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在她阻止前手快的神明已经摔了五六块板子了,她完全不敢看那些摔坏的板子上有什么财富,担心多看两眼直接半口气咽不下就过去了。
  三位忙碌的判官估计是跟着自己的主子自暴自弃了,竟然不工作,而是乐颠颠跟在他们身后当随从,时不时发出三姑六婆等腐朽的问候之语。
  例如——恐怖的结婚话题。
  “婚礼的金车是要神圣骨巨牛来拉, 还是给死亡之马配上美丽的缰绳?”
  “婚礼的火炬是否要雕琢上金色繁花?”
  “婚礼的宴会上芝麻糕数量是否要减少些,冥府除了新娘跟三头犬外,其余神明都不食用。”
  “婚礼巴拉巴拉……”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婚礼」这词刷屏了,在密集的婚礼弹幕中,她跟狗吃同一样东西这个信息更是让她迁怒「芝麻糕」, 并且打入美食黑名单。
  简直就是一群阿谀奉承的小人, 哈迪斯脑壳坏了他们也跟着乐呵。
  而沉静得像是壁柱本柱的哈迪斯更是彻底堕落了, 他那张仿佛上了面具般凝固不变,苍白立体的脸, 竟然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软化痕迹。
  虽然只是嘴角线条轻微地舒缓下来,下颌处的紧绷感缺少了点。但是那份金鱼吐泡泡的愉悦感, 总会噗噗地从这些细小的变化中冒出来。
  特别是婚礼这个词出现一次, 他就吐出一个泡泡。
  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泊瑟芬很想掐着他肩膀, 踮起脚来跟他平视咆哮,“醒醒啊,你的冷酷无情,你的拔箭之魂呢,婚姻是个坟墓,你怎么上赶着趟就要去睡棺材?”
  但是想到他脑子真清醒了,看到那堆他摔的财富……泊瑟芬默默缩回去想要抽他的爪子。
  一路上三个佞臣,还有一个脑子发热的王者拎着一条死鱼开开心心地往前走。
  负责处理欧罗巴亡魂审判的埃阿科斯还特意边走边画设计图,“宫殿上层楼的房间需要开始清理修缮,冥后的酣睡之屋该放入更多用品,熏香炉与竖琴摆设都能添上。”
  说到这个身为三判官之首的米诺斯也不困了,“可以让歌声迷人的赫卡忒带领亡灵,为新婚的床铺撒上喜悦的咒语。”
  泊瑟芬:“……”
  虽然不知道赫卡忒是谁,但是带着亡灵唱歌这种惊吓度十级的灵异片场面,听起来一点都不喜悦。
  她犹豫地抬头看向身侧高大的哈迪斯,结果就看到他那张吐泡泡般愉悦的脸,出现了某种阴郁的冷酷感。
  泊瑟芬立刻精神起来,他终于要开始摆脱头脑发热的状态?
  是不是催婚让他感受到被冒犯的愤怒,这眼神都冷得像廊尽头吹来的冥府之风。
  他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更加用力攥着她的手,语气节奏都快了几分,带着迫人的森冷。
  “上层不另外设立女神寝室。”
  埃阿科斯立刻面无表情地拿出笔,将图纸上画得精美的冥后房间给刷刷刷涂得面目全非,毫无骨气低头说:
  “从来没有什么楼上的女神房间,我立刻将所有东西挪到楼下的屋宇内。”
  楼下的屋宇(x)——哈迪斯的屋宇(√)。
  这话语下的正确答案让冥府王者满意点了点头,眉宇间冷意也消散了,眼里的风也化为春季暖风,就差噗叭冒出几朵花来。
  泊瑟芬脑子转个弯也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判官还有没点逼格,简直太狗腿了,就没有一个人能阻止哈迪斯胡闹吗?
  她不能寄托在这三个嘴甜心毒,毫无忠贞之心的狗腿子上,得想法子让哈迪斯醒醒。
  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哈迪斯财富板那么多,应该已经忘记那几块他自己摔的矿脉板(特别是忘记她摔的唯一那块),心里建设做好了,她终于决定出口提醒。
  “哈迪斯,我们有誓约约定……”
  那块誓言板虽然出场不多,但也不能将它忘掉,上面写了帮他拔箭就放过她,而不是帮他拔箭就嫁给他。
  哈迪斯骤然停步,身上团云般的黑雾也跟着摇晃了一下,又服帖地流动化为黑袍继续垂在他的身体上。
  泊瑟芬还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要炸脾气,结果发现哈迪斯的眼神并没有落到她身上,而是凝视着墙壁,似乎透过这面厚实的墙壁看到外面的景色。
  所有人后知后觉跟着他看墙,很快的,几个纸片人从墙壁上掉下来,弯曲下线条的长身躯,像是蛇一样匍匐在神的脚下张嘴无声说了些什么。
  哈迪斯不发一语,等待仆人说完才点头说:“打开大门迎接第一个来祝贺的客人,让刻尔伯洛斯闭上嗜血牙齿别吞噬了她的随从们。”
  仆人们立刻恭敬地流到墙壁上奔跑起来,很快就从墙壁跑到尽头,消失在耀眼的篝火中。
  哈迪斯也拖着她转身往回走,他柔软的发丝跟身上的黑雾都随着他的步伐而飘荡着,刚才愉悦的心情的如果是克制的,现在却连脚步都在告诉别人他有多欣喜。
  泊瑟芬看了一眼他紧扣着她的手指,雾气偷偷缠绕在他的指尖,进入到她的身体里,几朵鲜亮的花又在她耳后冒出来。
  开心到连黑雾缠着她都没有察觉,这个客人难道很重要?
  重新回到接待宾客的前厅,泊瑟芬看到哈迪斯的王座旁不远处多出一张小点的椅子,跟他同样的乌木材质,坚硬的木材上雕刻着同样的财富之角与长蛇纹样,黄金包裹着椅腿跟椅背。
  哈迪斯看了一眼新椅子发觉到缺少物品,伸手召来一位女侍,很快一张金线缝制的亚麻坐垫送来,放到新椅上。
  接着又送来一张裁剪成四方形的羊皮布料,铺满崭新的脚凳子。
  泊瑟芬还在想这椅子是不是给客人坐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轻脚离地,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抱起来放到椅子里,柔软的坐垫恰好隔离开了椅上的冰凉,而她的脚踩在脚凳上是个舒适的距离。
  她一时没有反应回来,等到哈迪斯坐在旁边的王座上的时候,她才迟疑地靠着椅背,然后将手肘放在椅扶处。
  用自己的身体感受了下这张椅子的大小,结果就像是卯榫互合,恰好到让人心惊。
  给她定制家具竟然不是客气话,而且动作快到吓人,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给她设计好几张椅子了。
  侍从们多而不乱地抬过来一张大食桌,放在他们面前,神食摆上,侍从也开始拿出大陶罐调制永生酒。
  虽然神食跟神饮一直是差不多的材料做成的。
  但是额外添加一些神喜欢的香火气,能调制出不一样的味道跟颜色。
  而摆在她这边的是人类的各种食物跟葡萄酒,种类比单一神食丰富得多。
  泊瑟芬看了一眼面前的食物,又忍不住观察了一下神食用的东西,对其中的味道感到好奇。
  哈迪斯很多时候一天就喝一杯永生酒,神食也偶尔才吃一顿,这对他来说就足以维持活力。
  但是想到他吃来喝去就这两样,她突然觉得自己吃到嘴里淡得不习惯的古地中海菜单,算是豪华无比了。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哈迪斯摆宴招待客人,重点的是,哈迪斯竟然有客人。
  她还以为他这副德行人鬼不近,众神远离。
  泊瑟芬突然察觉到自己座椅下传来微颤的响动。
  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体跟着倾斜,脚也快要远离矮凳,椅子用一种非常平稳的速度在移动。
  她眉头跳了下,就看到哈迪斯伸过手来将她的椅子往他那边拖拽,随着椅子的挪动,小臂的肌肉线条轻微突现出漂亮弧度,看得出来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很快的,她的椅子跟他的椅子一高一低排在一起,严实得看不到缝。
  而她的脚凳停留在原地,导致她已经够不着了,双脚刚要落地,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已经弯身下来,伸出长臂穿过她膝盖后窝,拢住她的一双小腿后托举起来,又将脚凳拖过来放到她脚下。
  这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小腿处的皮肤被他的手指烫到颤抖不止。
  他高大的身躯弯下的时候几乎算是蹲在她脚边,如同一头黑发凶兽卑微匍匐,用一种绝对顺服的姿态盘在她椅子下。
  她无法控制地屏住呼吸,只能呆呆盯着他那头柔亮的黑发在她面前招摇着。
  这种温柔到偏执的照顾,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情感泥沼,随时要将她拖进去压头溺死。
  直到哈迪斯离开,重新端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泊瑟芬才发现自己紧张到舌尖发燥,她不动声色地抿着唇瓣,不敢让哈迪斯看出自己差点被他诱惑的模样。
  就在她快要恢复正常的时候,她的手指被神明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哈迪斯轻松地侧头低声在她耳边说:
  “前来祝贺我们新婚的神,是提坦女神赫卡忒,她提前带来了赠送给我们的礼物。”
  婚约的缔结,宾客的祝愿也是重要的一环。特别是强大的神明带来礼物与祝福,会变成神力的束缚,捆绑住新婚夫妇双方。
  神力越大,身处其中的夫妻就越是无法逃离。
  他们还没有婚礼,但是可以将神力收集起来藏在罐子里等待婚礼当天打开,这也是哈迪斯打开大门迎客的原因。
  欢迎的不是赫卡忒,而是她带来的祝福。
  泊瑟芬压根不懂这其中各种阴险的道道,她只听到,新婚?还有,我们。
  我们新婚!
  泊瑟芬感觉自己像是刚看完电视剧第一集 ,然后就直接跳到大结局,中间的剧情全部没了。
  因为她完全不清楚她跟哈迪斯是是怎么跳到新婚剧情去的,就在刚才那三个只会拍马屁的老头神还在讨论婚礼,哄着哈迪斯玩。
  然后剧情就直接跳到结婚后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她伸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刚要让哈迪斯醒醒,却听到他嗓音低沉了几分,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以前我都是独自迎接客人。”
  这话孤独得可怕,泊瑟芬所有尖锐的言语都压在舌下一时僵住,她慢慢地转头看想身侧的神。
  他安静凝视前方,黑暗的眼眸依旧有一种凝固的死气感。
  但是他的唇角与眼尾线条柔软得过于可爱,像是心里的喜悦抑不住冒出来。
  好像在记忆碎片里看到过,他曾经坐在这张椅子上,身侧无人陪伴,一脸冷漠迎接前来冥府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客人。
  那个碎片里的他,面容紧绷到像是在迎接仇人。
  泊瑟芬无奈地自我安慰,算了,他抽风的狂热总会有停止的时候。
  而且现在拉她出来更像是跟客人炫耀他也有人陪,想想还是蛮凄凉的。
  就……随他吧。
  第46章 客人
  等候客人的时候, 泊瑟芬忍不住看向篝火坑里的火焰,觉得自己的手此刻就包裹在这团火焰里。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结果换来哈迪斯更加用力的禁锢。
  他的身体简直是钢筋铁骨浇筑的, 再皮糙肉厚的人像他这么天天发烧骨头早就给熬酥了。
  可是人形烤箱的哈迪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温度多吓人, 也没发现她的手指再热下去就能撒点调料粉上桌摆盘。
  泊瑟芬躁热到忍无可忍用指甲抠了下他的掌内肉,光滑有韧性,指甲的硬度竟然抠不出印记。
  这个举动果然引起坐得跟石雕像一样的神明的注意,他面向大门的脸转回来,满脸没有表情的发懵感。
  泊瑟芬停住这个冒犯的小动作,一脸认真解释:“你能松下手吗?我很热。”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热,她的手,还有被他挨着的手臂都热到想进冰箱降温。
  而她的身体其余部位因为宫殿阴冷潮湿的缘故温度偏低, 导致她现在冷热感知都在走极端,时而哈尔滨时而海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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