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芸娘看她双颊酡红,还什么都不懂,不禁为她着急:“我想你娘也没给你说过这些,你家那个又是这么个情况,你自己要是不知晓点,那之后怎么办?”
  秦玥进退不得,只想快些结束这个话头,她低头嗫嚅道:“芸娘,现在说这个还早。”
  “你忍得,那傻小子呢?你看他都憋成什么样子了。”
  秦玥满心委屈说不出,只得心底默默痛骂人傻身不傻的戚少麟。
  芸娘以过来人的身份,将男女之事大致教了她一道后,她才抓住空隙准备走人。她一张脸已经红得如同熟透的虾,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炙热起来。
  芸娘牵住她嘱咐最后一句:“不过你可不能纵着他来,这种事做多了伤身。”
  秦玥胡乱应了一句,逃似的出了屋子,快步走到院中大口喘了几口气。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后,她余光瞥见蹲下身笨拙地洗裤子的戚少麟,怒气又冒了上来。
  戚少麟洗完转身,对上她含怒的目光,立刻认错:“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越说越小声,模样无辜纯真,让人想骂也找不出理由。
  秦玥伫立良久,最后留下一句:“以后不许再梦见我。”
  ***
  风平浪静的几日过去,转眼就到了中秋。
  戚少麟身上的伤已经大好,秦玥昨晚就告诉了芸娘他们今日便要离开。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真心喜欢这个性情直爽的姐姐,临到离别,配上这样团圆的日子,更添了几分不舍。
  芸娘亦是,中午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说着是为他们践行。
  他们今夜不准备进越州城看花灯,所以就让秦玥两人搭同村其他人的马车。送他们上车时,芸娘塞了一包东西到秦玥手上。
  秦玥手上摸了摸,是两个瓷瓶。
  “一瓶是我装的一些药酒,阿野背上隔几天你就给他擦一次,别留下什么病根。”芸娘说完这句,压低了嗓子道:“另一瓶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这药吃多了伤身子,你留心些。”
  秦玥回想前几日芸娘对自己说过的话,说是她现在照顾戚少麟就够辛苦的了,最好缓几年再要孩子,否则自己受累,紧接着便说要给她一些避子药丸。秦玥当时听她说到“你们快活归快活,还是要有个度”之后,便脑子一翁,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把药利落地装进包袱,轻轻握了握芸娘的手,眼圈泛红道:“芸娘,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阿玥会记得你的。”
  芸娘也是鼻尖一酸,抹了一把脸催她上车,“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快上车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越州了。”
  秦玥再向程力阿宁一一道别,随后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她原本还想看一眼车外的人,戚少麟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视线。比起秦玥的难舍,他显得轻松许多,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喜悦。
  车厢缓缓而动,秦玥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自我纾解那些低落的情绪。她正伤春悲秋着,偏偏旁边的人不识趣,扰她清静。
  “阿姐,我听阿宁说越州有花灯,我们是去看花灯吗?”
  “你还知道阿宁。”秦玥睁开眼,语气淡漠,“刚才车下阿宁哭着和你道别,你怎么都不理他?”
  不仅不理人,还一副想立马想走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这受了多大委屈。
  “道别后不也还是要走,何必浪费这个时间。”戚少麟被她训,喜悦之色被压下不少。
  “你就是这么报答帮过你的人?”
  “你不是已经报答了么,我看你走的时候,还往枕头下放了银子。”他小声辩驳着。
  秦玥怀里的包袱中还有芸娘为他准备的药,她一番好心,当真是白费了。她不解地问:“芸娘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们?”
  “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戚少麟不答反问,絮絮叨叨地诉说自己这几天心里的委屈,“吃饭时也只和他们说话,每天都陪着那个大娘,让我和阿宁玩。他们谁你都喜欢,就是不喜我。”
  秦玥被他这一长串莫须有的埋怨噎住,立时反驳道:“我这几日对你还不够好?”
  端水喂药,虽然大都不是出自本心,可至少实实在在做了。
  戚少麟听到这句委屈更甚,“你只在他们面前对我好,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就恨不得离我远远的。”
  不知为何,秦玥觉得他这副神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说话叫屈时,她脑中闪过只字片语,顿时明白了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几年前她曾看过一簿话本子,讲的便是一名深闺怨妇的不幸,半本书都是她对薄情丈夫的指责。纸张上黑白描写的人物单薄不实,现在看来,那一字一句描绘的不就是眼前的人吗?
  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秦玥听得头疼,入耳不入心地敷衍应他几句,想着他说完了自然会闭嘴。
  “···那我也叫你阿玥。”
  戚少麟最后一句她听得清楚。
  秦玥眼神清冽,朱唇轻启,缓慢而又不容置喙地吐出两个字:“你、敢!”
  遭到拒绝的人果不其然生起闷气,低哼一声不说话了。
  车内终于安静下来,秦玥满意地享受这份安静,巴不得戚少麟这顿气能够持续久一些。
  ***
  今夜进城的人许多,车夫只送到城门口,秦玥付过车费后便拉着戚少麟随着人群走向城门入口。
  城卫已经松懈了许多,对进城的人只是随便盘问几句,他们顺利进了城。
  天色渐黑,城中却越加热闹,路边占满了摊贩,摆着各色花灯、孔明灯,空气中四处散着桂花酒酿的香气。秦玥带他吃过饭,闲来无事后便逛起了灯市。
  夜间整条街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是一种与乡间宁静截然相反的烟火之气。
  戚少麟下午生的闷气最后没有超过一个时辰,之后对她一如既往,亦步亦趋,到现在走几步便要往她身上靠。秦玥避让他几回后,忍无可忍道:“戚少麟,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戚少麟手中捏着一个半化的糖人,吃了一路还剩一大半,看来是不喜嗜甜。他低头皱眉道:“有人一直摸我。”
  一句简单的话,秦玥却瞬时没有明白过意思,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周围人声喧闹,戚少麟以为她没听清,躬下身在她耳旁又说了一遍:“有人摸我。”
  这样的场景最容易出现偷盗行窃,秦玥把钱财都贴身放着,戚少麟挂在身前的包袱只是些换洗衣物,被偷了也不值钱。
  她往后躲了躲,拉开两人的距离,提醒他:“晚上盗贼多,你小心点。”
  “不是盗贼,她捏我这里。”戚少麟说着就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秦玥懂了他的意思,指尖还未触碰到他便抽回手,正色道:“你胡说什么!”
  他又不是大姑娘,哪里还会有人占他便宜。街上人来人往,被碰到撞到再正常不过。
  “我没胡说。”
  “那你走前面,我帮你盯着。”秦玥不再与他争论,放慢速度走在他身后。
  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她不得不承认,戚少麟的外表算是百里挑一的好。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担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即便是一身的粗制衣裳,说话杂乱无章,他骨子里那股世族贵气仍是挡不住的。
  她胡思乱想间,一只不合时宜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娇嫩白皙,指尖蔻丹,一点点缓缓伸向戚少麟腰间。
  亲眼所见,秦玥诧异不已,原来真的有人摸他。她下意识地扣住那只手,看向手的主人,是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
  被捉个正着的女子反倒一脸震惊地问她:“这位姑娘,你拉我的手做什么?”
  “你···”秦玥纤瘦的身躯挡在戚少麟身前,质问对方:“你为何对他动手动脚?”
  “大庭广众之下,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女子以团扇掩面,娇笑道:“人挤人,我只不过是不小心挨着这位郎君罢了,姑娘何必动这么大气。”
  说完,她眼波盈盈地觑向戚少麟,风情无限。
  秦玥也抬头,见戚少麟凝瞩不转地望着自己,灼灼目光仿佛在说:“阿姐,替我做主。”
  她重新对着陌生女子,不顾周围偶有投来的眼光,词锋锐利道:“挨一次就算了,接二连三也叫不小心吗?”
  “哼,越州城中,我花三娘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难道会去招惹你的?”自称三娘的女子轻蔑道。
  秦玥向来只见过行径无赖的男子,头一回遇到如此不羁的女儿家,出口反呛道:“想来也是有得不到的,否则也不会这样举止轻浮。”
  “你!”三娘不是个性子柔和的,听到这句即刻变了脸色,“小小年纪,嘴巴倒是厉害。”
  她还欲说些什么,随即被身边的丫鬟劝住了,愤愤瞪了秦玥一眼后,才跺脚离开。
  站在原地的秦玥看了眼不中用的戚少麟,闷声问他:“她对你动手为什么不反抗?”
  明明伤着的时候都能对击两个男子,现在遇上昳丽美人,连躲都不会了。
  “因为有你为我出头。”
  第11章
  路边灯火阑珊,明亮的灯光映照进戚少麟瞳孔中,烨烨生辉。
  秦玥撇开脸,迈着步子往前走:“谁为你出头了?”
  “你刚才不是为我吗?”戚少麟两步追上她,将手里的一大半糖人递到她嘴边,“阿姐,你吃么?”
  这串糖人是他们在早先街头买的,原本是一只小狗的模样,戚少麟见了便移不开眼,缠着秦玥给他买。谁知现在才吃了个狗头,就不喜欢了。
  秦玥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不吃。”
  逛完一条哄闹的灯市街,她耳朵被吵得嗡鸣,只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歇歇脚。走出一段距离,到了远离人群的一座凉亭下,总算得了安静。
  今日进城的都是冲着这份热闹来的,全往人堆里扎,这处偏僻的亭子自然没什么人气,周边只点着几盏款式简单的纸灯。微弱的光散开,看上去还不如天上高挂的明月光亮。
  骤然清静下来,秦玥心中却空落落的。
  她靠着亭柱凭栏望月,眉宇间透出落寞。今夜是中秋团圆夜,所有人都与亲朋好友相聚和美,享受这花好月圆。而自己却孤身流落他乡,不可不谓凄惨。
  往年这天她大多与项叔一家过的,思及此,她忍不住担忧起受伤的项池,也不知他有无大碍,是否已经顺利回泾州。
  仰首久了,她脖颈酸痛,低头放松时,目光划过不远处一团人影。繁茂树荫下,一对年轻男女正在逗趣嬉闹。许是附近少有人来,又是趁着月色,两人的动作皆有些大胆,偶有狎昵之举。
  虽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可是两人的一举一动还是能瞧个大概。当男子低头吻向身下人时,秦玥脑中闪过“非礼勿视”四字,连忙移开视线。
  她如同一个正人君子,不窥人私密,反观一旁的戚少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生怕错过些什么好戏。
  难怪适才她对月思愁时没被打扰,还以为这人是转了性,懂得瞧人脸色了。现在看来,他是早就发现了这对燕侣,一个人闷声观摩呢。
  秦玥脚尖向前,踢了下他的小腿,小声道:“戚少麟,别看了。”
  戚少麟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一脸懵懂地转头问秦玥:“阿姐,他们在做什么?”
  “你管别人做什么。”秦玥并不想与他谈论这件事,搪塞他。
  戚少麟不愿就此打住,继续纠缠:“那个男的为什么要咬她的嘴?”
  男女间的羞私被他这么直白说了出来,秦玥面色赧然,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以后自然会懂得。”
  “为何?我现在就想知道。”
  戚少麟见秦玥不愿告诉自己,又有要去窥看别人的趋势,仿佛是个求学若渴的读书人,不解心中所惑不罢休。秦玥只得简短解释道:“因为他们两心相悦,他喜欢她,所以那样做。”
  “喜欢?”戚少麟重复这两个字,又问:“喜欢一个人便要咬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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