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不算是。”梅谢了喝光了碗里的粥,用帕子擦了擦嘴,“我老家在祥文县,离这里大约百十里地,七八岁的时候父母染上瘟病,相继去世,临死前托乡亲带我离开爆发了瘟疫的老家,将我带到这四海县,投奔我二叔。”
“二叔自小离家,拜了一个师门学功夫,后来为了照顾我,从师门回来,他那时候也没多大,还是个少年,带我生活了七年,教我学了拳脚功夫,也练了些内力。但我对此没什么兴趣,练得稀松平常。他也没有督促我,觉得我学上一招半式,能防身就行。然后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不告而别。”
苗笙:“……”
他忍不住道:“就把你一个人扔下了?”
“他脾气是古怪了些,但也不算是抛弃我,给我留了安身立命的的钱,还托邻居照顾我。”梅谢了对此似乎并没什么意见,神态如常道,“我去他师门寻他,他也没出来见我,叫人捎话给我,让我长大了找个人嫁了,过自己的日子去。”
游萧想了想:“或许是他觉得自己一个单身男子,带着一个待字闺中的侄女生活不太方便,既然你已经十五,能自己照顾自己,他便和你保持距离的好。”
“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梅谢了淡淡道,“其实相处的那七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话说,他一天到晚不着家,或许是出去赚钱了,具体怎么赚的,我也不清楚,我俩就只有练功的时候才能说上几句。但他对我不错,我很感激他。”
苗笙心道,这男人确实脾气够怪的。
提到门派,游萧不免多问一句:“你二叔是出身于何门何派,现在还在师门吗?”
“他出身青荧门,离这里不算远,跑马三日可到,我与他也多年没见,不太清楚他还在不在。”梅谢了道,“不过他像是不太爱离开师门,可能仍旧在里头待着吧。”
苗笙看向游萧:“青荧门,你了解吗?”
“嗯,是个比较隐逸的门派,现在比较避世。”游萧又问道,“那你相公呢?”
问起这个问题,梅谢了骤然眼眶发红:“他是个货郎,我们才成亲不过一年,两个月前,他外出进货,与人起了冲突,被人打破了头,命丧当场。”
平小红义愤填膺道:“是谁干的?!没报官吗?”
“报官也没用,官府也不敢惹水貔貅。”梅谢了黯然道。
听到“水貔貅”三个字,游萧“啪”地折了手里的筷子,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起了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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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哦豁,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游萧:狗玩意,又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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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的名字出自《忆秦娥·梅谢了》刘克庄:“梅谢了,塞垣冻解鸿归早。鸿归早,凭伊问讯,大梁遗老。”
那个“了”在我设定中念liao~
第113章 百一三疗愈
苗笙愕然地看着游萧, 拉过他的手检查了一下,见没有木屑刺进去,这才放心。
游萧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 整理好情绪,安抚道:“我没事。”
苗笙心想, 看来他果然和水貔貅颇有过节,稍后再问吧。
平小红十分气愤,“咣”地一拍桌子:“这群混蛋!等回头姑奶奶送他们下十八层地狱!”
“当时我已怀孕七个月,听到噩耗, 差点支撑不住, 孩子怀到八个月,还是早产了, 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没活过二十天, 便离我而去。”梅谢了没忍住,低下头, 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桌子上, 她慌忙擦去, 又抹抹自己的脸,似乎不想在人前失态。
平小红拉住她的手:“梅姐姐, 真的是要节哀顺变,当心身体。”
“是水貔貅的什么人干的, 你知道吗?”游萧脸色铁青, 咬着后槽牙问。
梅谢了又眨落两滴眼泪, 缓缓抬起头:“是他们分舵下边的堂主。”
“这边应该属于建川分舵,五陵渡也被划在其中。”平小红沉吟道, “梅姐姐,你先夫是去哪里进货、遭遇不测的?”
“往北大约三百里地的安明县。”
平小红想了想,看向游萧:“师父,那就是鱼龙堂堂主。”
“你们……怎么对水貔貅如此熟悉?”梅谢了微微有些紧张,脸色有些发白,“莫非和他们——”
游萧立刻道:“你放心,我和他们有过节,是仇人,不是朋友。”
“我师父是唤笙楼楼主,姐姐听过吗?”平小红自报家门,“如果没听过,那总该知道汀洲的万客楼,都是我师父创立的。”
梅谢了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游萧:“您就是名满大曜的游公子?”
看到别人对他如此敬仰,苗笙也觉得与有荣焉,偏头看着少年,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不敢当。”游萧拱手道,“此前在汀洲的运货航线上,我与水貔貅交恶过,就此结下了梁子。”
平小红急切道:“若是梅姐姐你想报仇,我们可以帮忙!”
“不敢不敢!”梅谢了确实有些战战兢兢,“我与游楼主无亲无故,怎能因我的事再让你们起争执。水貔貅怙恶不悛、睚眦必报,若是你们出手,他们必不可能善罢甘休,万一牵连太广,我真的于心难安。”
苗笙能理解,她不是懦弱,只是并非江湖儿女,没那么肆无忌惮,也不敢快意恩仇,就算报仇,也只会自己去报,断不敢牵连别人。
游萧自然也不会逼迫她,点头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我不介意出手相助。”
梅谢了垂着头思考片刻,犹豫地开口:“楼主,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将要去何处吗?”
“我们打算去五陵渡。”游萧主动道,“你是不是想与我们同行?”
梅谢了脸颊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毕竟园园还小,我、我现在……这样也省了你们去找乳母,若是不嫌弃的话……”
她不好描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说得支支吾吾,但大家都能听明白。
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也能省却一系列的麻烦,可做人不能这么趁人之危,游萧与苗笙对视一眼,确认两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平小红明白个中道理,也没吭声,等着师父师娘拿主意。
苗笙温声道:“阿梅,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看到梅谢了沮丧的表情,立刻道,“你别多想,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有你来照顾园园,自然是很好的,可这对你并不好,你刚产后不久,身体还没恢复,现在出了月子,对你而言,最好是能退乳,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因着自己也怀了胎,与女子说起这些,他心理上稍微自如些:“我们是担心继续给园园哺乳,怕你对他越来越难割舍,这会影响你之后的生活。”
“园园不是被人抛弃的吗?”梅谢了急切道,“若是他的亲生父母不再回来寻他,我能不能、能不能收养他?”
平小红无奈道:“梅姐姐,你再好好想想,千万别冲动。”
梅谢了还年轻,尽管丧夫,但将来应该不难再嫁,可若是带着一个孩子,这事可就不一定了。
就算她无所谓二嫁,但她先夫只是个货郎,家中应当不算富裕,若是再多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是负担。
带孩子不是养小猫小狗,不是给口饭吃就够了的,就算为园绮考虑,这也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现在世道对女子而言颇为艰难,你应该先考虑自己,再考虑别人。”游萧冷静道。
梅谢了也知道自己这话冲动,可是她心里确实难受,照顾园绮能暂时消解她丧女之痛,若是现在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熬过去。
但她也清楚,现在这样无异于饮鸩止渴,确实不可取。
游萧端详着她难过的神情,缓声道:“我们会在这里多留七日,等待园绮父母来寻,这些天麻烦你照顾他,但你一定要告诫自己,这是疗愈,而不是让你沉迷,你应当让自己尽快走出来。”
“我会的!”梅谢了连连点头,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多谢楼主。”
游萧却轻声叹息:“不必谢我,是我们该谢你。”
梅谢了转头去看榻上的园绮,见他襁褓动了动,是醒了,却没有哭,不由好奇,立刻起身去看。
平小红也跟过去,一看乐了:“你俩玩得挺好哈!”
原来是娥影钻进了襁褓里,毛绒绒的白团子依偎在小娃娃的脖颈里,在他脸上嗅来嗅去。
园绮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它,脸上要笑不笑的,透着一股好奇。
苗笙也感兴趣地凑过去看,评价道:“小动物和婴儿真是天然是一对好朋友,彼此都能感应到对方没有恶意。”
三个大人没忍心破坏这和谐美好的画面,脑袋凑着脑袋一起观赏。
园绮观察够了,小手从襁褓中挣扎着伸出来,一把薅住了娥影的毛,小兔子吃痛,“吱”地叫了一声,爪子开始扑腾,一脚蹬在他脸上,惹得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苗笙、平小红、梅谢了:“……”
女侠立刻去抱小兔子,梅谢了去抱园绮,俩人赶紧各哄各的。
游萧方才虽然没跟过来,但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为这急转直下的形势忍俊不禁。
“笑吧你。”苗笙走回他身边坐下,“三个月之后,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游萧怔了怔,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但他想的是别的情况,意识到对方说的应当是带孩子的困难,他又将那些担心藏起来,勾起唇角,调侃道:“别光说我,你不也一样。”
“我生崽已经够遭罪了,凭什么还要我带。”苗笙端起一杯茶水喝,表情有些得意,“当然是你接力才对。”
游萧:“……”
好像很有道理,他无力反驳。
“不能假手于人啊!”苗笙提醒道,“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方便培养感情,我就不一样了,现在已经在培养了。”他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我感觉培养得很不错,我崽很乖。”
游萧看见梅谢了抱着园绮进了西厢,应当是哺乳去了,伸手搭上他的肩膀,脸上浮现促狭的笑意。
“我的孩子自然自己带,但你是不是也努把力,亲自哺乳呢?”他的手有意无意地在苗笙平坦的胸口拂过,低声道,“到时候我给你针灸,再试试催乳的食物,或许可以有——”
他本意是逗弄对方,毕竟先前说起这事儿,苗笙还很是抗拒,担心自己更不像个男子。
谁知现在此人却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凑近游萧,小小声问:“真的可以吗?”
“这个得试过才知道。”游萧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愿意?”
苗笙耳根还是红透了,垂眸看着肚子:“都怀胎到这个地步了,其他事能亲自做自然是最好的。”
“不怕那里鼓起来了?”游萧脑子里有了些画面,带着眼前人羞臊的表情,这实在太刺激,让他不是很冷静。
“断奶后能变回去就行。”苗笙内心纠结道,“能变回去吧?”
游萧喉结上下一晃,屏住明显变粗的呼吸:“要是无法恢复,那怎么办?”
苗笙:“……”
他很是为难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进了被人挖好的坑,决定把问题抛回去,抬手掐住游萧的脖子,面若冰霜道:“怎么办?!你自己掂量掂量!”
他手上没什么力气,这一下对楼主而言简直就像是挠痒痒。
游萧握住他的手,先将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赶出脑子,温声道:“咱们顺其自然,不强求,不管你的身体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花言巧语。”苗笙板着脸,“都是男人,谁不了解谁。”
游萧无奈:“你若是假定我是花言巧语,那我确实难以辩驳,毕竟事情没发生,我俩都无凭无据,吵架要吵到天荒地老去。”
“那就天荒地老呗。”苗笙本就是逗他,这会儿露出个促狭的笑容,“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