官员了,他们都怕沾上‘菲悯’的名声。”
布朗特和哈里斯虽然把杰米一家送走了,但那些老派贵族家的关系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何况那都是圣诞节时的事了,现在所有的菲利斯人都被送进了隔离区,财产被剥夺,强制为劳工,在普国当局眼中,菲利斯人已经不是人了,是不配拥有身份的奴隶,根本没有任何人肯为他们办移民签证了。
道格拉斯先生点点头,又毫不迟疑地说:“既然如此,那请您用这些钱买新机器,建新厂房吧。”
“您要把这些钱都给我?”
“当然了,现在我们菲利斯人就算有金砖也没用,您是值得信赖的人,我把这笔钱给您,希望您能护住我们一家老小。”道格拉斯先生再次压低声音说,“最近有越来越多的工厂进入隔离区雇人了,这些工厂的人力成本降低后,会挤压小企业的,我建议您趁现在把规模扩大。我年纪大了,体力活干不了,但我做了一辈子商人,帮您处理处理订单还是能行的。”
我没想到道格拉斯先生会主动提出帮忙,之前我们把几个老人以财务的名义藏在了办公室,实际没有安排任何工作。
“您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我感激道。
“不只是我,我的几个老兄弟都想帮公司做事,现在我们一无所有了,能护住这家公司,就能在我们头上撑起一把伞,您不要谢我们,这不是为了您,这是在自救。”
几天后,我按照道格拉斯先生的指示,从他们的老房子里取走了那笔钱。房子早被人占了,但主人随即挂了出售牌子,我们以参观的名义进去,在主卧梳妆柜后发现了一块活动墙纸,里面卷着一堆10金普面额的纸钞。
道格拉斯先生也和他的几位老兄弟来帮忙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些做了一辈子商人的精明老头儿的确比我和海伦娜两个菜鸟强许多。不到半个月时间,我们之前自以为做得不错的工作就被嫌弃得无以复加,然后被剥夺了参与资格。
道格拉斯先生与订购原材料的厂商打了几天电话,又送了一堆礼物出去后,直接把原材料费降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二。他弟弟两天搞出了一份工厂管理手册,不但进行了员工培训,还出了奖惩条例。他的亲家更不得了,电话订购了一批材料后,准备自建厂房,原来人家以前就是干建筑商的,本人还是建筑工程师,直接给我们省了一大笔钱。
总之,半个月前我和海伦娜还忙得焦头烂额,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却所有的事情都被人接手了,还处理得井井有条。
到初冬的时候,我们的新厂房里已经有了5条生产线,员工也到了100人。
然而就在这时,我却收到了一张法院传票。
有一家名叫利普顿的罐头公司,控告我们在罐头里放金币涉嫌赌博,要求法院强行制止我们这种宣传行为。
“这是嫉妒!”海伦娜生气地说,“他们嫉妒我们生意好,故意找茬!”
詹妮弗见到传票也非常担心:“不如先暂停这种宣传吧,现在销量已经稳定了,咱们不要冒险犯法。”
我见她们一脸担忧的样子,摇摇头说:“别担心,我当初准备这么干的时候,就是瞅准了法律漏洞的,他们搞不了我们。”
看她们迷惑的样子,我解释道:“我们的产品包装从未写明内有金币,也从未在报纸上打广告,只有几个专栏作家从坊间听说我们的罐头里发现了金币,于是自发写在了文章里,我们公司可没自己宣传过,至于宣传单,那都是没影的事,谁能证明是我们派发的。”
想了想,我又说:“不过现在正是一个扩大宣传的大好时机,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在报纸上打广告了,广告词我都想好了,就这么写‘亲爱的用户,感谢大家食用黄金肉罐头,虽然不明白什么情况,但如果大家食用罐头时发现了金币,请将金币退回,谢谢合作。’”
说完我满意地点点头,却发现海伦娜和詹妮弗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海伦娜瞅了我半天后,感叹道:“我今天才发现,你的确是法律系的学生没错。”
詹妮弗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本本分分的我搞事情,讶然道:“法律课本里都教这种事吗?”
我连忙否认:“这不是犯罪,只是法律不够完善。”
几天后,我以被告人的身份站上了法庭,告我的家伙是个很高很瘦,脸很长的年轻男人,还聘请了一位身材肥硕的律师,一场听辨结束,果然法院认为这属于娱乐性活动,不加以干涉。
我本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谁知道过了几天,对方又以食品安全的理由,要求法院取缔我们这种危险的活动。
我在查看了近期的销售报表,发现罐头销量有了明显提高后,坚定地认为这又是一次宣传机会,急忙挤了一笔钱出来,在当地报纸上刊登了大页广告,叙述了法院调查令的原委,又以无辜者的口吻说。
“请各位顾客在食用黄金肉罐头时,注意一下里面是否有金币,不可匆忙吞咽,请务必谨慎小心,以防吞下金币,造成生命危险。”
第二天,我们的订单电话几乎被打爆了,甚至不得不连夜加班生产。
一段时间后,我们的罐头占据了一块很大的市场,那家叫利普顿的罐头公司也偃旗息鼓了,后来还被发现他们悄悄打广告,说自家的罐头里有钻石……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在厂房里安装了暖炉,随时烧热水给大家喝。
每餐都有热汤和白面包,虽然当着卫兵的面不敢摆上太出挑的食物,但背着卫兵的时候就给大家偷偷吃肉。一时间,大家的生活好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工厂里时常欢声笑语。
有一天,詹妮弗满面愁容地找到我。
“你能买更多消炎药回来吗?”
“怎么?这些药不够在里面交换物资吗?”我问。
“不是。”詹妮弗为难地说,“我们藏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可隔离区其他人依然很艰难,天气越来越冷了,里面生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最近偷运进去的药,都不交换东西了,直接送给医院救人,可消炎和感冒药的需求量太大,完全不够用。”
我想了想说:“这件事恐怕办不到。”
“为什么?”
我向她解释目前的情况:“感冒药还好说,可消炎药最近根本买不到,市面上基本清空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詹妮弗皱眉问:“是传染病?流行病?”
我摇摇头:“没听说啊。”
“那为什么消炎药会断货?还有别的东西断货吗?”
詹妮弗这么随意一问,到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不由得开始留意市场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