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听了封绒的禀告后，三皇子派了太医来检查确认一下莫苍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医很快就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封绒。
这太医不是之前那个，而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但却给人一种通透的感觉，他一身华服，气质清冷。
被封绒恭敬地称为寒大人。
莫苍生微微感应一下他的气机，赫然已经是后天上三品了，在整个凡人界都算是高手了，和修真者的筑基期差不多。
莫苍生眼神晦暗，这个太医的修为高得诡异。
前世沈翎玉来凡人界做宗门任务，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导致最后根基受损，他前世去悄悄打听过，却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莫苍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现在的他根本不是这寒大人的对手。
寒大人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番莫苍生，就转身离开了。
封绒叫来宫女照看着莫苍生，然后跟着太医转身出去了：“他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时日无多，内里伤得太严重了，而且他现在郁结于心，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我只能开一些续命之药给他，等会回宫禀告三皇子，你和我一起去找殿下解释吧。”寒幽淡淡说道。
封绒一时怔愣，问道：“寒大人，你也救不了他了吗？”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般人气丹被废也不至于就会死，可是废太子不仅仅被废了气丹那么简单。”寒幽冷冷地扫了扫封绒，其中意味十分明显，“你私心太重了，你别忘记你可是废太子的挚友，请记住你的身份，如果再出什么差错的话……”未说之语饱含深意。
封绒闻言，只能嘴上应承着赔罪，心中忐忑的和寒大人进宫，而后不住地心里想着要怎么从莫苍生口中套话将功赎罪。
宫殿之中，三皇子莫景铄端坐着，手中握着一支笔在不停的勾画着，他面容俊秀，气质也很温和。
“哦？他活不了多久了吗？我觉得这莫苍生性格刚烈，强行逼问的话，他现在的身体肯定会受不了。如果这几天你也问不出什么，那么你就陪他一起去吧。”将笔放到一边，莫景铄笑着对封绒说道，他直呼莫苍生其名，语气随意，满不在乎。
莫景铄对这所谓至宝其实没有什么执念，不过如果他得不到的话，他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将陷入了恐慌之中的封绒打发走以后，莫景铄才看着寒大人问道：“他真的活不了多久了？罗仙长说那个至宝必须要他心甘情愿才能取出。”“除非是有仙人愿意拿出灵药，废太子才会有救。”寒幽淡淡说道，仍是称呼莫苍生为废太子。
“如此，便将之前派出去的暗卫撤回来吧，至于莫苍生，就让他去死吧，我们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莫苍生什么心性我还是知道的，御剑门的仙长在祭祀大典说出那样的话，我可不觉得是无意的，不过我们借此一举除掉封将军一脉倒是不亏。”
莫景铄眼中闪过几分肃杀之气，他和父皇为了除掉这封家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么多年的布局终于借着仙长的预言施展成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陷阱，这预言的说出来的时间有点太凑巧了。
“罗湛仙长呢？是不是又再次闭关了，又几日没有见到他了，之后，罗湛仙长再次出现的时候，记得把那一万晶石全部献给他。”
寒幽点头应是。
这晶石之中蕴含有精纯的灵力，比空气中零散的灵力要更容易吸收修炼，修士修炼就是需要灵力的，在凡间大陆也会有着一些灵脉，为了与这些修士交好，很多皇家都会给修士上供晶石，因为修炼武道，需要气丹凝聚气机，吸收不了灵力，这些晶石对凡间武者也没什么用。
所以莫景铄觉得那个关于莫苍生的天下之主预言说不定是哪个势力用晶石贿赂了仙长说出来的，天祈王朝现在内部政权十分混乱，封家也不过是群雄争权之战中的一颗废子。
见识过真正的修者风采的莫景铄其实也是有颗追求永生大道之心的，只可惜他资质太差，根本没有修道的可能，于是他只能蛰伏于凡尘，在等死的寥寥数年里肆意享乐。
……
三日后。
废殿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莫苍生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被子也已经换了新的了，之前他曾沐浴过，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了，长发如墨披散开来，如果不看他那张包裹着白色纱布的脸的话，倒还挺不错。
“太子殿下来吃药吧。”药是封绒亲手端来的。
莫苍生心中躁动难安，明明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在无尽的岁月里，他以为时间会将他所有的感情都消磨殆尽，但是此刻他才清楚的知道，时间越长，他对沈翎玉的爱意也便更加深刻。
他抬眸扫视了一眼，都是一些大补续命之药，这些药对他现在的身体还是有用处的，艰难地将药碗接了过来，药的温度正好，可以直接入口。
将药喝完之后，莫苍生抬手将药碗直接砸到了封绒脸上，他用了一些手法，封绒只觉得脸上的骨头都快要碎了，可是表面上却没有什么痕迹，他捂着脸蹲下身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苍生脸上浮现了一抹病态的微笑，而后他语气阴冷地说道：“滚，你既然不是诚心对我，就不要来烦我。”
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良久，才急忙将封绒扶起来。
“封大人，你还好吗？”有个宫女忍不住问道。
封绒疼得忍不住呼气，眼泪都流下来了，良久，那种剧痛才慢慢消退下去，可是封绒却觉得心悸，那股疼痛真的太可怕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却仍然光滑如初。
封绒再也不想装了，他压下心中的恨意，冷声说道：“等会就是祭天大典了，你自己先把白色纱布解下来，祭天大典需要露脸。”
闻言，莫苍生整个人兴奋地都在颤抖，他快要见到他了。
浩如烟海的魂力不受莫苍生控制地溢出丝丝缕缕，周围众人只感到了一种难言的压迫，竟恐怖如斯，让人想要下跪痛哭求饶，封绒一个踉跄，只能狼狈地扶在宫女身上。
然而，这样的气压只是一瞬，空寂诡谲的废殿里，只有淡淡的笑声。
莫苍生直接抬手开始解白色纱布，他下手很快，猛地就将纱布从脸上的粘连处扯了下来，他知道他的脸现在有多骇人，但是他也知道沈翎玉看到这样的他，肯定会心生怜惜，会很心疼他。
他越想越激动，脸上笑容也愈来愈大，他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脸上的锥心刻骨之痛。
他快要见到他了！
封绒看到莫苍生的脸直接吸了一口气，他眉头紧蹙，眼中有着恐惧，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只觉得一阵恶寒，连忙转开了头，不敢再看莫苍生，这张脸真的又恶心又可怕。
第4章 、重遇 ...
今天是莫苍生重生回来这么十几天里，最为期待和欣喜狂热的日子。
前世，他就是在今天，与沈翎玉相遇的。
朝阳升起，阳光穿过纷纷扬扬的大雪，祭天大典如期而至。天祈王朝，无论是庙堂还是坊间，都在说封家通敌叛国，废太子莫苍生小小年纪便做出那种天理不容不顾伦理纲常的事，就算被废了气丹，仍然没有任何悔改之意。
反而变得越发阴沉偏激，对之后日日来禁宫里看望他伺候他的好友封绒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良善和感恩之心，每日就是各种折磨那些无辜可怜的宫女太监和侍卫。
像废太子这样的人就不该存活于世上，当诛杀之。
明明他现在只是个七岁的稚童罢了，但是在皇室刻意的舆论引导之下，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把他当成妖魔来攻讦。
祭天大典在摘星台举行，顾名思义，登临台上，可以摘星揽月，台之高，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在摘星台下，是密密麻麻来朝拜的人群，他们没办法上来，只能在底下遥望着。
一个单薄矮小的身影顶着风雪，也沐浴着朝阳，跌跌撞撞的向高台爬去。
一层一层仿若没有尽头的阶梯对莫苍生而言简直难如登天，他冷得直哆嗦，全身冻得青紫，一张脸变得更加可怕了。
在场其他所有人要么入了武道不畏寒冷，要么穿着保暖的大衣，他们对此冷眼旁观，甚至有人直接讥笑出声，还有人看着莫苍生毁容的脸露出嫌恶的表情，他们不动声色的看着，好似看莫苍生爬摘星台是一件极其有意思的事一样。
这样欺辱虐待一个曾经是太子殿下的孩童似乎能够让他们在心灵上得到最大的满足，不过也有人脸上露出不忍，然而这一点恻隐之心对于莫苍生来说，没有丝毫用处。
一阵大风刮来，台阶上的大雪已堆叠积为寒冰，莫苍生一个踉跄，就要向前面的台阶砸去。
莫苍生闭上眼睛，等待着刺骨的疼痛，那个人就在摘星台上，他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这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却没想到，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一阵温暖的风将他轻轻托起，支撑着他站稳。
“没事吧？”一个空灵清透的声音在莫苍生耳边响起，恍若惊雷，惊彻了莫苍生心中无边的孤寂与黑夜。
莫苍生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说话之人。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正看着他，他穿着月白色道袍，清雅孤傲，黑色水袖随风飘动，如墨的头发也用玉冠束起，端正而大气，一双眸子泛着微微清寒碧色。
他的气质谦和内敛，可是骨子里却藏着傲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种疏离清冷感，与尘俗世人格格不入，仿若明月寒潭。
是他！他真的见到他了。
破尘少主沈翎玉！！
他的少主，他的剑尊大人，他一生都想要追逐跟随的大道之光。
滴答！滴答！滴答！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的莫苍生可怖的脸庞流下，飞溅开来，很快就凝结成了冰珠，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莫苍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伸手紧紧抱住沈翎玉的双z腿，像个真正的孩童一样，嚎啕大哭，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千万年孤寂委屈暴戾情绪，此刻全部爆发开来。
哭声喑哑悲怆，还混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大雪之中，天地之间，只剩下相贴的两人，淡淡的温暖似乎让莫苍生整个人都重新活起来了，神魂复苏。
这才是属于他的新生。
初阳映雪，天光乍破。
他破碎虚空，穿行数千个小世界，跨越沧海寰宇，不惜颠覆光阴，终于再次找到了他。
莫苍生只觉得这一切好似都是虚幻的。
他真的见到沈翎玉了！
期待了这么久，想念了这么久的人。
此刻就在他眼前！
他哭得哆哆嗦嗦，再也没有往日道祖风采。
那个杀伐果决狠厉无情的杀戮道祖，终究还是有着人类的柔软和脆弱。
心中所有的痛苦不堪，在此刻完全消失殆尽。
前尘往事不再重要，沈翎玉没有死，他还没有去血狱海，他和他，即将拥有无限的未来。
这一世，他不择手段也要沈翎玉好好地活下去。
沈翎玉是他身处黑暗地狱中唯一的一束阳光，少年有着尊贵的身份和超绝的资质，看起来清冷漠然，但他的性格却很温和，心地也善良。前世这个时候，莫苍生已经半死不活了，被皇家气道武者揪着领子，丢到了摘星台台顶。
在摘星台台顶，他才与他相遇。
沈翎玉救了他，并且在他的请求之下，联系宗门，通过传送卷轴将他送到了九天之上的破尘圣宗。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沈翎玉，他根本想象不到他会经历些什么。
大雪纷纷，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台阶上相贴僵持着，莫苍生不放手，沈翎玉也不动。
突然，莫苍生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剧痛，他一张可怖的脸似哭似笑，诡异万分，情绪太过激烈，最终他弱小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这样的痛苦了。
他眼睛一闭，瘫软倒在了沈翎玉的腿上，昏迷不醒。
沈翎玉漾着碧色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淡漠，但其实他此刻其实身体是僵硬的，下颌线紧绷，不知所措。
他自从有意识以来，就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他有着上古圣兽血脉，身怀浩然正气，诸邪不侵，才出生就断绝亲缘，被选入破尘圣宗，成为破尘圣宗少主之一。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宗门历练呢。
凡人界和九天上界是有界壁的，普通修者根本无法从九天上界来到凡人界，除非是通过大宗门的传送阵，可这传送阵是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开启的。
沈翎玉可能一生只会来一次凡人界。
而就在这一生唯一的一次里，他遇到了莫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