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节
淄镇。
这是秦沧阑率兵死守城池的第四天,他们从三天前就断粮了,饿了就抓一把地上的雪吃。
秦沧阑把身上的盘缠都拿出来买了粮食,可城里的粮食早已被冷奎买光,百姓们过冬的余粮也不多,勉强买到的一些秦沧阑优先分给了伤兵与病人。
他自己也早已三日滴米未进。
挨饿受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北燕数日以来不间断地进攻,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他们撑不过今晚了。
“大元帅。”
刘仁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上城楼,他饿得头晕眼花,嘴唇干裂出了血,脸颊与手背还生了冻疮。
他双手捧上一个窝窝头,递给秦沧阑道:“大元帅,您吃点儿。”
秦沧阑双手背在身后,皱眉问道:“不是让你给伤兵送去的吗?”
刘仁忍住哽咽说道:“这是给小石头的,他……去了。”
秦沧阑沉痛地闭上了眼。
这个将一辈子献给了大周的老将,在这一刻无可奈何地红了眼眶。
刘仁道:“大元帅,您先吃点儿。”
秦沧阑道:“你吃吧,我吃不下。”
刘仁苦口婆心道:“您若是倒下了,这座城就真的守不住了!秦家军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再坚持坚持……援兵和粮草就到了……”
秦沧阑望着漫天的飞雪:“秦家军……怕是赶不过来了。冷奎带走全部的兵力,并不是为了与北燕决一死战。”
刘仁一怔:“那他想做什么?”
秦沧阑冷声道:“守住瓮城,等和谈。”
“这——”
秦沧阑神色复杂地说道:“秦家军要过来,首先得路过尧城,而尧城守将窦肖是冷奎的心腹,他不会为秦家军开城门,除非有人解决了窦肖,但你我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
苏陌不在,边关还有谁会去与冷家的势力作对?
刘仁咽了咽口水:“那要是……要是万一呢?万一那窦肖就是出了事呢?”
秦沧阑望向城楼下的北燕营帐:“那也还有至少两日才能抵达,可是你看,北燕又准备攻城了。”
刘仁一瞧,他们又在装备冲车了,他气到跳脚:“娘的!有完没完了!今日第三回 了吧!这是把咱们往死里逼啊!他们一定是知道咱们没粮草了,一个劲儿耗咱们!”
秦沧阑道:“你少激动,省点体力。”
那个窝窝头,秦沧阑到底是一口也没吃,刘仁把窝窝头分给了其他更虚弱的将士。
入夜后,北燕果真又发动了攻击。
城楼上的弓箭手饿得头晕眼花,连拉弓的力气都快没了,反倒是北燕的箭矢如铺天盖地的箭雨,齐刷刷地朝着城楼上的士兵射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城楼之下的冲车也狠狠地撞上了城门。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城门洞内的绞盘松动了,城门要被撞开了!
秦沧阑举起一杆长矛,射飞了一名推着冲车的北燕士兵。
然而一眨眼的功夫,另一个士兵接替了他的位置,他们体力充沛,精力旺盛,远不是饿了四天的大周将士可比的。
“架云梯!”
伴随着北燕将领的一声厉喝,一个个高耸的云梯靠上了城墙。
秦沧阑一刀斩断云梯!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他扶住城墙。
北燕士兵爬上云梯,秦沧阑率领刘仁等将领奋勇杀敌,体力上的悬殊太大,全凭着一股仇恨与执念在厮杀。
秦沧阑为保护一个士兵,被一个跳上城楼的北燕士兵割破了手臂。
城楼下的北燕将领大喜过望:“大家快看!秦沧阑受伤了!他撑不住了!今晚,谁拿下秦沧阑的人头,赏金万——”
咻!
他话未说完,一支夺魂的箭矢自后方疾驰而来,带着摧枯拉朽的杀气,毫不留情地射掉了他的一只右耳!
“啊——”
他捂住耳侧,躬身发出了一声惨叫。
“将军!”北燕士兵惊叫。
北燕将领拽紧缰绳,将马儿调转过来,冷冷地望向夜色:“何人竟敢偷袭本将军?!”
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冰冷肃杀的盔甲摩擦声,以及将士们气势磅礴的呐喊。
“吼!吼!吼!”
整个地面都仿佛在抖动。
正在攻城的北燕士兵突然就有些发懵。
第648章 648 祖孙相见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多兵?
“将军,是朝廷的援军!”
“去他娘的!朝廷哪儿来的援军?有援军葭县不早报信了?”
被射掉了右耳的北燕将领拿布包住了患处,寒风如刀,割着他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凉气。
他始终不信边关还有援军,除非是冷奎杀回来了,但冷奎会放弃富庶的瓮城不管,而来支援一个小小的淄镇吗?
要不是算准了冷奎的性子,他们北燕会派兵来此攻打秦沧阑?
只是他没料到秦沧阑是一块硬骨头,饿着肚子也坚持到了第四天。
这应该是城中将士的极限,只要他们北燕持续进攻,必能杀掉秦沧阑,攻占淄镇!
“将军,好像没动静了,也没看见有人来。”他的副将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说道。
北燕将领不屑地说道:“哼,虚晃一枪!哪个从外头回来的兵蛋子而已,不必管他,继续攻城!”
可副将的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他的预感没让他失望,因为就在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矢漫天卷地而来,借助着夜色的遮掩,临近了才被他们发现。
他们是一门心思攻城,全都暴露在城门口的空地上,活靶子一样,地上当即倒下一大片。
副将大惊失色:“将军,当心!”
北燕将领抡剑劈断了一支朝他射来的箭矢,咬牙望向黑漆漆的夜色尽头:“盾牌!右翼军,结阵!”
右翼军齐刷刷架起盾牌,盾牌上响起无数箭头撞上来的声音,攻击被阻止了。
北燕将领大快人心!
不知是不是被激怒了,大周弓箭手渐渐大失准头,他们连盾牌都射不中了,全射在了地上。
他嘲讽地说道:“一帮废物,何惧之!”
副将吸了吸鼻子:“大人,好像不对劲啊!这些箭是不是有问题?”
苏小小拉开金弓,架上一支燃烧的箭矢,咻的朝着对面射了过去。
箭矢着地的一霎,火油全被点燃了,火苗一下子窜到了北燕士兵的身上,现场烧成一片火海。
这一幕直把所有人看惊呆了!
被围攻了四天四夜的大周将士终于听到了北燕士兵的惨叫,此起彼伏,交错不断,连冲车都着了火,云梯也未幸免。
“啊——”
“啊——”
不断有人从云梯上掉落,北燕的阵营开始慌了。
北燕将领厉声道:“都别慌!给我攻城!进了城就安全了!”
副将惊恐地叫道:“将军!你看!是秦家军!”
大军终于现身了,黑压压的一片,如奔涌的洪流,带着吞噬一切的汹涌,朝着他们席卷而来。
为首之人似乎是一个身着银甲的将领,戴着头盔与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她身侧的旗手高举着猎猎舞动的朱雀幡。
朱雀,秦家军的标志。
秦沧阑皱眉。
他自己的军队他自己认得,这些人不是秦家军。
难道是陌儿回来了?
也不对,陌儿当时只带走了五千人马,赶来的援军却有小一万。
是谁打着秦家军的旗号赶来增援的?
不论是谁,都来得太及时了!
他一刀斩断了又一架云梯,望着城楼之下的援军说道:“秦家军听令!给我杀光北燕狗贼!童柯!我要姓周的脑袋!”
周烈,正是那位北燕将领的名讳。
若说先前周烈还有一丝怀疑,那么秦沧阑此话就无疑是坐实了这波“秦家军”的身份。
童柯,秦沧阑坐下的三大猛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