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程程想了想说：“老师和我对戏吧，靠说的没办法解释的那么清楚。”
毛裕民一想也觉得有意思，拿过了程程满是笔记的剧本，又翻到了靠后的部分。找到了高复乾表白薛真真，薛真真回避他的那一场，他念高复乾的台词，和程程搭戏。
高复乾的戏本身不难，至少对毛裕民来说非常简单，而且这个时候只是搭个戏而已——这让毛裕民能很有余裕地观察程程的表现。
程程一开始的表现很‘普通’，传达出来的是意外和回避，符合剧情设定里不谙世事的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的感觉。就像是一只鸵鸟，以为将头埋在沙子里，就天下太平了，是真正的‘掩耳盗铃’。
然后程程的反应有了层次变化，传达出微妙的‘害怕’、‘忧虑’甚至是‘痛苦’。以毛裕民的职业素养来说，他能判断出这是唤醒了曾经不好回忆的表情。看到这一幕，很容易判断出高复乾的表明心意，让薛真真想起了不好的事，有了不好的感觉。
表情变化是很快的，但作为观众就是能在理智分析之前，感性的一面先get到这种信息。
最后，程程的表情有一点点倔强，有一点点高兴，又有一点点不知如何是好。
她这个时候就很有少女心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心里是很甜的。但这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所以还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和剧里的设定不同，薛真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喜欢高复乾。
她是知道的，但本能好像有点儿回避这个，所以假装不知道...然后连自己也有些相信了。
“不错，表演很有层次...咱们再演一场哈。”结束了这一幕，毛裕民知道程程设定的薛真真和剧本里的薛真真差别在哪里了，但他不知道程程打算怎么圆后面那些事。
要是按照程程的设定，那也说不通啊...首先他就好奇，为什么薛真真回害怕、忧虑，甚至痛苦。再然后，她既然对自己的感情不是那么一无所知，那为什么回避了高复乾？实锤了是在耍花枪？这可比剧本版的，更不符合薛真真的性格设定。
程程了解毛裕民好奇在哪里，就选了一幕戏，翻到剧本那一页：“老师，咱们对这一场戏。”
这一场戏是薛真真和高复乾他们遇到薛真真的未婚夫了。
新戏的剧情说起来有点儿明初版谍战剧的意思，大概是说当时已经扫平南方大地，成为‘吴王’的朱元璋准备对北方用兵。在用兵之前派遣了一些人深入元大都，用于探听情报什么的。
表面上是□□的‘韩凤姐’，过去就是‘间者’，此次是派往元大都的人员之一。而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己一个去的，除了少数人可以找人搭个伙儿，去元大都之后所需人手都得自己找。
‘韩凤姐’在过去的江湖生涯中认识的人多，很快就定好了四个人选。
高复乾和薛真真都是其中之一。
薛真真他们在元大都的时候遇到未婚夫，是因为未婚夫家开大镖局的，人家事押镖来了元大都。由这里会说明未婚夫是喜欢薛真真的，他曾经被薛真真打败过，也发现了薛真真代替她弟弟的秘密，但他一直有保守这个秘密。
向薛家提亲，是他向父母求来的...他没有想到，薛真真会这样不满意，直接离家出走了。
本来安排这个未婚夫出场，一个是一次任务需要帮手，就抓他帮忙了。另外一个，也是更重要的，是为了刺激高复乾——这种故事都是这样的，总得有个工具人来刺激男女主，为他们的关系推进做贡献。
高复乾和薛真真会因为这个未婚夫发生一场点到为止的对话，按照编剧的理解，这大概是在发糖？高复乾急了，而薛真真若有所悟。
但毛裕民给程程搭了这个戏后发现，完全一样的对话与剧情，程程却完全带偏了这一幕的内核，人物动机都变了...将戏里的人物动机弄错，这当然是演员的失职，但这个时候程程这样，却是让戏变好了。
高复乾对薛真真说‘他爱你’。
薛真真表现了相当程度的冷漠，只是以一个‘哦’做回答。按照剧里的设计，这个‘哦’，应该是薛真真懵懂且不知所措的表现。但程程却表现的漠不关心，观众很容易意识到，她不在意一个人爱她。
然后，薛真真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说了她小时候学武的原因（这些东西之前侧面表现过，但这是第一次从薛真真的口中道出）。本来在剧情里，这就是很平铺直叙的一段，是为了引出她和未婚夫为什么认识。
也是为了让观众明白，为什么未婚夫会爱上薛真真——薛真真不明白，但观众能get到。
程程在说这一幕的台词的时候，却不是平铺直叙、懵懵懂懂的...她其实很失落，失落于所有人都不够爱自己，但她又不能说恨谁，因为家人还是爱她的。只是说，世事难求全，人心有偏，她恰好不是那么被偏爱的一个。
薛真真的委屈明明白白，失落也清清楚楚，于是观众在她最后也无法释然的话语里明白了什么。
她愿意爱人，也拥有爱人的能力...但与之相反的是，她会逃避被爱。一开始是因为曾经的‘被爱’并没有让她开心圆满，却反而让她受委屈了。再然后，她自己也渐渐认识到，爱的不确定，被爱是被别人掌控的，多少有无都是由别人决定的...这让她不安了。
于是她开始报复性地忽视被爱。
表演非常神奇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明明是很复杂的东西，但演员就是能用短暂而微妙的表演让观众明白——很多时候，观众理性的部分还没有分析出来，感性的部分已经接收到了。
不用刻意说出来，但就是有那个认知。
“很好啊...这真是个好思路，怎么想到的？”毛裕民老师称赞了一下。
“得到了一些人的帮助......”程程告别毛裕民老师的时候笑了笑，却没有更多的解释了。
晚上睡觉时程程睡的很香，毕竟随着对新戏的准备越来越充足，她需要发愁的事情都没有了。唯一想的是，什么时候能结束回档。
然后再醒来，她就发现回档结束，来到‘第二天’了。
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说真的，这是她几次回档里，第一次没有预料的那么准，所以留了点儿‘后遗症’，比如说她‘昨天’该上的课没上。
但好歹这个问题还不算严重，她大概感觉到了自己快结束回档了，最后好几次回档都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更不会乱做事乱说话......
程程这一次做完早课回来，吃早饭的时候张宇希还在说：“真的好稀奇啊，昨天程程你居然逃课了...哈哈哈，老师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有急事...我和英子能怎么说，只能点头啦！”
“不用解释，老师就自动给你找好借口了，果然是‘好学生’才有的优待啊！”
“你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还好不是专业课，老师都比较好说话，看你平常表现好，都没有记你缺课的。”
“最近在准备新戏，有点忙忘记了。”
虽然这个说辞有点儿不符合程程平常的认真仔细，但程程这样说，张宇希和莫英子也不会觉得说哪里不对。人又不是机器人，再仔细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嘛。
第102章 青山妩媚（12）
程程是正月底的时候进组的。
提前找老师请了长假, 伍清老师给她批假的时候是既高兴，又不高兴。程程能演大制作女主角了，这是好事, 但她肯定还是希望学生能在大一、大二的时候尽量在学校学习。
对于演员, 特别是机会比较多的演员，他们在大学期间学到的东西, 就是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养料了——以程程为例，以她现在的势头, 毕业后戏约肯定会不少的。她如果没有‘回档’这个金手指，她毕业以后哪有时间学习？
就算她作为演员非常努力, 愿意为了演好角色多留一些空当准备, 而不是将档期排的满满的...那也是‘认真工作’, 而不是‘认真学习’了。
这就和大学生毕业后基本上就没有心思和时间学习了，是一样一样的。所以都说要考公的，要考研的, 最好是大学期间准备, 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伍清老师又不知道程程有金手指, 肯定是有些担心程程在演艺圈的纸醉金迷中迷失, 错过了大学期间的学习机会, 今后再想补回来也不能了。
程程也不能解释什么, 只能以行动回报伍清老师的关心了。
请好了假，稍晚一些时候徐甜和温佩佩接走了程程, 和她一起搭飞机南下...新戏大部分在象山影视基地拍摄, 另外还有一些实景，会在外地取景。他们现在是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那都是在象山那边的。
程程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就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接她了, 比当初程程进《致命游戏》剧组待遇可好多了。虽然她现在还不算红，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女主角了，待遇各方面明显不同。
工作人员提前联络过温佩佩，知道程程这边只有三个人。所以他们两个人开了辆7座suv就过来了，坐下绰绰有余。
“程老师可以休息一会儿，机场这边离影视基地是比较远的...不过象山还是比东驿好，东驿实在是太偏了。”两个工作人员，一个是司机，就负责开车。另一个坐后排，陪着程程她们，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沟通。
东驿算是国内大影视基地之一，但更多是占了发展早的便宜，很多大的古代景都搭好了，有发展惯性在。真要说区位条件，那是真的差！地方特别偏，别说是搭飞机了，就算是坐火车，都得再搭大巴小巴地转车，路程挺远。
程程不累，但她轻微晕车，徐甜拿了一块毯子给她，她就靠着休息了。这样一来，车内的人都不说话了。温佩佩有事要问，都是用手机和这工作人员面对面发短信的。
工作人员把程程三个人送到了酒店，还帮着拿了行李——剧组给程程开了一间套房，不是那种级别最高的，只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和一个客厅，但已经很够用了。又给徐甜和温佩佩各开了一个标间，都是剧组出钱。
主要是程程带的人不多，所以能每个人住标间。不然的话，明星的随员都住的这么好，有钱的剧组还好，一般的剧组就有些吃力了...虽说剧组有钱，但剧组的钱总是不够用的，你这里多花一些，别的地方就得减一些了。
程程才安顿下来，首先做的就是洗澡洗头，这能有效缓解她的晕车。
等到收拾好了，就直接去见导演了——剧组主创半个月前就来象山了，都在做一些开拍前的准备工作，协调各方什么的。
程程来的时候，选角导演居然还在试镜一些小配角，都是试的象山这边的演员，要好用，又要便宜...导演正好没事做，也在一旁看着。
程程来的时候，刘宏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行了，女主角来了，明勋有的忙了...嗯，这几天几个主演都来的差不多了，只差男主角了，干脆今晚聚个餐。”
聚餐这种事可不是纯粹无用的社交行为，对于剧组来说，聚餐是和誓师大会有相同效果的。导演可以通过聚餐提振士气，同时明确自己对剧组的指挥的！下面的人，也需要聚餐搞明白剧组的人事...一个剧组，上下关系也挺复杂的，有些事不搞清楚，很容易就得罪人了。
晚间聚餐的时候，程程一边坐的是赵美兰，一边坐的是骆元直。赵美兰就是演剧中韩凤姐的演员，骆元直也是主角团成员——主角团共有五人，除了团队大脑男主角高复乾，武力bug女主角薛真真，领导兼情报专家韩凤姐（她是混在人员混杂的妓院里的），还有两人。
一个是大夫徐景珍，表面是个游方大夫，混在下九流里，实际上医术高超，出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草谷’。他在队伍里当然是后勤角色，一方面提供医术支持，另一方面他大夫的身份，和韩凤姐的□□身份一样，都很方便探听隐秘消息。
最后一个就是骆元直演的唐小手了，他也是混江湖的，只不过不同于薛真真出自武林世家，徐景珍来自名门大派，他可以说是江湖里的底层。他的师傅是杂耍班子的班主，收养他之后就把他培养成了杂耍艺人。
他手快眼明，是‘彩门’里的天才，但他从小不学好，仗着手快而灵巧，偷了观众的钱（是想帮杂耍班子度过难关来着），因此被养父逐出了杂耍班子...之后他浪迹江湖，卖艺为生。
他加入主角团并不是因为他有多高的觉悟，想要恢复汉家天下。而是想做点儿让人称颂的侠义之事，证明给养父看。当然，这个人物会成长，慢慢的，他也会有相应的使命感。
骆元直比程程早了五天来报到，因为他还要上马术课。在接下这部戏之前，他没有任何马术基础来着。
“...剧组还挺好的，都是刘导合作过多次的老人了，而且制片还是郭姐，就更没什么幺蛾子了。”骆元直小声和程程说明剧组内的情况。
骆元直和程程算是认识的，他是京影表演系大一的...两人在学校里没什么交集，但学校就那么大，表演系人又少，彼此打照面的机会还是挺多的。这时候来到剧组，大家都是京影的，天然就更亲一些。
“这样啊......”程程对于剧组的风气还是挺关心的，听骆元直这么说，就放松了不少。
像她这种本身没什么咖位的演员，最怕剧组里人事斗争了，到时候怎么站队、站不站队，都是一笔糊涂账！
说完了比较好的部分，骆元直又说起了让他难熬的部分：“刘导真的特别严格，让石老师给我们做武术训练，拉筋简直要命了...我整个人都散架了。”
“就开始武术训练了吗？你不是在上马术课吗？”
“一起的，也不能整天上马术课，马术课每天大概两三节，其他时候就做武术训练。我是被‘重点照顾’的，石老师说我没基础，更得加练...我恨，我怎么没演上‘高复乾’。”
骆元直是在进京影之前就有演戏的演员，不过他也不算童星，只能说机会比较好吧。也是因为他的履历比较好的原因，他表演以外乏善可陈，也被京影录取了...不同于大多数表演系学生或者会跳舞，或者会戏曲，再不然杂技、体操，总得有一样吧，他是真的没有相关技能。
所以才说他‘没基础’。
‘石老师’就是石明勋，是这部戏的武指，同时也是‘徐景珍’的扮演者。人年轻的时候也是武打演员来着，如今年纪大了，面向倒是越来越儒雅了，演个大夫也很合适。
“高复乾也不是不用训练吧？他只是‘粗通拳脚功夫’，不通内功，也不是完全不能打。”程程回忆着高复乾的人物设定，纠正小师弟。
“至少会简单不少，不会练的这么狠吧...师姐，我跟你说，石老师真的超级严格啊，刘导又比石老师还‘变态’...”‘变态’两个字没有说出来，骆元直只是做了个口型。
对于骆元直的‘控诉’，程程只是笑笑，并不做评价。
骆元直以为程程不信，第二天的时候就憋着劲想让程程知道武术训练的可怕——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到的时候程程似乎已经跑步热身完毕，正在练柔韧性了，这个时候石明勋和其他负责武术训练的工作人员都还没到。
“师姐你来到的好早啊...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骆元直赶紧活动手脚，准备跑步。
旁边有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一个呵欠：“骆老师你不知道啊，程老师好早就来了，之前在练台词来着。台词都练完了，这才准备练武呢。”
“呵呵、呵呵...”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程程是有名的努力，表演系一直有一个‘操场著名景点’的梗。说的就是程程只要在学校，每天天不亮就回去操场做早课（如有雨雪，会转到室内）。
大家都说，只要做早课的时候看到程程，就会觉得很安心，感觉世界还好好的。
但，到了剧组，换了新环境，程程还能这样，这是骆元直没有预料到的。
等到骆元直热身完毕，石明勋和武行的人都过来了，他们这些人开拍前负责演员们的武术训练，开拍之后也有一些角色演，另外还要做武替——就算经过训练，很多危险的、高难度的动作，还是得由专业的武行来完成。
程程、骆元直、赵美兰三主角为首，都有提前来热身，其他需要武术训练的配角自然没话说。所以石明勋他们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甚至大部分都做完了热身。
石明勋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的演员在武打戏上没那么愿意冒风险了，但愿意多努力一点儿，那总是好的。
石明勋和其他武行分散开，基本上一个人就管两三个人，这样效果比较好。石明勋作为武指，指导的也是三位主角。而在三位主角中，赵美兰他是比较放心的，因为赵美兰以前拍过不止一部武侠剧，她二三十岁的时候正是武侠剧最红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演员，谁还没拍过几部武侠剧！
赵美兰甚至参演过刘宏导演的武侠剧，不过她当时没那么红，没演上主角，只混了一个四五番的女配。
不过刘宏导演的武侠剧向来在打戏上严格，当年她也参加过为期两个月的训练，这也给她后来拍一些动作戏打下了底子。
在之前，石明勋一直紧盯骆元直，也有赵美兰足够让他放心的缘故。
现在又来了程程，石明勋觉得自己担子更重了——程程是这部戏当之无愧的女主角，甚至男女主一起排番位的话，不考虑场外因素，她也是要排一番，在男主角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