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楚引歌:“......”
她倒是觉得他爱操心,竟操心起了她的亲事,她不明他的意图,可能是但也不多问。
重拾玉匙,小口抿着汤。
听着他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想过与怎样的男子成亲?”
“未曾,兴致索然。”
许是因为他将她当人来对待,她答得无所避讳。
她于楚府一隅,瞥见婚姻的真髓,似束缚的枷锁,羁勒的囚牢,女子在这方天地被困,被可怜的施舍,被迫循规蹈矩,被迫听天由命,她没有兴趣闯入这样的地界。
楚引歌听他半晌未语,抬眸见他微凝的眉,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太过惊世骇俗,冒犯到了他,“抱歉,世子爷,卑职.......说错话了。”
“没有。”
白川舟只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说。
他记得白歆曾在他面前自哂过,自己虽然现在嫁给了这浊世中最脏秽不堪的男人,但在豆蔻年少时也曾做过梦,想嫁一举世无双,不染纤尘之人。
他以为每个女子都会存有这样的希冀,可见也有例外。
原来世上还存着为了自在,根本就不想嫁人的女子。
她明明看着那么柔弱,眸光似水,多走几步都会倒下的一个姑娘,却总是会迸发出跟她极其不符的力量。
“楚引歌,日后在我眼前,不必以卑职自居。”
白川舟见她的面已见底,从自己的碗中又添了几勺给她。
“改口。”
她看着他扼袖执筷,背脊稍稍坐直了些,若非骨节分明的修指下搅动的是一碗阳春面,她会以为他是在抚琴调弦。
原来他正经起来,风流气会削褪,端坐在那儿,多了种如鹤似松的清举,仿若从笋箨抽出的新竹,典则俊雅,郁芊洇润。
可正经不过一瞬,就见他塌坐下来,懒散地将碗推给她:“楚引歌,我从没见过哪个京中贵女这么能吃。quot;
楚引歌看着自己眼前又是满满一碗,驳道:“我根本吃不下这么多。”
白川舟一听,还成,改口用“我”了,嘴角几不可察地上勾了勾。
“你老实同我讲,考入宣安画院的目的就是为了官家的吃食吧?quot;
楚引歌:“.......quot;
虽然是有这么一层缘由,官家府衙,包午膳,散值前还供有点心,她俸禄是少了点,可每日上值不愁吃,银两就可以攒下来,她很是珍惜这份工职。
但眼下被明晃晃地拆穿,她有些挂不住,辨道:“谁不是为了一口吃的活着呢?”
“哦?”白川舟似笑非笑,“换言之,如果有个人能让你吃饱穿暖,不拘着你,你也会愿意同他成亲?”
这问题楚引歌之前没想过。
她顺着他的话,沉吟默思,如果她成亲后还能该上值就上值,不受夫家拘着,还能多个人知冷着热,有个地处遮风挡雨,想来还不错。
她呷了口汤,眸光倏地黯淡,摇了摇头:“不存在这样的人。”
她也知,以她的身份地位,不是续弦就是嫁过去当姨娘的,不被欺压就不错了,怎可能有这份自由?
倘若走了大运,做了正室,夫家纵使对她相敬如宾,也定不可能再让她抛头露面进宫上值,她晚上也不能再飞檐走壁,一身剑术无用武之地。
她早已认清,女人烦恼的源头就是男人,撇去男人,就无所烦忧。
白川舟望向她,夏风拂过她的鬓发,淡淡的暗香吹向他。
那香分不清是来自菡萏还是来自于她。
他笑了笑,还好她并非完全抗拒嫁人,只不过没找到可嫁之人罢了。
“同我成亲,你想如何造次都成。”
楚引歌闻言,猛被呛咳,忙用帕捂唇,面红耳赤,眼泪都被生生给逼了出来。
“什.....什么?”
他俯身,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拿过她手中的绸帕,拭去她眼角被咳出的泪。
“第一次求亲,不太熟练,多担待啊,世子夫人。”
作者有话说:
楚引歌内心独白:再也不来吃阳春面了!
白川舟内心独白:将这厨子请到府上,天天做阳春面给夫人吃~~
笋箨(tuo),出自北周·庾信 《谢滕王赉巾启》,指笋皮。
第17章 当知晓
他.....他在跟她求亲?!
楚引歌抬眸,对上白川舟的视线,他的眼尾泛着红,绻着点玩世不恭,眼睑下铺着层泛泛的青,这是昨晚寻欢作乐遗留的痕迹罢。
且不说他这般纨绔,就说他身上背负的那道联姻,“世子爷莫说笑,你和阿妍......”
“楚熹来退亲了。”
白川舟毫不顾忌地说着楚老爷的名讳,看着她满脸错愕,显然是并不知情。
“什....什么时候?”
夏风拂摆,鬓丝飘飞,他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早间。”
白川舟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语气很平淡,又重新坐下,懒懒地倚靠在圈椅上。
楚引歌的脑袋有些混沌,她其实是个极敏锐的人,她觉得日子就跟画画一样,由点到面,由表到里,抽茧剥丝就能看清。
但她此刻却是很迷糊,她不明白他向她求亲到底是何意。
她重新捋了捋思绪:“也就是说,楚府跟靖海侯府退了婚,但您现在却要娶我?”
“您这是在.......报复楚府?”
通过这零碎的信息,她只能这般猜测,否则她实在想不出世子爷平白无故要娶她的理由。
白川舟闻言笑了一声:“谈不上报复,我想开府。”
哦,这么一说,她倒明白了一些,在宣国的世家贵族只有成了亲,才能另寻他处开府,否则只能和父母同住。
若他和阿妍退了婚,以他这轻世肆志的放荡,城内贵戚权门的千金恐怕没哪家会愿意与他攀亲,若要想勾上靖海侯府,那还不如找庶子白川衍联姻。
他这个世子爷既无前景,又浮浪不羁,早在青年才俊名册中被除名,何贵女愿嫁?
所以他这是想摆脱约束开府,但又因无人嫁他,才想娶的她?
这样一想,楚引歌有些胸闷。
她在他眼中只是个好摆弄的工具罢。
她站起,语气不善道:“抱歉,世子爷,卑职对于世子夫人的高位实在寡趣得很,而且楚老爷好面子,他既已退婚,必不会将我嫁于侯府,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川舟看着她愤懑地戴上帷幔,正欲离去,不紧不慢道:“正因为楚熹好面子,他才会将主动你塞入花轿。”
“什么?”
她惊诧回身,却见他将腰束松了松。
斥道: “你做甚?!”
“抱歉,勒到伤口了。”
她这才瞧见他的脸色有多苍白,血色全无,应是极力忍痛了许久。
“你……”
“放心,死不了。”
白川舟神情散漫,领口因腰带的扯动泛了松,锁骨半隐半露,一派恣意颓肆。
他想到她刚刚倏尔绷紧的脸色,戏谑道,“你怕什么?反正早晚都会是世子夫人,我也不急……”
这个登徒子!
“为何?”
楚引歌想不明白,有口气堵在她的喉间上下游移,桎梏在咽,她打断道,“为何世子夫人一定会是我?”
他的面色稍恢复了些红润,不知从哪变出的糖饴,往上轻巧一抛,含在嘴里:“你回到楚府就明白了。”
日头渐渐西移,案桌上的两只碗并排靠着,菡萏的影子抔落在白瓷碗上,被牵得很长。
楚引歌望着那缕影子,思绪也被扯得凌乱,心火已是蹭蹭往上窜。
若白川舟所言非虚,她不明白,楚府不是和侯府退婚了么?为何他会那么肯定她会被塞入花轿?
为何她躲得远远的,不争不抢,自食其力,这些人还是要招惹她?
她站着没有动,眼眶却泛着酸涩。
还是不死心地问上一句:“按照世子爷所言,今日无论您说不说这桩事,我都要被嫁入侯府?”
“是。”
他应得很是从容散漫,但却将楚引歌的火彻底地勾了上来,驰突到脑门,头疼欲裂,浑身的骨头都浸了屈辱,嗡嗡作响,往外叫嚣。
她的声音发着颤,攥紧了拳头,切齿扬声道:“既如此,世子爷刚刚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和我求亲?”
还不是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任由处置,又作甚要唱这出求亲的戏码。
隔壁不知何人在听戏,咿咿呀呀的软语,更衬此处的荒唐。
白川舟重整腰束,衣冠齐整地走了过来,见她已是红了眼睛,眸底漫溢着不甘、忿愤、耻辱等等与她柔软之身悖违的情绪,却愈发让人催生怜惜疼爱。
他伸手扶正了她的帷幔。
“你要哭了?”
“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