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忽然,车夫攥着缰绳的动作,猛地一僵,瞳孔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因为,缓缓撞开巷弄中的黑暗走出的,并非是胡金刚!
而是一位穿着染血白衣的少年。
一手拖刀,一手抓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如墨般的血一滴滴从头颅切口处滴下,少年一步一步从巷弄浓不可散的黑暗中踏出。
莫道西风多肃杀,行边无处不黄花!
这一刻的少年,带着凛冽的杀机,像是出鞘三寸,绽放寒芒的青锋。
车夫斗笠下的眼珠子微微瞪大,呼吸急促了几分。
少年就这般站在太庙巷的入口,唇角挂着一抹笑,白衣染着几抹红梅般的血迹,望着华丽马车车辕上端坐着的熟悉的魁梧车夫。
“果然啊……”
安乐似是恍然,似是讥笑。
胡金刚来杀他,果然不是偶然,这位本该被黑衙捕快们擒拿的罪徒,被所谓的贵人所救,随后化作一柄贵人执手的刀来杀他。
能让胡金刚心甘情愿来杀,定是还许了什么承诺。
或许是以他这少年举人之命,换这手染上百人命鲜血的罪徒性命。
不过,这一次,少年凭自身力量,斩了这罪徒,折断贵人递来的刀,形势比上次好许多。
啪嗒。
少年抛出了拎着的头颅,头颅划过抛物线,落在马车前,于地上滚了几周,撞了下车轮毂,方是停下。
车夫看都未看地上头颅,远远盯着少年,见得少年眼中的讥诮与肃杀。
那一日春雨间,少年脊梁如竹,傲挺人间,哪怕是先生威压,都难以令其低眉折腰的画面,再度跃然上了车夫的脑海。
紧缩的瞳孔,缓缓放松,一抹森然杀机,自车夫眼中迸发。
他很想就现在杀了这少年,以绝后患。
可是,车夫不敢。
花夫人那一日,捻来三千粒春雨,单单只是一粒便碎了他的斗笠,或许碎他头颅,也不过弹指再添一粒雨而已。
先生说,花夫人要做这少年的护道者,既有护道者,那他恃强凌弱,便不符合规矩,被打杀,先生甚至不会为他讨个公道。
安乐望着车辕上端坐的魁梧车夫,洛轻尘的车夫,缓缓抬起手中的厚背大刀,体内气血劲力顿生,心神涌动,观想的《剑瀑图》意境于眼前流淌,手中大刀似是化剑。
骤然甩出,大刀以笔挺之势,呼啸向马车。
车夫眼见大刀呼啸而来,皮膜之下,热浪滚滚,气血运转,宛若烘炉生火,炼一颗气血宝丹!
五指一攥,便攥住安乐抛来的大刀,将刀重重砸收于车辕上,车夫吐出一口浊气,未在看少年。
缰绳抽打,吁律声间,红枣大马扬蹄拉车而行,车轮无情的碾过那颗头颅,缓缓隐入了清波街漆黑幽静的夜色中。
安乐注视着马车离去,随后转身,回了院落。
而马车驶出了清波街后。
车夫骤然浑身虚脱,瘫在了车辕上,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刚才,他若是真的出手打杀安乐,怕是瞬间就被一股剑意所抹杀,那剑意无刻不在,抵在他的喉间,出了清波街那剑意才是散去。
“那抹剑意,是林府花夫人吗?也就只有花夫人了……不曾想,花夫人竟,竟真如此看重这少年……”
“先生所言,果然属实,得立刻回去仔细禀报。”
……
……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寂静如墨的清波街上,一素衣老人持竹杖静立,眯眼看着马车离去方向。
“算你这车夫识相,若然以气血内丹欺我那小友,这地上头颅,得再添一颗。”
老人长眉迎风飞,捋须转身缓缓走向了远处灯火阑珊的太庙。
寒夜春风里,有老人轻笑。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安小友想达到此境界,啧,长路漫漫。”
第32章 龙战于野,微壮无畏,道果自馈
回到院子中的安乐,自然不知道街上出现一位手持竹杖的老人,也不知老人关注着他的安危与生死。
院子中,胡金刚的尸体静落于地,流淌着鲜血。
安乐看了一会儿,面色毫无波动,内心也从一开始杀人时的起伏,到如今的平静如水。
他不后悔杀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踏足了修行,正如黄捕头告知他的那般,要学会杀人,你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修行界其实就可以看做是一个另类的江湖,大大小小的修行者如一颗颗珠子,各种恩怨情仇便是帘线,有风吹过,这江湖便会如珠帘般波澜起伏,珠子想静谧却不得静谧。
坐在椅子上,桌上老黄酒还剩半壶,猪头肉只夹了三两筷,安乐取了新筷子,烛案摆在桌上,昏暗的光照亮黝黑的庭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安乐就着春夜,星斗、烛火、老槐树及院落中的无头尸体,吃酒食肉。
今夜,想来那太庙老人应该是不会来了,不过,以对方的身份,承诺他的剑,定然不会不作数。
安乐不着急,吃完酒肉,便收拾一番,端着烛案,回到屋内。
盘膝上床,先回顾一番今夜与胡金刚的战斗。
尽管这战斗是一面倒的情况,可毕竟是安乐第一次与修行者的单独碰撞,几番复盘,安乐换位思考,将自身换到了胡金刚的位置,该怎么应对。
这般复盘下来,倒是颇有意思。
【无畏心(道果):龙战于野,胜之,微壮无畏,道果自馈】
眼前光幕突然浮现一行。
随后,似有一阵清气蔓延而起,游走龙蛇,自头顶窜至脚掌,自掌心行至心脉。
安乐便发觉自己的气血壮大了些许,隐约有钻入骨骼之态,那是铸灵骨前兆。
刚入胎息的心神也稳固难摧!
稍稍错愕后,安乐便反应过来,无畏心这个道果的功效,斩破劫难,可壮无畏,反哺修为,这一次的胡金刚算是个小劫难,故而微壮无畏。
这个微……就很微妙,本就圆满的气血被推进些许,距离铸灵骨更进一步,心神也凝练几分,还真的是微壮,抵得上他演练五禽十数次了,倒也不算差。
安乐一笑,今日一场战斗,让他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没有继续演练五禽,而是开始观想《剑瀑图》,配合上蜕变为【天生剑客】的道果,来打熬心神。
烛案上,火光跳跃,映照屋内光明与黑暗涌动。
长夜未央。
……
……
车辇回到了静街中的僻静府院。
魁梧的车夫摘了斗笠下车辕,双腿竟是有些发软,险些站不稳,那股剑意对他的威胁,让他后怕至此。
不过,他平复心头惊悸,朝着长廊曲折,流觞曲水的府院中行去。
星空漫天,银月如盘。
庭院内,一片清寒,一道儒衫身影,端坐在院子中央,沐浴着月华与星辉,池塘的水被切割开,一柄又一柄小剑池水中悬浮,丝丝缕缕的剑气交错纵横,像是大龙汲水,自身影头顶灌下冲刷。
欲要冲刷那映照他道心的阴霾剑意。
叮的一声脆响,悬浮在池塘上空的小剑,纷纷被一股玄奇力量弹飞,在池面炸起一个个水堆。
涟漪泛滥,渐渐平息。
洛轻尘满头大汗的睁眼,眼底痛苦一闪而逝,随后起身漫步自闲亭内,擦拭掉汗水。
“处理完了?”
洛轻尘淡淡道。
车夫却是低眉俯首,不知道该如何说。
“失败了?”洛轻尘挑了下眉,见车夫这模样,便知道应该是失败了。
“这胡金刚不是开气血圆满?加上乖张凶戾,杀伐果断,怎么连个刚入修行的少年都杀不得?”
洛轻尘坐在闲亭昆石镂空的圆椅上,桌子亦是昆石雕刻打磨成,其上摆着茶盘,碳炉在一旁烧沸水,发出呜咽声。
他不紧不慢的泡了杯红茶,端起,吹散杯面浮沉的热气,正欲往嘴边送。
“先生,那少年……炼神已入胎息,气血开至圆满,胡金刚不是对手。”
车夫沉声,道。
洛轻尘尚未入口的盏茶,顿时凝住。
他扭头,眉头蹙起,盯着车夫,声音微微拔高:“炼神已入胎息?气血也开至圆满?”
“你没弄错?”
车夫抱拳,作揖:“那少年割了胡金刚首级,抛之于我,随后向我挥刀,气血有所展现,的确臻至圆满,至于心神……我隐感压迫,便可确定为胎息。”
洛轻尘放下了茶盏,眯了眯眼。
“炼神奇才?难怪惹得花夫人为其护道……这炼神速度的确不同凡响。”
“不过,也有可能是花夫人赠了他炼神法宝,这少年是来临安参加春闱的举人吧?看来,花夫人想要以这少年破局,让少年在春闱中一举登甲榜进士列,参加殿前会试,以渺茫希望取那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