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可我……我明明很努力地去当周国公主了。”
“不要!”
“不要!!!”
“不要对我叫!不要咬我!”
“我,我不会和你们抢吃的,我不吃……你们别咬我……”
“别咬我,我会安安静静的,不会和你们抢吃的……”
“你们别咬我……”
“皇兄,我好害怕……”
……
岁安陷在黑暗的梦魇里无法自拔,她已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过往那些画面,那些场景全都异化成了凶恶的怪物。
岁安很怕,怕得要命,怕得浑身发抖,怕得神志不清出现幻觉。
她很想出去,很想有人陪着她,有人抱着她,有人替她赶走那些怪物。
很想求那个哥哥,求他放她,或者说……
岁安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她做了噩梦,醒来时看到了谢珏。
她很怕一个人待着,便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陪她。
她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会做噩梦。
那次,哥哥答应了。
晚上她拉着他的手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怕黑怕密闭空间,知道她晚上一个人待着会做噩梦,知道她会陷入可怕的梦魇。
可他还是把她关了起来,亲手上了锁。
但这次,她不会求他陪她。
不会如他所愿。
不会。
当更深更大的恐惧袭来时,岁安生生忍住了下意识的呼喊和求救。
她忍下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忍下了自己对他的依赖。
甚至于,在不知不觉间,岁安把自己对他那隐秘的少女情愫也扼杀了。
小姑娘无声流着眼泪,一口咬住了自己手臂。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很快,牙齿便将皮肤磨出了红痕。
可是怪物还没消失,梦魇也没消失,于是乎,为了不让自己因为软弱朝他屈服,岁安又加重力气咬了下去。
红痕变血痕,有鲜血在她唇齿蔓延。
疼,好疼。
小姑娘忍不住流眼泪,但却没有松口。
她一直咬着一直咬着,靠着鲜血和疼痛在黑暗中熬过去。
屋内许久都未有声音传来,整座庭院死寂无声。
一阵冷风拂过带来寒意,谢珏心中忽地一凛,后背生凉。
他微怔,潮湿的睫毛微掀,正要上前开门时,吹拂来的风里忽然浸了淡淡的血腥味。
谢珏大骇,脸色已然苍白如雪。
他的后背被冷汗浸湿,衣衫都晕染出一片深色痕迹。
谢珏上前开锁,靠近这扇门时,不断有血腥味从屋内渗出。
他开锁的手开始痉挛发抖,冷峻的面容上满是慌色,那双恣意风流的桃花眼蒙了层厚厚的泪雾。
谢珏的心里从未如此害怕过。
六岁被赶出宫没有,被寺庙僧人殴打的时候没有,和野狗分食的时候没有,被当作奴隶与猛兽恶斗的时候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上战场也没有。
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开始坠入一个无边地狱。
他强烈地感觉到,他将会失去些什么。
眼泪晕湿男人眼尾那颗泪痣,他疯了般的呢喃:
“岁安,岁安,没事的,没事的,哥哥很快就来了……”
“哥哥再也不关着你了。”
“岁安,岁安……”
门很快被打开,外头些微的光亮终于透进,驱散了难捱的,可怖的黑暗。
血腥味越发浓重,弥漫整个房间。
谢珏撩起袍摆急遽跨过门槛,颤着眼睫看过去,在黑暗中搜寻小姑娘的身影。
他的目光在墙角停留,不过刹那之间,他的瞳孔猛地放大,然后碎裂,一片猩红,猩红到流出血来。
哐当一声,锁掉在地上。
听到声音,感知到光亮,墙角蹲着的小姑娘懵懵抬起了头,看他。
一双湿漉漉的眼眸茫然空洞,里面只残留着些微未散的恐惧,她微微张着唇,满嘴都是血,嘴唇上,牙齿上全是鲜红的血。
被她牙齿咬下的。
再往下一看,手臂那处鲜血淋漓。
谢珏见此已是肝胆俱裂,蓦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岁安,岁安……”
“岁安,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谢珏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形容疯癫,神色痛苦,一双桃花眼盈满了泪。
“岁安,岁安,哥哥错了……”
“岁安,哥哥带你去看太医,岁安,岁安,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谢珏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他从衣衫上撕一截,想要包扎她的伤口时,却被小姑娘推开。
岁安湿漉漉的眼眸淌下泪来,鲜红的唇瓣却弯起,笑盈盈地对他说:
“谢珏,我不怕了。”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这当真是他死穴么?”◎
她笑着对他说, 她不怕了。
谢珏却神色哀痛。
不怕了,是不怕什么。
——
自这以后,岁安似是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哭着喊着要回周国, 不再用一种极其愤怒的眼神看他,不再与他针锋相对, 也没有再骂他。
她看上去温顺平和, 身上的天真稚气少了不少,那双清凌凌的杏眸看去虽仍旧清澈剔透, 却总是沉了些雾气,怎么都看不真切。
她也不再怕黑, 不再怕密闭空间, 不再怕晚上一个人待着。
她不再迟钝愚蠢,看去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但生机却在一点点消亡。
她看似听话地待在他的宣王府, 一个人平静地荡秋千, 看着冰冷湖面平静地喂鱼, 看着那被她咬下一块皮肉的伤疤发呆……
同样, 她每次对他缠绵又热烈的爱意也很平静。
每次, 每次岁安看着谢珏深陷爱|欲无法自拔,无法抽身时, 她卷翘的睫毛轻眨, 掩映在下的眸子宛如一汪静水深流的湖泊, 春风拂过亦是不起半点涟漪。
尽管他了解她身体的每一处,知晓怎样能给她最大的欢|愉, 尽管她的身体会被他挑|逗得生出渴求,
但她看他的眼神却平静到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谢珏堪堪惨笑。
次次被她那双眼睛注视, 他透过那双眼睛, 仿佛正在看一株花的枯萎凋落。
生机不再,明媚不再。
是他亲手摧折的花。
如此,谢珏只觉万箭穿心,仿佛受了极刑一般,心口的血窟窿愈来愈大。
但谢珏仍旧不想放手。
-
经那一事后,谢珏虽未再禁锢岁安,把她关起来,但看她却看得非常之紧。
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更不许她消失在他视线范围之外。
就算是日日上朝,早晨出门他也会将她抱上马车,让她在自己怀里熟睡,到宫门口下车时才会放开她,命人好生守着。
府里的人皆知道他们殿下将这位敌国公主看得和眼珠子一般,宝贝得不能再宝贝了,这番行为堪称疯魔,没有人敢对这位公主不敬怠慢,甚至没人敢多看她一眼,生怕惹他们殿下不快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