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晏允臻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传来温暖的热度。这熟悉的触感，不由得让陆子羲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那时候两人关系还不错，经常打完了篮球就一起坐在篮球场边,一人脖子上挂条毛巾,肩并肩地喝水，然后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地聊。
其实晏允臻一直很忙，难得有那点闲工夫也全耗在他身上了,他干什么,晏允臻就跟着干什么，但当时的陆子羲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晏允臻这个人很特别,很有趣,他也同样愿意用尽自己所有的课余时间，去陪在这个人身边。
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以后的路,陆子羲说，他既然敢硬是忤逆他爸的意思进了演艺圈，那就得对得起这份牺牲。他要演戏，还要演一辈子戏，要当影帝，要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挑战所有的不可能,年轻的时候做实力派，老了就做老戏骨。
让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是,晏允臻并没有附议，他说了声挺好，然后就笑了笑说，那我就做远鸿总裁吧。
这句话,陆子羲记了很久，却一直没弄懂它在上下文语境里的因果关系。你做影帝，所以我做总裁？什么意思？
等两人闹掰之后，他甚至还在想，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晏允臻为了不和他合作，连演员这份工作都可以不要了，宁可继承家业去做远鸿的总裁？
可这之后晏允臻也并没有退出娱乐圈，两个人该合作的地方还是合作了，双方都很敬业，没有半分异样。
直到今天，陆子羲才隐隐约约地有些想通了。
晏允臻的意思是，要成为他的靠山。
你做影帝，我做总裁。
你只需要在台上尽情展露你的才华，流言蜚语诽谤中伤，有我在台下，一一为你挡下。
只要你还站在台上一秒钟，我就一直站在台下守护你，我不倒，你永远不会倒。
我是你最大的保障，和最后的退路。
陆子羲后知后觉地感叹，少年人总是只一心想着追寻自己的梦想的，可当年只有18岁的晏允臻居然想到了这么远，还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这真是一种超出了年龄段的浪漫。
只可惜，他直到今天，才领悟了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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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晏允臻叫来司机，先接走了陆子羲，说自己还有事情需要处理，随后就到。
然后他便打开了电脑，开始联系男神系统：“在？”
“在，”系统说，“在别的系统的帮助下，我已经查到了数据终端内这张裸照的无码版，目前正处于追踪状态，需要立刻将原件彻底摧毁吗？”
“……你先把原件给我看一下。”晏允臻少见地犹豫再三，还是要求道，“你看过原件吗？”
“没兴趣。”系统很干脆地通过数据网将图片发送给了晏允臻，“你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照片上白皙清瘦的大男孩儿手上举着身份证，看上去有些不情愿地坐在床头，浑身不着寸缕，模样十分狼狈。
晏允臻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是吧，看着这张照片，你就半点反应都没有？”系统揶揄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只对‘他’有反应。”晏允臻依然毫无波动，“借裸贷的人又不是‘他’。”
晏允臻一边说，一边放大了图片里的那张身份证。
脱离打码的身份证依然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他们看清姓名那一栏上，赫然写着三个字——陆子羲。
这一刻，系统和晏允臻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谁，他身份证上也叫陆子羲？！”系统惊讶道，“什么情况？”
“我昨天看打码图的时候，就感觉名字那里好像有些不对，不像是‘陆闻启’，但我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三个字。我想，我找到问题的关键了。”晏允臻很快冷静下来道，“陆闻启的身份证我见过，是和远鸿签合约拍的时候用的，上面的确写的是‘陆闻启’。这说明，如果照片上的身份证是真的，那么他改过名，而且是在借裸贷之后。”
当初协助调查陆闻启身份的人是宋扬，晏允臻原本只要求他调查这个人出道以来的全部经历，宋扬顺带着查了下家庭背景都算是体贴上意，自然没人闲着没事去动用公安系统的人脉去查曾用名，于是，这件事还真的就这么被他给糊弄了过去。
晏允臻有种微妙的被愚弄的感觉，如果他一开始就查到“陆子羲”这个曾用名，说不准根本就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才把这马甲给扒下来！
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叫一声陆子羲，他有反应，也就不能作为证明他身份的有力证据了，毕竟，两个人重名……
“问题的关键是什么？”系统却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就事论事地问。
“首先，姓名不对应，如果长兴想用这张照片当做证据，在网上找匿名水军大肆宣扬，那这一点一定会受到质疑。其次，这个名字实在太敏感了。虽然我们姑且能判断，陆子羲没有去世，但他的粉丝不知道，围观群众也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陆闻启’黑料的，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是长兴，将‘陆子羲’这个名字拖入这种丑闻，围观群众就不止吃瓜这么简单了，长兴必定会千夫所指，所以事实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晏允臻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对系统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放出黑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而是转而威胁陆子羲——因为他们不敢。”
“你这么一说，逻辑就彻底没问题了，”系统说，“那我现在将照片彻底摧毁？”
“不，”晏允臻沉吟片刻，极慢地摇了头，声音低沉，“我需要他们付出代价，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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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羲赶到试镜地点的时候，门内已经有人在试镜了。
他们今天的共同目标只有一个，《第58号医馆》里的男配角，小军爷。
这个角色是医馆里的一个配角，连正式的名字都没有，但身份却不简单。
首先，他几乎所有的戏份，都是和男一号的对手戏。而这部戏的男一号是晏允臻，和他搭戏，无论是拍戏过程中的能学到的东西，还是拍完后能收获的关注度，都非常人可比。其次，这个配角虽然出镜率不高，但人设讨喜，在原著书粉里非常受欢迎，如果能演的好，那基本上等于直接收获一批自带流量，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因此，想演这个角色的演员犹如过江之鲫，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挤。
此时，排在陆子羲前面的男演员正紧张兮兮地看着剧本，听见开门声，猛地扭头看向他，脸色骤变，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善。其他人也都防备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每个人，像防贼一样放着自己的竞争对手，反倒弄得坦坦荡荡的陆子羲有些无奈。
剧本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经通读了，不算太难演，但对新人来说，出彩很难。试镜剧本选自电影剧本最开头的部分，小军爷腿部受伤，拖着伤腿跌跌撞撞来到医馆，求大夫收留。在这一段里演瘸子不难，但演个很有魅力的瘸子，还得是个军爷形象，这就难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前，选角导演光看外形，就已经刷掉无数人了。小军爷要求是个白面书生样，但人家毕竟是个军爷，该有的还是得有，也就是俗称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而在晏允臻举荐他的时候，导演们就曾一致否认过他的形象。太瘦了，太干净了，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不像个刀刃舔血死里逃生的军爷。可晏允臻作为电影最大投资商的少东家，和电影的男一号以及流量担当，坚持要求让陆子羲参加试镜，导演无可奈何，只能说先让人过来试试。陆子羲不知道这一切的争执，也就不知道，晏允臻还保证了一定会把他喂出点儿肉，这一次，主要就是看看演技，要是演技过关了，形象关他有办法帮着过。
由于自信，陆子羲看剧本的时候倒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这个身躯和小军爷的形象是有出入的，恰恰相反，他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个离经叛道的小军爷，好像说的就是他。军政世家，从小优秀，备受关注，却偏偏只爱登台唱戏，与他不同的是，小军爷最后还是被迫从军，直到负伤被大夫捡回医馆为止。
晏允臻选这个角色给他，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蕴藏着什么深意呢。
“下一个，17号，常懿！”
陆子羲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顿时一愣，他这才发现，那个死死盯着自己的，表情不善的男演员，居然就是那个和自己杠上了的常懿！
可他这胡子拉碴的模样，眼底还满是睡眠不足带上的乌青，乍一看，陆子羲还真的没有认出来是谁。
常懿站起身来时，陆子羲才发现，他的身材也变得健壮了许多。
而这走路姿势……
陆子羲眯了眯眼睛。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为了得到一个角色……常懿可真够下血本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抱歉久等！明天的更新会在晚上！后天的更新依然凌晨～
另，悄悄皮一下：
晏允臻：我不努力是要回家做总裁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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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其他的演员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视线顿时全部集中在了常懿的身上，小声议论了起来。
常懿索性停下脚步，站在那儿,谁看他,他就眼神阴冷地盯回去，很快，休息室内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看向他的人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不再出声。
只剩下一个人。
陆子羲自问玩大眼瞪小眼除了晏允臻他还没输过谁，他就那么一脸无辜地对着常懿看,常懿却越盯越咬牙切齿,怨毒的怒火都快从眼眶里烧出来了,偏偏陆子羲就是不闪不避，继续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似乎对两人间的恩怨毫不知情。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其中一个人却好像还一无所知，更加激发了另一个人的怒气。正当围观群众开始担心要不要拉架的时候，里面的导演不耐烦了：“十七号！赶紧的！外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你给我等着，陆闻启是吧，你给我等着！”常懿的声音里透着异样的沙哑,他狠狠地瞪了陆子羲最后一眼,才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了进去。
陆子羲依然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他是真的觉得无辜，常懿现在这样又不是他干的,别一副“你要对我负责”的样子好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常懿关上门的一瞬间，整个休息室一下子像炸开了锅似的，响起了一片嘈杂的窃窃私语声。
陆子羲来得晚,也没什么认识的人，就坐得离他们比较远，这会儿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见一群人神色各异，表情异彩纷呈，顿时觉得有些无奈。
八卦这种东西，要么就干脆一点都别知道，要么就干脆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么半遮半掩的最让人觉得难受，就好像一个惊天大瓜悬在你嘴边上，让你去咬，等快要咬到了就眼疾手快一把抽走……这感觉真有够抓心挠肝的。
正当陆子羲为了听得更清而不着边际地往那群人身边挪腾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多了只手，手很大，却很轻，看来是没有把重量放在他的头上。熟悉的手指轻柔而灵活地穿插于他的发间，随即一通乱揉。
“干什么呢，小家伙。”
陆子羲听见那略显磁性的笑音，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刚准备顺手把那只捣乱的手拍下去，就正对上了晏允臻微微弯起的眼眸。
然后就猛地一愣。
……也太好看了吧。
而晏允臻只是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进门的时候，看到陆子羲慢慢往那群人身边挪腾，一副想听八卦又放不下架子的好奇模样，可爱得简直犯规，要不是这里有人，他真想完成一下自己昨晚的心愿：戳一下那个在他面前特别容易一惊一乍的毛球。
晏允臻一边盯着陆子羲看，一边回想，刚刚还和常懿玩大眼瞪小眼玩得起劲的陆子羲很快就溃不成军，但他眼神越是飘忽，晏允臻的笑意就越浓，到最后陆子羲忍不住转头躲开的时候，感觉自己简直像是在落荒而逃。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很想感慨一下造物主的公平。晏允臻生来不喜欢笑，最大的习惯就是皱眉，但也亏得是他不喜欢笑，这种人要是见谁都温柔地那么一笑，还关怀备至体贴入微，那得误多少人的终生啊。
当然，陆子羲这个时候完全没想到要把自己母胎solo二十七年的锅扣在晏允臻身上，哪怕在他单身的问题上，晏允臻的确居功至伟。
因为在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了太美好的东西，以后再想要说服自己退而求其次，那就太难了。
而晏允臻回想起他“唰”一下亮起的双眼，有些哭笑不得。
在得知“陆闻启”的真名也叫“陆子羲”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由于陆子羲对这个名字有应答反应的最直接证据不存在了，自己会不会真的被男神系统的乌鸦嘴命中，闹出认错人这样的乌龙，但现在他想，就光陆子羲看他的这个眼神，他都很难错认成别人，那种毫不掩饰的好感，让他感到欢喜，但同时也感到头疼。
他分不清陆子羲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深，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他想听到陆子羲亲口承认说爱他，他没成功。
然后他就告诉陆子羲自己喜欢他，想让陆子羲点个头，他还是没成功。
到最后，他只是希望陆子羲不要否认，再给他一点时间，但他还是没成功。
想到以前的种种，晏允臻的笑意慢慢褪去，叹了口气，恢复了往常的云淡风轻，他很轻地把被自己弄乱的头发拨了回去，然后收回了手。
陆子羲有些懵懂地任着晏允臻瞎摆弄，而周围的人群也由于围观他们而集体噤声，直到两人分开，晏允臻转身看向试镜室透明的玻璃墙，才一瞬间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