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姬往感受到了身下阿曼达的焦急，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很快,他就意识到他的预想成了现实。
时霆躺在最后一个担架上，双眼紧闭，血已经彻底把担架染红了半边，他身上被撕扯开的伤口深可见骨,破裂的血管一股一股往外狂涌着黑红色的血液，阿曼达一看到他，就极其凄厉地哀叫了一声，趴伏在了地上。
姬往脑内嗡地一响。
“快！”护送时霆的士兵正头疼着时霆坚持要求殿后，发话让其他重伤员先走而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见阿曼达来了，当即喜出望外，“快把老大抬到阿曼达身上去！”
阿曼达很通人性，飞奔而来也是为了保护时霆，意识到这群人类准备做什么之后，立刻乖乖垂下尾巴，让他们攀附在自己的尾巴上爬上去。
护送时霆的士兵刚刚将时霆固定在猫的身后，阿曼达就一跃而起，蹿上房顶，以一种比来时还快的方式，充分利用了猫科动物的种族优势，狂奔向了医院的方向。
忙完一切的士兵来不及擦一下额头上的血和汗，转头看到坐在猫背上不知所措的西伦和姬往，差点吓得摔下去：“什么人？”
姬往见西伦已经彻底吓傻了，晃他他都不一定会有反应，于是只能开口，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西伦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恰巧在猫的身上。
在他说话的时候，时霆始终躺在他的身旁，时不时惊厥般抽搐一下身体，然后血就猛地从伤口处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于人类的同理心，姬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扭开了头，胸口绷得很紧，几乎喘不上气来。
由于之前时霆对姬往的处理方式是低调冷处理，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姬往的存在，只知道现在丧尸病毒3级感染也有救了，却不知道确切的治疗方案是什么，直到姬往说完了话，才有一个士兵冷不丁开口，指着他，神情惊恐：“你你你……你是那个小哑巴！”
“成天小哑巴小哑巴的，哑巴不要面子的啊？”姬往此时此刻有些烦躁，忍不住回怼了一句，“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尊称我为一句失语者？”
那个士兵闭上了嘴，往后缩了缩，半天才说：“你的声音比那时候好听多了。”
姬往这才认出来这是时霆当时派来找自己的那个人，意识到自己现在会说话大概在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中间不是什么秘密，敷衍地点了点头：“谢谢啊。”
“城主这次受伤很重。”一个看起来像是这群士兵中最年长者的人紧皱着眉头，摘下沾血的手套，和姬往握手，“您好，哈德尔上尉。”
“上尉您好。”姬往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不经意间又瞥见濒死的时霆，心口猛地一紧。
“我们这次遭遇了丧尸群体有组织的埋伏，因此死伤惨重，在此之前，我们并未发现丧尸群体有这种程度的智慧。”哈德尔上尉说，“城主冒着生命危险，在最后关头击碎了丧尸首领的晶核，遭受到了巨大冲击，但在晶核中发现了此次受伏的关键。”
说着，哈德尔上尉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块黑色的芯片。
“这是……”
“这是来自中央星系的接收器，通过模拟脑电波的方式，操纵本来不存在较高智慧的丧尸，并让丧尸以群为单位，对人类发动围攻。”哈德尔上尉沉声道，“同为人类，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如此灭绝人性。”
听完哈德尔上尉的解释，姬往顿时也陷入了沉默。
一直以来，面对丧尸强大的攻击力和顽强的生命力，人类方最占优势的就是亿万年来积攒下的智慧，一旦丧尸拥有了人类的智慧，甚至还有军事专家在其背后坐镇指挥，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实上，城主在丧尸晶核爆炸中还能存活，已经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不幸中的万幸了。”哈德尔上尉说，“然而谁也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丧尸病毒感染会造成什么后果，这已经不是3级感染所能概括的了，或许，丧尸群体将迎来他们历史上最强大的首领，而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我们将不得不……”
接下来的话，哈德尔上尉没有再说，而姬往已经明白了。
他们可能不得不在时霆还活着的时候，就对他实施安乐死。
“城主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了，这其实是丧尸病毒感染扩散的标志。”哈德尔上尉轻声说，“不过也正是因为丧尸病毒强大的修复能力，城主才能挺到现在，但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任何人也无从得知。”
姬往实在克制不住，转头又看了时霆一眼，果然发现他胸口血液的涌出速度变慢了，那些骇人的伤口也开始结痂，心中一凉。
他想也没想，就开口道：“我的血液能解毒，他不会有事的。”
“我听说过，有关你的血液，和那些神奇的疗效。”哈德尔上尉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城主也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敢于破釜沉舟。”
姬往一愣。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时霆真的就这么死了，他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自己。
而且是满怀着一腔孤注一掷的信任，想到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时霆会冒这样的生命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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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达很快跑到了医院门口，甚至连大门都没进，直接跳到了医院的楼顶上，用尾巴将他们所有人送进了医院的急救室。
在一旁目睹了一切的西伦已经吓坏了，抓着姬往的衣摆语无伦次，姬往看着阿曼达蹲在那里，一身的血污，拍了拍西伦的脑袋，安抚道：“去给阿曼达洗个澡，别想了，想也没用。”
想了想，姬往又补充了一句：“有我在这儿，他不会死的，放心吧，我比你怕多了，毕竟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可能都会说是我克死的他，毕竟你们的神话里说两个华国血脉的人遇到不吉利什么的。”
刚有点感动，准备夸奖姬往终于开始有担当的末世生存系统：“……”
“当然了，出于人性的角度，我也不希望他死。”姬往深吸了一口气，“快去吧，要是时霆还醒着，不会想看到阿曼达是这样的状态的。”
西伦这才慌乱地点了点头，让姬往有任何消息都要告诉他，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转身跑了。
忽悠走了西伦，姬往一挽袖子，转身进了急救室，只有在急救室做完基础抢救之后，人才能被转移进医疗舱内进行康复治疗。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医生冲他摇了摇头，不由得眼皮一跳：“这就没了？！”
“呸！”医生摘下口罩，眼睛红红地啐了他一口，姬往看见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孩，看起来也很像东亚人的长相，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判断她不是华国人的，“还活着呢，少乌鸦嘴！”
另一个医生则将手中打空的针筒递给他看：“但是库存的解毒血清全部用完了，城主并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相反，他体内的丧尸病毒浓度不降反升……”
“来抽。”姬往知道他们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于是二话没说，直接坐在了桌前，“他活，我跟他一起活，他死了，你们也不会饶过我，所以随便抽吧，抽死算完。”
两位医生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被他的话震住了。
“不会的。”刚刚那个摘下口罩的医生态度缓和下来，眼神变得十分坚定，她拍了拍姬往的肩膀，“你们两个都不会死。”
很快，急救室外走进了一名护士，带着全套的献血装备，开始给姬往采血。
好在姬往的血型和时霆是一样的，都是a型血，还都是相近的华国血脉，并不相斥，不需要将血液再提炼成血清，可以一边输血一边解毒，姬往坐在那儿，被抽得头晕眼花，还不忘和系统耍贫嘴：“统哥，时霆这算不算身体内流着我的血？”
末世生存系统毕竟还是心疼自己宿主的，见姬往受着罪，也就不和他拌嘴了，顺着他说：“是。”
“那太好了，四舍五入我就是他爸爸！”姬往一拍大腿，吓了旁边的护士一跳，护士小心翼翼地问：“您头晕吗？”
“有点。”姬往感觉自己嘴唇都在抖，被抽血的那条胳膊冰凉麻木，他费劲地挪腾了一下位置，问道，“抽多少了？”
“已经三百五十毫升了，而且抽得很快。”护士轻声说，“一般人献血一次是两百毫升，最多不能超过四百毫升。”
“继续抽。”姬往咬牙道。
说实话，他对时霆没什么坏印象，特别是当他听完来自西伦的科普之后，他更加明白时霆作为卡托城的首领，对整个卡托城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他不仅仅是抗击丧尸的核心将领，更是卡托城的灵魂人物，同时还是平衡普通人类变异人类和丧尸力量的重要制衡点。
他姬往不过是一个快穿进来的匆匆过客，说句难听的，死了就死了，但生活在这些世界中的人们，如果失去了时霆这样的首领，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要不是现在这里围了这么多人，我倒是可以给时霆服用解毒剂。”末世生存系统旁观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但是我不确定他的身体状态现在还能不能承受解毒剂的冲击，你的血液如同一张滤网，将有效成分过滤出来，筛选掉了杂质，对他来说更加好吸收。”
“那就继续抽我的。”姬往看了看四周忙碌的人，叹了口气，“其实如果我和时霆真的只能活一个，不仅是他们这些对时霆很崇敬有感情的人，哪怕是我，也会选择时霆的。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青史留名了，建功立业是一方面，如果一个人死了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为他感到难过，我觉得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人生赢家了。”
末世生存系统没有出声，过了很久才说：“你别想那么多，起码你死了，我会难过。”
“你平时不还是很嫌弃我的样子吗？”姬往惊奇道。
“但是和时霆相比，你才是我的宿主。”末世生存系统淡淡道。
姬往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好受了很多。
当姬往体内的血液被抽走超过四百毫升时，时霆忽然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姬往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头脑发木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被医生一把拽到了操作台后面，门外瞬间冲进一群变异人士兵，守在了他们身前。
“当心尸变。”医生很小声地说。
姬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尽管他的血液已经大量输入了时霆的体内，并且丧尸病毒的数量也渐渐开始被压制，但谁也不能保证时霆是不是在输血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丧尸的异变，只是此时此刻才清醒过来，如果时霆已经成为了丧尸，那么一定要抢在他大开杀戒之前，先进行人道主义毁灭。
隔着层层人海，姬往终于在缝隙中看到了时霆睁开的眼睛。
只一眼，他就意识到时霆一定没有尸变。
他的眼睛里没有丧尸该有的呆滞嗜杀血腥，有的只是疲惫，无穷无尽的疲惫。
时霆忽然抬起一只手，病房里顿时陷入混乱，士兵们硬着头皮抢上前一步，剩下的医护人员全部吓得往后一步，只有姬往，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留着他的命。”
时霆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到昏迷当中，手臂脱力地垂下，重重砸在病床沿上。
所有人全部转头看着站在人群之中的姬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姬往的脑海中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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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尽管姬往这头一边在输血，时霆那头就一边在往外涌血，但留在时霆体内的解毒剂还是压制住了丧尸病毒，两人都算是勉强保住了性命。
时霆由于伤势过重，不仅感染严重，还险些被丧尸晶核的爆炸彻底撕碎，除了医疗舱和医生的帮助外，还需要静养，而姬往说白了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有短期的贫血，原本是可以出院了，但时霆偏不发话，还找人接手了他在文史馆的工作，姬往没什么办法，只能天天在医院陪病号。
而照顾猫咪的西伦直到那天才知道，原来天天沉默着听自己唠嗑的小哑巴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顿时对姬往也产生了无比崇高的敬仰之意，每天在照顾小动物之外，都会前往基地医院义务帮忙，跑前跑后照顾两位病号。
因此，为了让西伦不用过于麻烦，也为了让医生方便照看，姬往和时霆住在了同一间病房内，互相也能有个照应——当然，这是理想情况。
多数时候，是时霆在医疗舱接受治疗，或者是去楼下进行康复训练，亦或者是在病房内处理公务，姬往就坐在自己的病床上打坐，让末世生存系统给他放电影看，偶尔在时霆行动不便的时候，才会下床去搭把手。
末世生存系统看在他刚刚遭过罪的份上，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无需再忍，咆哮道：“我是一个系统，不是你的网盘！”
“但是我很无聊啊……”
“无聊你就不能去找你的任务目标聊聊天？”末世生存系统都快哭了，“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被同行耻笑到快自闭了。”
“可是……”
“再可是我就在你脑海里放小簧片。”
姬往被噎了一下，虽然他相信末世生存系统只是口头上逞能，事实上根本做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但他还是在某种不明原因的想法驱动下，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时霆的病床边。
时霆正半靠在病床上执行公务，他的一条胳膊在爆炸中被彻底撕裂脱臼，肋骨则被碾压成为了齑粉，虽然在医疗舱的帮助下，它们很快都长了回来，但显然并不牢固，还需要漫长的恢复期去加固它们。
姬往忽然意识到这是时霆在给他展示来自于他的信任，亦或者是源于时霆自身的强大，他并不畏惧自己趁他病要他命，居然敢和身体健全的自己住在一间病房里。
时霆见他来了，头都没抬，十分自然地继续做着手头上的工作：“怎么？”
姬往坐在他的病床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渴吗？”
“不渴，谢谢。”时霆这才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姬往赶紧摇了摇头，系统在他脑海中咳嗽了一声，他又赶紧点点头。
“有话直说。”时霆皱眉道，“我不喜欢讲话吞吞吐吐的人。”
“就是……就是我想问……”姬往本身就没有什么话想说，被逼急了，直接冒出了内心的大实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回去上班？”
“让你放长假不好吗？”时霆倒也不意外，闻言只是老神在在地靠在那里，瞥了他一眼，“还是说，你就那么不想呆在我身边？”
“那倒也没有，但是我呆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事情做啊？”
“你的意思是嫌我无聊？”
姬往哪里敢，只能一个劲地摇头，时霆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回去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