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汉斯发了狠，抓着钢筋冲了过来：“你竟然敢违抗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汉斯很高，足有一米八，他被父母和姐姐们供养着，是全家的希望，从小没在食物上短缺过他，因此他长得十分健硕，和布鲁斯一比，他简直就是巨人！
比地精的大腿还粗的钢筋被汉斯挥舞着，对方只是将钢筋高高举起，好似能压死人的威慑力就让人心生恐惧。
“啊！”地精们瘫软在地，连尖叫都是短促的。
被追、被赶、像一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最后依旧被冒险者抓起来的场景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中放映着，最后是斐洛司领主对着他说：“好好工作，我期待着你和你的族人们能为兰斯维利带来改变。”
是他们的！这份工作是他们地精的！领主大人对他们报以期待，他们地精绝对不能让领主失望！
“滚！！！”lv.37的气势猛地在他身上爆发出来，一把由土凝聚成的巨大十字镐在他的手上出现，他用力一挥，十字镐甚至没有碰到钢筋，那可怕的钢筋就被削出了光滑的切口。
“咚——”钢筋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再细看——那光滑的切口显然是对着汉斯的脸，再往前一点，汉斯的脸就会和这根钢筋一样——和脑袋分出了一面光滑的切面。
“…………”
死一样的沉默在工地里蔓延，悄悄握住钢筋想上前捡漏的人忙不迭地将手里的作案工具扔掉，掩耳盗铃似的将手揣进兜里。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发展，现场的空气都停滞了。
汉斯不是普通人，他是个超凡者，从小就被检测出来游侠的天赋，全家供养他的修行，三个姐姐两个妹妹都被“卖”去了比较富裕的平民家庭，六个家庭供养着他，就希望他能长成厉害的超凡者改变六家人的命运。
但普通平民的那点工资对超凡者的培养简直是杯水车薪，没有足够资源的汉斯三十多岁了，也不过是lv.11。
但即便是lv.11，在平民之中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在兰斯维利城还叫“达雅克城”时，汉斯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因为六家人都期盼着他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极尽全力地供养他。
但是新领主的到来改变了一些。
汉斯的第二任妻子成为了工业区食堂的厨娘，一个月能领8金币的工资，带着孩子住进了宿舍楼，现在更是连汉斯的面也不见。
汉斯的三个姐姐和两个妹妹则是进了纺织厂草药种植基地，一个月也有1-3金币的工资。
姐夫妹夫几家都有了不少的收入，吃得起肉和面了，他们的孩子也进了岗前培训中心，被检测出了天赋。
他们不需要供养汉斯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了。
汉斯的父母在儿子和孙女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10岁就已经是lv.9的天才孙女。
无人供养的汉斯试图闹过，但没用，汉斯没有通行证，连工厂和宿舍的门都进不去，闹得太难看还会被siri带走关小黑屋。
兰斯维利的拘留条件很差，连窗户都没有的小黑屋，进去关几天没吃没喝不说，放出来还要去义务劳动。
汉斯进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回忆了。
“众叛亲离”的汉斯饿了几天后，实在没办法又跑回施工队继续干活了。
他的等级高，力气大，但他工作不走心，完成了保底工作量后，就等着开饭。
但他的资历老，是施工队一开始就被招进来的老员工，等级也高，在“换人”很快的施工队属于是被新人们簇拥着的“老大”。
工头之下第一人，说得就是他了！
因此，嚣张惯了的汉斯根本没想到一个地精会反抗他。
而且反抗他的这个地精等级比他高多了！
“你！你有病吧！”心脏都被吓得骤停的汉斯缓过来后，反而恼羞成怒地怪起了布鲁斯，在他看来，胆小的地精就连反抗也不敢下死手，肯定是纸糊的傻蛋，只要他再强硬一点，肯定就会被吓傻乖乖听话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布鲁斯反抗了一下就发现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能，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胆子瞬间膨胀了起来，有核桃那么大了！
他猛地撕碎了自己的衣服，矮小的身体满是扎实的肌肉，交错的疤痕显露出一股野蛮的凶悍。
“来啊！今天你想要欺负我的族人，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布鲁斯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一样，“来啊！！！！！”
汉斯、汉斯不敢上，他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想到了自己的小弟，转头向自己的小弟们看去，试图用人多给自己壮胆，但他这一看——突然发现自己身后连一个人都没了。
汉斯：“！！！”
汉斯慌了：“你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姗姗来迟”的siri出现了。
“检测到有不文明行为出现，初步判定的不文明行为有‘寻衅滋事’、‘故意裸露’、‘打群架’、‘霸凌’请相关人员放下手中的武器，举起手来。”
小黑屋的阴影让汉斯唰地一下将手上的东西扔得老远，布鲁斯也慌了，哆哆嗦嗦地扔了十字镐捡起地上的碎布没什么用地往身上贴。
汉斯在喊冤：“冤枉啊！都是这些坏地精，他们阴险狡诈，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但其实——”
siri才没有理会他的叫嚣，拿出小本本和笔，威严地说：“安静！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没有问到的人不要多话！”
汉斯恐惧地闭上了嘴，周围所有人都用手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了。
“根据《兰斯维利治安管理条例》第36条，所有人都有公平客观告之目击现场的义务；第37条，伪证视为犯罪者的从犯，从严处理；第38条，报复证人视为藐视法律尊严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siri先是用极其标准地通用语将相关的笔录注意事项强调了一遍，然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地上的奶茶是谁弄洒的？”
浪费食物罪。
地精们哆哆嗦嗦地将手举了起来：“是、是我……”
siri又问：“你为什么要将奶茶洒在地上？”
地精的身体和声音都在打颤：“我、我刚才太、太害怕了……”
siri：“为什么要害怕？”
地精们悄悄看了一眼汉斯，汉斯凶狠地瞪了过去，但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就撞上了180度拧过头骨的siri，空洞洞的骨头里只有两团灵魂之火在燃烧：“威胁答题者，汉斯警告一次，三次警告立即执行死刑。”
抱着侥幸心理的汉斯一听到“死刑”四肢发软地瘫到了地上：“我——”他想开口狡辩什么，但又立刻恐惧地把自己的手攥成拳头往嘴巴里塞。
笔录继续，siri没有感情，因此只是如实地记下了发生了一切，最后它宣布：“汉斯的寻衅滋事罪、恐吓罪和伤人未遂罪成立，判处3年劳动改造和5金币的精神赔偿并承担503名地精的全部检查费用和和医疗费。；布鲁斯和其他地精的不文明行为源于汉斯的恐吓犯罪行为，处罚由汉斯一并承担，同时约翰、汤姆……等11人有从犯情节，一同承担罪罚，判处10天的小黑屋反省、每名地精的10银币精神赔偿。”
没有存款不要紧，工会会给他们介绍合适的工作，但他们的工资是直接支付给受害者，直到还清。
不用担心犯人会逃跑会摆烂，兰斯维利有一套完善的亡灵进化体系。
汉斯和其他被念到名字的小弟们脸色一片灰败。
地精们则是劫后逃生地抱在一起，一脸的庆幸。
siri念完处罚，又拧开手骨掏出了一份名单给工头：“这是领主吩咐的，名单上的工人从下个月开始进入没有绩效的考察期，工作和学习效率没有提高的一个月内给出辞退函。”
工地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辞退？！”
辞退这个词并不难理解，虽然奴隶制下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但每次出现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只要有“裁员”的风言风语出现，工人们甚至会争先恐后地开始自降工资，就为了增加自己本就不多的竞争力。
斐洛司的仁慈让不少人都淡忘了这个词的可怕，包吃包住还有高额的工资，这么好的条件不一定能得到永远的感激。
或许99.9%的人从一开始都是抱着要努力干活认真生活的态度在工作的，但懒惰是人的天性。
时间一长，各种乱七八糟的工作态度就出来了。
斐洛司不强求每个人都是卷王，也能理解那些“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赚的钱够自己花的同时还能少少地攒下一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的梦想，他甚至是支持的！
但摆烂、破坏工作氛围和谐、扯同事的后腿、阻止其他人上进的害群之马，斐洛司不要。
从一个人的考试成绩里就能大概地猜出他的工作态度了。
斐洛司让贝特西抄录的倒数99名工人，都是汉斯差不多的货色。
施工队的门槛最低，而且是繁重辛苦的体力活，在伙食待遇里是同等工作量的工种中最好的，因此施工队的害群之马最多。
工头拿到的这份名单里足足有71人！
除了汉斯和11名“从犯”，还有其他摆烂人在围观的群众里。
工头直接开除了汉斯，其他11名从犯虽然暂时还没被开除，但考虑到他们被关小黑屋的10天和出来后的义务劳动——几乎和直接辞退他们也没太大区别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您了！siri大人，求求您了！”
被抓起来的11人声泪俱下地忏悔起自己的罪过和懒惰，但siri没有感情，不会被影响。
它公事公办地说：“走吧。”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围观群众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惧的深海，马不停蹄地跑去干活了。
别说那些偷懒摆烂的有了危机感，就连那些平时工作比较努力的都要往卷王的方向发展去了。
*
siri11306将犯人压送去小黑屋后，就继续巡逻去了。
巡逻是亡灵治安官每天工作中最重要的也一件工作。
siri11306的工作范围是永生大道到黎明大道的一大片街区，大部分是拆迁重建的区域，居民都拿了拆迁款搬去了安置房，游客也不太会来，只有哐哐哐的工地建筑声。
照理说，低等亡灵不会有感情也不会有偏好，像siri11306这样低等得随处可见的低级亡灵，就是按照既定程序重复着每日日常的傻瓜。
但或许是联网功能让它拥有了一部分高等亡灵才能拥有的特殊体验，siri11306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每天重复的工作。
它敢被安排到这片区域的时候，正是拆迁办的人跟居民协商拆迁补偿的时候。
对平民来说，“房子”是他们最大也是唯一的贵重财产。
哪怕有很多人都住上了免费的员工宿舍，但说要拆到这些房子时，依旧遭到了不小的抵抗。
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不敢明着违抗领主大人的意思，只能在下班后看着推到的房子低头抹眼泪。
哪怕房子再破——下雨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刮大风是要人翻到屋顶上用自身的重量和决心来保护房子、积水时站在屋顶就像身处一洼孤岛……
但是，这里是他们的家。
拆迁补偿款不少，人头费、房屋实际面积以及安置费算下来是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他们没理由拒绝，更舍不得拒绝，但是对房子的眷恋和不舍之情，也是那么的真挚。
siri11306巡逻时总会特别注意这群人，他们在哭，但是为什么哭？siri11306猜是有人欺负了他们，但系统并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
它不懂，只能多留意，一旦有冲突暴力事件的发生，它作为治安官必须第一时间阻止！
siri11306一天又一天在这片区域巡查着，骷髅小兵长得都差不多，众人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没有人再多看它或者说多看骷髅一眼。
siri11306却一直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的房子化作废墟，又看着他们的新房子被盖起来，看着他们哭哭啼啼，看着他们欢天喜地……
siri11306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有这么多表情，为什么这么善变。
但是看着崭新的房子，它偶尔也会出神发呆。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具体有多久它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它似乎也像这群人一样，憧憬着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