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老人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之高了,当然,以老人的眼力,也可以看出安乐的字体,运用的并不是很娴熟,还有进步空间。
  可想到安乐的年纪,这点瑕疵便可忽略不计。
  “安小友,你这画有点东西,老朽甚是喜欢……”老人捋须道。
  安乐见状,顿时明白老人的意思:“前辈若是喜欢,便赠前辈,此画可入欣赏它的人手中,亦是一种幸运。”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安小友说的好,好画需人识,当然,老朽亦不会白收你一幅画,你这竹石图内,剑意自生,明日老朽亲自带酒来,并且……赠你一把剑如何?”
  安乐眼睛陡然一亮。
  眼前这老人是何等身份?他送出的剑,岂会普通?
  安乐一画换一剑,定然是不会吃亏的。
  老人没有与安乐再继续谈什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好画,小心翼翼卷起宣纸,便与安乐告辞,离开了小院。
  望着老人离去的身影,安乐笑了笑,收拾了一番后,便开始盘膝炼神。
  一幅画让他踏足胎息之境,安乐却并未有何自傲。
  回想起洛轻尘于静街口给他的压迫,如今这般实力远远不够。
  少年胸中有猛虎,平息躁动,伺机蛰伏。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端坐小院中,沐浴星光与月华,沉淀心神,巩固胎息。
  ……
  ……
  夜色深沉,浓雾自起,遮蔽了天际,让星光与月华皆是迷失了光泽。
  临安府阡陌纵横的巷弄之内,陡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位浑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快速的逃窜,如一道惊鸿黑影掠过。
  片刻之后,数位穿着吏服的持刀捕快快速赶赴来,周身气血萦绕,杀气滚滚。
  黄显眼神冰冷,望向黝黑却又交错不断的巷弄,眉头一蹙:“这都被胡金刚给跑了!继续追!”
  他麾下的黑衙捕快们,纷纷喝了声,奔跑而出,继续追逐。
  而黄显面容一缓,吐出一口气,取出了怀中的画卷,画卷摊开,画的正是胡金刚,与先前逃走的男子,几乎一模一样。
  “安公子的画,真的是神了。”
  “有这画在,加上五百两的赏银,这胡金刚只要还在临安府内,迟早被缉拿归案!”
  收起画卷,黄显亦是奔出,身形隐入了春日微凉的夜色。
  ……
  ……
  一座华贵的府邸内。
  数十根点燃的烛火,将房间照耀的亮如白昼。
  洛轻尘穿着薄衫,盘坐床榻上,周身心神之力涌动,气血亦是如惊雷般在皮膜下翻滚。
  他在尝试以心神之力洗涤掉道心上的尘埃。
  之前他被传奇状元李幼安一巴掌击溃,道心蒙尘,秦相取来“东海涤心珠”助他洗去了道心上的尘埃,而他亦是付出代价,加入了秦府,受制于人。
  而昨日,他被花解冰的弹指春雨剑所震慑,那剑意如恐惧种子般种在他心头,让他每每修行,便会产生惊悸,道心又蒙尘。
  这是花解冰对他出手的惩戒。
  洛轻尘虽然不甘,可是实力不如人,他只能忍下。
  磅礴的心神之力涌动,如疾风呼啸,吹得堂内烛火熄灭殆尽,让人喘息的黑暗如约而至,吞噬了一切光明。
  黑暗中,洛轻尘猛地睁开眼,他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自脸颊上滚落。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
  “不行……还是不行……剑意刻于我心,让我恐惧,让我颤栗,每每修炼便会如鬼魅浮现,扰我意志……以我的心神之力,还不够抹除。”
  洛轻尘双手撑着床榻,发丝垂落,心头极度的不甘。
  花解冰的实力确实强大,哪怕在强者如虹的临安府,也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存在,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只是因为一个刚入定的少年,这花解冰便如此狠辣的在我心头种下恐惧种子……最毒妇人心!什么为少年出头,不过都是借口,只是因为我是秦相的人,所以便借由出手,毁我道心!毁我前程!”
  “权贵之争,我如池鱼……”
  洛轻尘闭目,越想越怒,整个人的身躯微微颤栗不止。
  脑海中,昨日画面萦绕不休……如梦魇噬心。
  他看到三千粒春雨所化之剑,铺天斩来。
  他看到身边车辇被剑气斩的零落成粉尘。
  最后,他还看到少年在他威压之下脊梁依旧挺拔!
  而古怪之处在于,那少年坚毅面容甚至盖过花解冰的剑意,萦绕他的脑海,驱散不去……
  他的天赋本来极其耀眼,可接连蒙尘,如今……怕是已经被许多人看不上了,莫说再前进一步,成皇子幕僚,甚至有可能在秦府中失去地位,在文院失去威望。
  这一次,他更是因为一个刚入定的少年而被殃及。
  让洛轻尘颇为烦躁,那少年……也配在他道心之上横插一脚?
  “老罗。”
  洛轻尘吐出一口气,轻声呼喊了一句。
  门打开,身材魁梧的身影踏足屋内,正是之前为他驾车,端坐车辕的车夫。
  “先生。”
  车夫恭敬抱拳。
  洛轻尘起身,用毛巾擦拭着身上泌出的冰冷汗水,淡淡问道。
  “我让你观那少年,其近日情况如何?”
  第27章 太庙老人亭中炫画,花夫人榻上惊少年
  明月流寒影,低櫩复转廊。
  晚风吹开暮云,月华倾洒,自窗外投下,披盖于窗前伫立的洛轻尘身上。
  车夫身材魁梧,恭敬抱拳应声。
  “少年一切如常,今日刚从客栈搬出,换至太庙巷中居所,每日照旧去林府作画上工。”
  车夫想到什么,道:“对了,这少年还为黑衙作了三幅通缉图,相助捉拿罪犯。”
  倚靠窗台的洛轻尘,听闻车夫之言,不由摇了摇头。
  “这少年真是未受半点影响,日子过的如此舒服……我因他而道心蒙尘,他凭什么过的这么舒坦?”
  “意难平啊。”
  意难平,心中似乎有团火在焚烧。
  蒙尘的道心,让他需要发泄心中的情绪。
  洛轻尘负手行至窗前,望着暮云遮蔽黑夜的天穹,缓缓道:“老罗,你刚说他为黑衙作画相助缉拿罪犯?”
  车夫抱拳恭敬道:“是的,画作逼真,那罪犯躲藏不易,在劫难逃。”
  “有花解冰保他,我若当真再对少年出手,花解冰定然敢杀我。”
  “花解冰看来是要做这少年的护道者……”
  “堂堂玉观音屈尊为一位十八岁才完成修行启蒙,冲开气血,堪堪入定的少年护道……”
  “想来是真的很欣赏这少年。”
  洛轻尘抬起手,似要捻起洒在窗台上的月华,眼眸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黑衙追捕的都是江湖中的修行者,个个穷凶极恶,这少年为黑衙作画,罪犯因此而杀少年,却也算合理吧?”
  屋内,车夫愣了片刻。
  “去吧,去好好安排,花解冰如此欣赏这少年,或许,我洗去蒙尘道心的关键,在于这个少年。”
  洛轻尘摆了摆手。
  车夫抱拳低头:“喏。”
  ……
  ……
  就在安乐沉浸在巩固刚突破的胎息境界之时,那老人取了画,出了小院,却是兴致冲冲,满脸开怀。
  他并未回太庙,八角重檐尖顶太庙楼阁,灯火通明,其内火光肆意,香火悠悠,可是,他径直路过太庙门口,踏上了清波街。
  “安小友的画,虽然蕴含的心神之力不多,但是珍贵之处却在于,以水墨画竹,足以自成一派,另有这所题字体,亦别有风味,奇诡中又带着端正,非是胡乱涂描。”
  “这样的画竹之作,得给文院那老家伙评一评。”
  老人伫立在清波街上,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随后朝着文院方向行走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脚下地面青石似是被压缩拉扯。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文院。
  文院亦称为书院,始建于八千年前,那位四海归一,规整修行的皇帝立文院与武庙之后,便中道崩殂。
  后历代皇朝沿袭文院与武院,无数豪门子弟,无数世家天骄,皆会以各自所长,而择选入文院或武庙修行。
  如今,朝中高官贵胄,大多皆来自文院与武庙。
  老人穿过了文院的白玉石牌楼,轻车熟路的往一处偏僻楼阁而去,行至楼前,却被门前书童告知,楼阁无人。
  “前辈,老师离开文院拜访第六山主已有三日时间。”书童恭敬说道。
  老人闻言,一捋长眉:“老夫就该直接去第六山,白走一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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