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布满刀痕的大手,掐住她的脖子。
虽未使出力气,但威胁之意十足。
祁屹不知道,他这时越是解释、反驳,就越是像在掩饰着什么事实。
他极力否认什么,恰恰就是被人戳中了什么。
他不知,江晚渔亦是不知。
她只知,他方才说的话有多伤人。
‘玩物’两个字,似一把烧得火辣辣的烙铁,用力烫在她心上。
不断碾磨。
直至烫出一个冒着红烟的洞口。
灼痛蔓延至全身。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的心里,就算再怎么卑贱,多少也能算上是个人,是个服侍他的下人。
他啊,只把她当成一个玩物。
玩物……
连人都不算。
这就是以色示人的后果。
江晚渔眼睫颤了一下,眸底和唇角都泛起了苦涩。
许是看出她情绪低落下去,祁屹后悔了。
后悔自己说出那些话。
那明明不是他的本意。
可他只要想起她曾和李瑀衍是天生一对,两人还有过肌肤之亲,妒火由心而生。
李瑀衍凭什么?
那个从小护着她、宠着她的人,逗她开心,陪她玩乐嬉笑的人,都是他。
李瑀衍不过是得了老天的眷顾,出生在帝王家,众星捧月一般活着。
她已经落入泥潭,变成罪臣之女,李瑀衍却还要来烦扰她,害得她喝下那杯断子茶!
火势渐大,烧得他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任由情绪控制了他,才说出那些刺伤人的话。
他不论是上阵杀敌,还是铺谋定计,都能冷静自如,运筹帷幄。
没人能影响他一丝一毫。
唯独对上她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控制不住。
“我……”他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江晚渔也没等他继续说出后边的话,抬起眸时,眸中早已不见方才的苦涩。
她弯了弯眉眼,姿态柔弱,“大人,奴婢口不择言,说错了话,大人能否原谅奴婢一次?若是奴婢再敢有下次,大人再狠狠地罚奴婢,可好?”
从她的眼里、话里,丝毫感受不到她的低落。
她又变回那个只会讨好他的婢子。
既然她不再难过,他就放心了。
松开她脖颈上的手,他收敛起一身威压。
“离开都城,你爹的仇,我帮你报。”
“大人,奴婢不想报仇,只想服侍大人。”
“你爹的遗物留在尚书府池子,必定是不想让人发现,你那日先是画好尚书府地形图,又是委屈自己,向李瑀衍求情放过推你下水之人,那木盒里的东西,不简单。”
她刚想反驳,又听得祁屹道:“凤羽街街尾的那间书肆老板,曾是龙记墨宝的账房先生,你三番两次去找他,所求想必就是他手中之物。”
江晚渔双眼猛地一震。
他怎么会知道!?
那日在街巷上遇到他后,她还一次都没有向他说过赵宏逸的事情。
他从何处得知赵宏逸就是龙记墨宝的账房先生?
这件事可是红西给她打探到的消息,赵宏逸从东市搬到偏静街巷,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不想被人发现了去。
“奇怪我为何什么都知道?”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他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十岁那年便读过这句话,你是我的人,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能瞒过我的眼?”
她看进祁屹黑沉沉的眼眸,只觉里边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深邃可怖。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赤条条展露在他面前,她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却早已被他看穿。
那……他也知道鬼街的事么?
应是不知道。
否则他就不止是提起这两件事,连同刑部的那件事,也会一并提及。
“大人为何要帮奴婢?奴婢在大人心里不就只是一个玩物么,对一个玩物如此上心,多少有些不符常理。再者,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奴婢离开都城,究竟是为何?”
祁屹沉默了一瞬。
为何?
自然是因为圣上给他赐婚五公主,等下月春蒐结束,婚宴筹办好,五公主就会住进将军府。
到时候,将军府不止多出一个五公主,还有皇上的眼线,甚至后宫妃嫔的眼线。
万一有人刁难她,他难再当面护着她。
不如暂时将她送离都城,等他所谋之事成,再将她接回。
与她两位兄长团聚。
这其中之事,繁杂纷乱,他现在没法告诉她。
“一个婢女,有什么资格问这么多?”
江晚渔双唇微张,又只能合上。
如鲠在喉。
她是得摆清自己的地位,一个爬床的婢子,不能因为主子宠爱一时,就敢如此放肆。
插手过问主子的事?
换作旁人,早就杖责二十了,祁屹还算是给她留了情面。
足够了。
今后,她心中便只有主仆。
“大人,奴婢逾矩,但请恕奴婢直言一句,奴婢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只要大人不杀了奴婢,奴婢就不愿离开将军府。”
她双眼坚毅,小脸也倔强地望着他。
祁屹犹豫了。
若是她非要留下来,也不是不可。
但她这一留,就永远不能离开他,若是有一日她背叛了他,他定会不择手段,也要将她困在身边。
“大人~”江晚渔娇滴滴的声音陡然响起,她双手缠绕住他的颈脖,微微歪着脑袋看他。
双眸亮晶晶,似晚星一般闪耀。
“大人舍得让奴婢走么?”她轻轻往他身上靠去,软若无骨的腰与他严丝合缝,“日后没有奴婢服侍,大人夜里难耐之时,该如何纾解?大人……想过么?”
她冰凉的指尖轻柔地滑过他的后颈,停在脊骨处。
慢慢打圈。
看着她眼眸中流转的媚态,祁屹喉咙发紧,又干又涩。
怀中的柔软更是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最终,在她一声声娇媚的‘大人’中,他败下阵来。
但他维持最后的理智,与她做了个约定。
“你留可以,但江家复仇之事,必须停下,你想要看到凌家被扳倒,我帮你。日后不管将军府有何变化,你都只能听命于我,只能信任我!”
她想也不想,就应下,“奴婢本该如此,请大人放心。”
“我要你同我发誓。”
“奴婢以奴婢之命起誓……”
“换一个!”
“那奴婢对天起誓,这个可行?”
祁屹略一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对天起誓,日后不论遇到何事,只听命于大人,只信任大人,不会再有复仇之心!否则,奴婢愿天打雷……”
“好了,”他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誓言,“就这样罢,你若有违背我之意,无需天罚,我自会罚你!”
“是,奴婢遵命。”
发誓是一回事,照不照做又是一回事。
后两条,她自然是听的。
但第一条,恕她逆主了。
江家人的仇,必须由江家人来报。
爹爹,求您在天之灵,暂且保着女儿一年。
报了江家的仇,再降下天罚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