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冬珠高兴了,她兴致勃勃跟工匠讨论要打什么形状的床,韩霁趁机拐走了海珠,这几天有冬珠霸占着她,他一直没找到两人独处的机会。
  “我们的婚事你没有觉得勉强吧?”他一直想问这事,“你不是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才答应这桩婚事的吧?”
  “有区别吗?”海珠问。
  “当然有,对我不公平。”
  海珠白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是喜欢我的吧?”韩霁拉着她躲到一棵树后,凑近了问。
  海珠仰着头靠在树干上,不言不语地看着他。
  韩霁在她的目光里退却了,他退了一步,自问自答道:“也是,以你的性格,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三月初六是好日子,初六的早上我送我娘和媒人上门提亲,你记得在家等着,别跑了。”
  这下海珠点头了,“我明早回去,你送我们回去。”
  “姐——”冬珠看不到人大喊一声。
  两人从树后走出去。
  ……
  离三月初六还有近二十天,海珠回去后把消息告诉了家里人,隔天就带着齐老三出海采燕窝,丝毫不受婚事的影响,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有半个月没来燕岛了,这趟没带老龟过来,海珠也担心再遇到虎鲸,老龟要是再入鲸口,不定还有命能活。
  但她一连大半个月都没看到虎鲸的影子,燕岛平平静静的,她每日跟着齐老三半上午的时候抵达,爬上崖顶采一个多时辰的燕窝,在正午过后太阳西垂的时候归家。
  其间韩霁过来送了两回药,买在她家隔壁的房子也建好了,两座小院扒了重盖,院子里种上了花和树,桌椅板凳也添置了新的。
  官船经商也有眉目了,消息已经传达到各个码头各个村落,这些日子渔民打捞的鱼获格外受欢迎,退潮的时候海边全是人,海鸟都没有落脚的地。往石屋林立的村落一走,家家户户院里院外晒满了咸鱼虾干蛤蜊干和贝肉,树枝上搭的都是海菜。
  齐老三跟海珠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路撒网,逮的鱼到岸上就被抢空,没人挑拣是死鱼还是活鱼。
  第150章 虎鲸告别(推翻重写,看过的重看)
  三月初五这日清早, 十艘官船从岛上扬帆起航,五艘往东去,五艘往码头去。官船刚靠岸, 码头上拥挤的小商小贩争先恐后递上路费, 连挑带扛的上船,各找地方存放商货。
  打头的官船上载满了人和货先扬帆往西行,码头上剩下的行商登上第二艘船,在日头高升的时刻, 他们欢欣鼓舞地挥别相送的家人, 怀着发财的念头乘船离开府城。后面三艘空船紧跟其后, 五艘船相继离开,码头上空荡了许多。
  “走了,回去了, 他们乘官船, 船上还有杀过匪寇的将士,指定出不了事。”老汉这趟送儿子登船出门是不忧心的,他还惦记着家里晒得海带, 推起木板车离开。
  跟他相识的人一道离开码头, 回府城的路上遇到将军府的马车,他们推着木板车往路边走, 马车驶过撒下串着红绳的铜板, 他们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扑过去抢。
  “少将军大喜,尔等沾沾喜气。”
  “少将军大喜?”拾捡铜板的人抬头,纳闷道:“谁家的姑娘?怎么没听到音信?”
  “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将军府的下人出来采买, 好像是买了不少红布红绳。”有个婆子接话。
  “哪家的姑娘?”
  “这我不清楚。”
  一行六辆马车已经走远, 有好事的人又拐去码头,沿路搜寻遗漏的铜板和花生桂圆红枣, 到了码头发现停泊在海湾里的官船已经走了,她打听道:“你们可知少将军要娶的姑娘是哪家的?”
  “永宁码头的,说是去年还跟船出海剿匪了。”
  “那个姑娘我知道,我家二小子回来说起过,说她下海潜水很厉害。”
  “这么说来少将军夫人是我们广南的丫头?”织渔网的老汉闻言大笑,“少将军好眼光,我们广南的丫头可能干了。”
  消息传开,众人议论一二也就放下了,各有各的事要忙活,忙起来了饭都顾不上吃,哪有心思琢磨跟自己无关的事。
  傍晚时分,官船从满载而归的渔船中间穿过直奔永宁码头外的海岛,船上的车马上岛,只等明日天亮再跟着主人去提亲。
  “这是海珠养的龟,它经常跟她一起下海,它在岛上就表明海珠今天没出海。”韩霁跟他娘说。
  一旁的守卫动了动嘴,等将军夫人离开了,他才跟韩霁说:“海珠今天出海了,她这段时间每天都出海,早上不等退潮就走,傍晚退潮了才回来。”
  韩霁低头看潮水,礁石被海水淹了大半,还没到退潮的时候。他走到船上眺望着夕阳映照的海面,薄薄的云层里隐约可见一弯暗淡的残月,当夕阳完全坠入海平面,弯月染上了烛火的颜色,颜色转浓,远处的海面蒙上夜色,湛蓝清透的海面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西南边的海域飘来一艘扬帆的楼船,船头破开翻涌的潮水,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稳稳当当立在船帆下。
  楼船路过海岛,韩霁倚在二楼的船舷上目不转睛盯着船上的人,海珠也没说话,更没停留,任由楼船载着海风快速划过。
  目送楼船靠近码头,最后收了帆,夜色模糊了人的身影,韩霁收回视线下船,过了今夜,他跟她就有名正言顺的关系了。
  繁多的星子缀在夜幕上,一颗颗闪亮,伴随着海浪的翻涌声,星子和弯月隐入云层,广袤无垠的大海彻底陷入漆黑的夜色里,海水黑如墨,又在清呖的啾啾鸟鸣声里变得清透。
  黑夜从海水中抽身,晨曦攀爬上云层,风里的水雾染上淡淡的光泽。飞鸟盘旋着离开岛上的树,落在海边的礁石上梳理羽毛,又在潮水退离海滩的第一时间展翅落在湿软的沙砾上,追逐海水的游鱼海虾小螃蟹成了它们的腹中食。
  当睡梦中的人转醒,海边出现人的身影,饱腹的鸟雀纷纷离开,绵延的海滩又为勤劳的人们带来养家糊口的希望。
  出海打渔的男人精神抖擞地撑船离开,如离巢的海鸟奔向无垠的大海,韩霁迎着朝阳牵马上船,船帆鼓风而起,从今天起,他的小家也有了雏形。
  官船从海岛驶向码头,桅杆上系着的鲜红色布花引起了码头上守卫的注意,当韩霁牵着身披红布的白马走下船,摆摊卖菜卖食的小贩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儿看过去。
  媒婆满面红光地拎着竹篮下来,大把大把给众人发喜钱喜果,“大家都沾沾少将军的喜气,他今日有喜,来给喜欢的姑娘提亲了。”
  “哪家的姑娘?”卖蚝烙的阿婆问。
  “是不是海珠?”毛小二觉得除了海珠不会再有旁人。
  “对,是她。”韩霁给出肯定的答复,“等我迎娶她的那日请众位喝喜酒。”
  “我猜就是她。”毛小二得意,他拱手道:“给少将军道喜。”
  码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喜庆的话,媒婆和丫鬟把竹篮里的喜钱喜果撒完,赶忙跟上先行的马车。
  ……
  “我穿这件行吗?”于来顺站在铜镜前问。
  “今天没人会看你穿什么,行了行了,赶紧把平生找回来,我们这就走。”秦荆娘簪上最后一根银钗,她拍了拍衣裳上的褶子,急匆匆锁上门出村。
  路过码头看到已经走到街上的马车,她跟于来顺脚尖一转拐进巷子,两人抱着平生在巷子里跑了起来,急匆匆赶在马车拐进青石巷之前踏进齐家。
  “来了来了,提亲的来了。”于来顺激动,他把平生放地上,快步走到水缸边上对着水理头发。
  冬珠背着他翻白眼,暗暗嘀咕他瞎讲究,今天谁看他啊。
  “来了来了。”齐老三率先迎出去。
  巷子里听到音信的人都走了出来,小孩兴奋地抢喜钱,又绕着高头大马蹦哒,二旺激动地喊他爹给他买马,“以后我也要骑大马娶媳妇。”
  巷子里的人笑了,韩霁也笑了,他在齐家门前下马。
  “进屋吧。”齐阿奶对这桩亲事再满意不过了,什么都没说,先把人迎进门。
  侯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她对呆若木鸡的街坊们展颜一笑,“又见面了,我之前说得都是真的啊,没骗人。”只有身份是假的。
  人进屋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下来,车马则是牵进韩家新盖的宅院里。
  “我就说吧,她看着就不像是伺候人的。”红珊娘大声说。
  “哎呦,说来我们也是跟有诰命的夫人同桌吃过饭了。”有人反应过来,啧啧其声道:“以后我走亲戚可有的吹了。”
  “我们还吃过将军府以后的女主人做的饭呢!”红珊娘大笑,“往后我们这条巷子的房子又要涨价。”
  秦荆娘端出男方家送来的喜饼分给众人食,她脸上喜气满满,比她自己成亲那日都高兴。
  “荆娘,你以后享福了。”跟她打过交道的街坊开口。
  秦荆娘摆手,她可没这想法,她的日子过得去,男人经商,孩子又小,不用沾将军府的光也能过好日子。往后她还照样过自己的日子,海珠好好过她的日子。
  沈母听到信急匆匆过来,拐进巷子,她慢下步子,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越过蹲在路上吃饼的众人走进海珠家。
  “海珠,听说家里有喜事啊?”她目光精准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妇人,那个夜晚她只瞧了个侧面,但能肯定是同一个人。
  “伯娘进来坐,来吃喜饼。”海珠起身相迎。
  “这是沈虞官的夫人,也是沈遂的母亲。”韩霁从中做介绍。
  侯夫人淡淡地打个招呼,并不过多理会。
  她冷淡,但沈母一反常态的热情,而且她极有眼色地绕着海珠说话,说她是怎么认识海珠的,海珠又如何对她家有恩。
  “以后海珠要嫁人了,我可是要作为娘家人送嫁的,她有弟弟没兄长,到时候让她大哥二哥送她出门。”
  “说这些为时尚早。”海珠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转而问:“沈遂的婚事如何了?”
  “他啊,你们快喝喜酒了。青曼家离得远,一干事宜都只能让媒婆操办,等临近大婚了把人接过来。”
  海珠看了侯夫人一眼,今天她亲自过来提亲,跟沈母一比,显得这个婆婆很看重她。
  侯夫人懒得听她说有的没的,大好的日子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着实烦躁,她点了点桌子,说:“西望,接下来是怎么安排的?天色还早,不到吃饭的时辰,你找个事给我们消磨时间,让我跟你岳母和岳祖母亲近亲近。”
  韩霁率先想到去听戏,但考虑到会被其他人打扰,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思及昨天傍晚看到海珠从遥远的海面归来,嘴里的话脱口而出:“不如我们乘船出海?买些熟食上船,带上喜饼喜茶,到船上了厨娘再炒几个小菜,捕捞到的鱼虾现杀现蒸,吃最新鲜的。”
  “好——”冬珠意动,“我们去看看我姐游过的海。”
  侯夫人也赞同,这着实是个巧点子,她给嬷嬷使眼色,嬷嬷当即好言好语地请走了沈夫人。
  三家人一同出行,走在人群中,于来顺格外抖擞,走在街上他挺直了背,遇到认识的人时他高高仰起头,目不斜视,脸上极其有光,他心里嘀咕看谁还敢笑话他给别人养儿子。
  登上官船,海珠去跟舵手说出行的方向,舵手等买菜的人上船了就扬帆离开码头。
  “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虎鲸,可惜长命没过来。”风平趴在船舷上叹气,“伯娘,你怎么没带长命过来?”
  “他在家陪他祖父,你要是想他了,明天跟我回去,你在我家住几天再让你姐夫送你回来。”
  新上任的姐夫还不适应这个称呼,被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你过去了跟长命住,想回来我就送你回来。”
  “算了,我还要烧火卖饼。”风平摇头。
  一群海鸟飞过,船板上短暂地留下影子,海珠捏碎一块儿喜饼撒下去,海面下游鱼抢食,鸟群被水声惊动,一只只鸟像箭一样窜了下去,洁白的羽毛掠水而过,再飞起,爪尖上攥着挣扎的海鱼。
  越往深海,海水越是湛蓝,途中还遇到撒网的渔船,渔网甩向大海,网眼里拉的水泡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
  与天同阔的海面,湛蓝的海水,盘旋的海鸟,黝黑的渔民,随波摇晃的渔船,天与地在海的尽头相连,人站在猎猎海风里,鸟叫和人声都变得模糊而悠长。
  船板上摆上吃食,老老小小都没了客套和寒暄的心思,悠然地坐在船板上,或是倚着船舷扔饼喂鸟,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继而发出响亮的哄笑。
  韩霁摸上海珠的手,他侧着身子挡住旁人的视线,他手上有茧子,她的手也不柔软,两只手握在一起却很是合契,让人心安。
  “看,虎鲸!”齐老三大声喊。
  湛蓝的海面上露出黑色的背鳍,背鳍划破海水越来越近,三头虎鲸相继跃出海面,头尾下翘,又如三轮弯月入海,海珠在其中一头的胸鳍附近看到愈合的伤痕。
  “这就是找我们求救的那头虎鲸,它的伤已经好了。”海珠笑眯眯地招手,“大家伙,还认识我吧?我还以为你们远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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