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当她愿意抓呢,不这样,又怎么能让季陵川刻骨铭心?
“晏姑娘,晏三合……”
季陵川整个人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又蹦又跳,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晏三合抬起腿,熟练的在他膝盖上踢了两下。
“扑通——”
季陵川跪倒在地,因为痛声音有些破碎不清。
“晏三合,快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真相?”
晏三合眼底浮出一丝悲凉:我怕你听了受不住,季陵川。
“胡三妹伏低做小,千忍万忍,以两个儿子为代价,终于扶正坐上季家女主人的位置,能让你们光明正大的叫她一声母亲,可对?”
季陵川颤着声:“对!”
“胡三妹被扶正后,你父亲没有把她当作真正的妻子。
张家的年礼不经她手,你们兄弟二人的婚事不许她过问,在季春山的心目中,他发妻永远是张氏,可对?”
“……对!”
“你和你二弟从来没把她当真正的母亲,觉得托生在小妾的肚子里,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一个连字都不识的渔家女,怎么配做你们的母亲,可对?”
季陵川羞愧地低下头:“对!”
晏三合冷冷地看着季陵川。
“男女间的情爱容易割舍,心凉了,情也就淡了,你父亲再娶十七八房姨娘,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
可血脉之情,刀割不断,火烧不断,那是渗透在骨子里的东西。
你们每一个都是她十月怀胎,每一个她都把一只脚伸进了鬼门关,九死一生生下来的。”
季陵川只觉得眼前一片天昏地暗,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块巨石,堵着,气都喘不过来。
“晏姑娘,别说了,别说了……”
“不说,怎么能让你知道前因后果?”
晏三合自嘲似的冷笑一声。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先付出些什么,老太太很清楚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唯独没有后悔药。
而且看着你们两兄弟成家立业,读书做官,她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哪怕你们兄弟二人再看不起她,只要你们好,她都认了。”
说到这里,晏三合突然话峰一转。
“你还记得三太太宁氏讲的锦绣绸庄的事吗?”
季陵川痛苦的点点头。
“明明是大太太做的,她却诬陷说是三太太。”
晏三合:“我当时说,老太太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家和万事兴,一个是她要恩威并施,立她做婆婆的规矩,其实我说错了。”
“那是什么原因?”裴笑忍不住插话。
“大太太是张家挑中的,她想家和万事兴,请问裴大人,这个家是谁当的?”
裴笑看着地上的季陵川,“原来她是不想让舅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晏三合:“还有,她也不是想要什么恩威并施,反过来,她想讨好大太太。”
裴笑纳闷,“为什么?”
“因为……”
晏三合声音突然轻的像夜风。
“因为她想通过大太太的嘴,多知道一些儿子的事情。
季大老爷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冷不冷,有没有添衣,衙门里顺不顺,有没有糟心事……
这些平常的、无趣的生活片刻,通过大太太的嘴讲给老太太听,对大太太来说,这是她和丈夫之间的点点滴滴。
但对老太太来说,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点点滴滴。”
“我外祖母她……”
裴笑一下子哽咽住了。
“人这辈子对第一次最难忘。”
晏三合的侧脸陷在明明暗暗的光影里。
“第一次怦然心动,第一次踏进季府的朱门,第一次与男人水乳/交融,第一次有了身孕……”
那时的胡三妹又如何知道,她和这孩子只有十个月的母子情分。
她应该是怀着满心的期待和喜悦,盼着这个孩子呱呱落地。
听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哭声,感觉他的第一次吮吸,看他长出第一颗乳牙,听他第一次叫自己母亲……
讽刺的是,除了那声哭声外,她什么都落空了。
那个名叫陵川的季府大爷,成了她今生今世只敢在梦里抱住的妄念。
“陈妈说过,老太太生前常说一句话,人啊一定要多看,多听,少说话。话一多,不仅显得蠢,心事也都被人瞧去了。”
晏三合轻轻摇了下头。
“瞧瞧,老太太活得多有自知之明,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旁观者,旁观儿女们的生活,他们好,她安心;他们不好,她揪心。
正因为如此,她才暗中撮合贴身丫鬟和季府三老爷的床事。”
在老太太的认知中,只有生下儿子,宁氏才有底气活在季家;
也只有生下儿子,季府三老爷才算有了后,在族里才能站稳脚跟。
她不敢明着做,只能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法子。她什么都算好了,唯独没有算准三太太的性子。
三太太十里红妆嫁到季家,娘家金山银山花不完,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季陵川……”
晏三合话峰又一转,眼神陡然锋利。
“你母亲十六岁孤身一人进京,赤条条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她年轻健康的身子,还有一个能生儿子的肚皮。
她是个渔家女,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没有父母兄弟可以帮衬,你知道她为了上位,忍到什么程度吗?”
季陵川眉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陈妈说,你祖母拉不出屎,她用手一点一点替她抠。
你看到的,是你母亲蹲在地上给你嫡母洗脚,你看不到的,或许她做得更卑微。
你嫌弃她的出生,嫌弃她唯唯诺诺……”
晏三合垂着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开始一根根的突起。
“你以为,她坐上季家女主人的位置,光靠你嫡母的恩赐吗?
你靠着张家升官发财,她从头到尾,靠的都是她自己。
你他娘的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
有什么资格嫌弃?
季陵川,你凭什么?”
第172章 窥破
季陵川整个身子都在打颤,仿佛有人拿着一把斧头,将他那颗顽固不化了五十年的脑袋,硬生生劈开了。
一半是后悔,一半是痛苦。
“你们兄弟二人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选择?进季家有没有选择?把你让出去,她有没有选择?”
晏三合眼底红成一片。
“是谁逼得她要算计主母的位置?是谁逼得她对宁氏那样?是谁逼得她要对你父亲的小妾动手?又是谁……
把她从一个单纯的、毫无心机的渔家女,变成了那样的人?”
你们一个个的,都他妈的凭什么?
晏三合的愤怒在心底咆哮!
一只大手落在晏三合的头上。
她猛地转过身。
谢知非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一瞬间眼里的温柔来不及藏,只能咳嗽一声做掩饰。
“不要太激动,怒极伤身。”
说罢,他退到门边,懒洋洋的倚着,脸上看着云淡风轻,心里却砰砰直跳。
奇怪,我怎么摸她脑袋上瘾了?
晏三合从满脸惊骇,到平静,只用了短短须臾的时间。
而此刻的季陵川,已经像只死狗一样,瘫坐在地上,默默流眼泪。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晏三合冷笑,“季陵川,真正的伤心处远没有到来,先收收你的眼泪吧!”
季陵川声音嘶哑的喊道:“晏姑娘,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我……”
这就受不住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一声,蹲下去,伸手按住了季陵川的肩膀。
季陵川一对上她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