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在河边坐了一会儿,被姚大翠和卢芳拱起来的怒火渐渐的被河边清澈的晚风与清凉的气息抚平了,一线残月映在水面上,上游不远处断了的古桥梁下扑腾起了一阵水花,在安静的夜晚伴着虫鸣搅醒了路人的一池清梦。
  秦若若有所思的目光朝着响动处看去,忽然心下一动,想起了凌河的传说。
  几十年前凌河比现在还宽还深,湍急的水流就算是矫健的游泳者也不敢随便下水,一个疏忽就会被大水冲走或者当场命丧河底。
  抗战时期清河村没有遭受鬼子的战火屠戮就算仰仗着这条从古流到今的大河,上游那炸断的桥梁就算在鬼子入侵时当时的民兵排长当机立断炸断了传承了八百多年的老桥梁。
  虽说历史遗迹炸毁让人唏嘘遗憾,但总归保住了这个小村子。
  可惜,后来的人一代一代只把自私与利益刻进了骨子里。
  收回目光,秦若焦急的心情完全平静了下来,被清河生产大队这些极品村民气的差点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后世里到处都是摄像头,都是全民互联网时代,一不留神就要在网上出名,许多操作不能用,但是现在不怕呀,简简单单去个县城当然不用她自己走路。
  这么点小事都要伤脑筋,她也白当了那么多年玄学大佬。
  想好了法子,秦若一路溜溜达达回了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若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去了一趟牛棚里,骆老师帮她收拾开拨干净的兔子正挂在后山的树枝上,有她召唤的那只厉鬼看着,也不怕有动物来吃。
  拎着兔子装进蛇皮袋子里包好,秦若刚走到下山的岔路口,正好遇上了牛艳娥几人簇拥着赵汗青往二队里田桂芬家接新娘子的队伍,虽说现在结婚不流行吹吹打打那一套,但乡下人总归也会贴喜字撒喜糖热闹热闹。
  赵汗青上身毛蓝色的的确良汗衫,里面是洗的发白的白衬衣,下面穿着军绿色的裤子,脚上一双干净的绿胶鞋,二八分的头发梳的整齐油亮,带着一副无框圆镜片的眼睛,脸上被秦若打的伤也已经全部消退了,乍眼一看还人模狗样的,十分符合某点种马男主的长相。
  “这是?嫁人没嫁成要去县城里躲清闲?”
  自从挨了那一巴掌,牛艳娥是处处看秦若不顺眼,看这小贱人的样子是要去县城,她瞥了眼身边的赵汗青,眼珠一转朝着秦若就开始挑刺。
  第十章
  “怎么?我没跳成火坑你想跳?”
  秦若嘲讽的怼了一句,冷冷的视线看向赵汗青,后者悄悄打量她的目光倏地一缩,推了下眼镜在牛艳娥发飙前低声劝阻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劳烦牛嫂子和大家伙儿陪我去接爱花,我们快走吧。”
  “走走走,就让那吃不着葡萄的酸去吧。”牛艳娥狠狠瞪了秦若一眼,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大声道:“对了,先进分子的表彰大会在哪天呀?”
  虽然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故意说给秦若听的,赵知青是先进分子,以后公社书记可能会给他在县城里安排工作,过上吃商品粮的好日子。
  罗大队长的儿子罗爱军如今就是县城里种子站的登记员,负责十里八乡各类农作物种子的发放买卖与登记,坐在办公室里捉笔头子的轻省活计,清闲不下苦还待遇好。
  眼看赵知青就是下一个罗爱军,而秦若,和这两个男人都谈过对象,这两个男人却先后都娶了别人,在牛艳娥等人看来,秦若可不就是没人要嘛。
  牛艳娥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道:“听罗大队长说是在后天晚上饭罢后,差不多七点的时候,就在生产队的办公院大会堂里举行表彰大会。”
  “秦若啊,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
  牛艳娥已经走过去了,忽地又回头朝秦若粲然一笑,不过那笑里有多少鄙视和不怀好意在场的人都明白。
  秦若停下脚步回头,温柔一笑,“好的,这么大的好事我怎么能不来呢。”
  这笑容看在赵汗青眼里,心下却下意识的一抖,他还是忘不了那晚在凌河里一股阴冷的气流拽着他的腿怎么也挣扎不上来的痛苦,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两方擦肩而过,秦若走到凌河边炸断的桥梁处,天还没有彻底大亮,往河底一看,几团毁阴正蜷缩在桥墩地下,扑腾的河水也恢复了平静。
  秦若挑眉,戳破手指以自己的血为朱砂凌空画了一个御鬼符,右手食指点出最后一笔,血色的符纹在空中一闪,伴着一滴血落进了凌河里,河面平静的水忽地翻腾起来,像是被人在河底下架起了一阵大火,眼瞅着似乎河水都被烧滚翻腾起来。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灰影从河里走了上来,秦若打了个响指,只留下了前面五个,如果现在路过一个有阴阳眼的人,定能看到这四个身上冒着黑气的灰影身上穿的衣裳正是鬼子的军装服饰。
  其中一个腰上还挎着一把武士刀,看来不是一般的底层鬼子,还是个小头目。
  正是三十多年前抗战时期炸断了桥梁死在凌河里的小鬼子,他们每个人手上沾的无辜的华夏人民的血债无数,背着一身孽债,死后的自然是投胎无望的,就成了这凌河河底的孤魂野鬼。
  如今倒是便宜了她,至少她不用走路了。
  五个鬼排着队在秦若面前站好,拿着武士刀的那个一阵叽里呱啦,却被秦若手指一点轻轻松松镇压了。
  她纤长白嫩的十根手指像是在做手指舞似的扯着那五个鬼身上寻常人凡尘肉眼看不见的冒着血光的黑线一阵交织,不过几分钟,他们身上的因果血债线就织成了一顶四抬轿子,其实说是轿子,不如说是后世名山大川景区里那种四人或者两人抬的竹制椅子,总的来说不用她走路就是极好的。
  “别废话,我要去凌阳县城,半个小时送不到你们就等着下地狱接受审判吧,别跟我叽叽歪歪,向前推个几百年都是我们华夏的分支,十八层地狱全天接待进口的恶鬼。”
  秦若往下一坐,寻常人看着她是凌空坐着,其实是五鬼抬轿,不过比之寻常的五鬼抬轿更高明的地方就是她的轿子既不是纸折的也不是实物,而是因果血线编成的。
  指尖御鬼符再次一弹,那挎着武士刀的鬼自动的走到了最前面开路,其余四个两前两后抬起了这特制的轿子。
  不用秦若再次命令,御鬼符的威力让他们自发的往山间无人处的小路急速走去,秦若胳膊支着额靠在座椅上,急速后腿的树木青草掠起的晨风拂面而来,掀起一股慵懒的凉爽。
  本来骑自行车也得三个半小时才能到的路程,五鬼抬轿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就到了县城的地界,远远的都能看见县城的城门口了。
  那个挎着武士刀的鬼一直在前面带路,就算偶尔遇上一个早起来山间劳作的人,他也能轻松的施展个障眼法安然无恙的带着轿子走过去。
  “停下吧,你们就在这棵大槐树下等着。活着没做人事儿,死后安分点儿。”
  秦若一发话,那五个鬼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四个鬼抬得轿子安安分分落在了背人处的树荫下,她悠然起身,拎着装兔子的蛇皮袋子慢悠悠的往县城里走去。
  现在时间刚刚好,太阳刚要升起的样子也不过分热,想来黑市这会儿也应该开了。
  进了城,秦若身上别说是一张粮票,甚至连一毛钱都没有,但她不慌,她走在街道上,一边在琢磨着黑市可能出现的地点。
  现在票证经济时代模式下,私下贩卖交易属于投机倒把行为,抓住了要判刑坐牢的,但是从上古部落时期人类以物易物开始,物品交换一直存在,所以在这个特殊时期崛起的倒爷和黑市也算是跟着时代应运而生。
  当然,这在现实世界里应该批判的行为,但,现在是一本小说的世界里,只是大致发展和现实世界七十年代差不多而已。
  原书中赵汗青作为某点爽文男主,当倒爷发财暴富的梗自然少不了,只是他倒卖的东西,却是冤种后妈原来的秦若亲手做的吃食和家里的母鸡下的鸡蛋。
  至于具体在哪儿,好像是说是在供销社附近的一个巷子里。
  打定主意,秦若抱紧手中缠的死紧的蛇皮袋子,一路顺着大路进了供销社。
  如今的供销社售货员都是国家铁饭碗,进门一个半人高的柜台从墙东头一直延伸到墙西,只在西墙跟前留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还拿一块装着活页的木板挡着,后面有插销,打开插销掀起木板里面的员工才能进出。
  后面的货架子上放着各种东西,最东边一段柜台嵌着玻璃,里面摆着一些手表和钢笔,还有雪花膏和眉笔口红,这都是时髦儿货,城里人才买得起。
  秦若不过多看了两眼,一个男的售货员拿着抹布擦了擦柜台上那一块大玻璃,上下打量她一眼随即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买又买不起。”
  第十一章
  秦若一身黑蓝色的粗布衣裳,肥大的样式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虽然洗的干净却打着补丁,显得整个人臃肿又穷气。
  自古先敬罗衣后敬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者比比皆是,秦若挪开脚步收回目光连面色都没变,她心下并没有多生气,这人颧骨突出太阳穴凹陷,泪堂深陷人中短窄,嘴阔露鬼齿,上唇生恶痣,典型的刻薄没脑子,嘴贱损人不利己爱惹口舌官司的面相,家里小有富贵但先甜后苦,三十六岁之后就是穷困潦倒众叛亲离的开始。
  她走到柜台另一头,问一个看着比较面善的年轻女售货员,“同志你好,兔子肉有没有?”
  她准备先把行情问好了再去找黑市,却没想到犯了一个大错,那男售货员听到她的话抹布一甩冷声嗤笑,“得多穷啊连肉都没买过,农贸市场东头的肉站怕都没去过。”
  年轻的女售货员倒是温柔,反正大清早的也没人,她看了眼秦若的穿着心下一叹,细声细气的解释,“买肉不仅要钱还要肉票,确实是在农贸市场的肉站里排队买的,咱们这里都是些日用品,糕点糖果之类的高档小吃也是有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同志。”秦若露出一抹笑,见那男售货员去了后面货架子前理货,看着她白净温柔的脸面,低声道:“同志你家里给你介绍的对象可以再慎重考虑考虑,找熟人打听一下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眼尾泛红是桃花旺的征兆,可是这个小姐姐左眼靠近眼尾处的眼睑下方生了个淡粉色泪痣,二十八岁之前遇上的桃花基本都是烂桃花,看她骨相才二十二岁,两眉眉头上方父母宫的位置开阔平滑,预示着父母关系融洽且都是当官的,家里不受经济因素困扰,那么这个桃花是为了什么而来就很显然了。
  那女售货员眼中惊讶一闪而过,怔愣的看着秦若,似乎没明白为什么一个来买东西的乡下姑娘会知道自己在谈对象的事,但秦若话一说完,朝她笑笑就出了门。
  农贸市场在哪儿她还真不知道,秦若两眼一抹黑看着渐渐人多了起来的街道,正要掐指算一算农贸市场在哪个方向,那女售货员追了出来,指着左侧对她道:“农贸市场离这里不远,朝这头一直走,走个半个小时就能看到牌子了。”
  走半个小时还不远……
  秦若心下叹了口气,“好的,谢谢同志,你忙你的吧,我这就去。”道过谢告别了女售货员,她似模似样的下了台阶朝着她指路的方向走去,眼神却在观察四周。
  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秦若心下一动,看着左边比右边岔路口多的人流量,提起脚步拐了进去,走了有三分钟,巷子里头又是左右的分叉,不过两旁的院落大都是废弃的。
  虽然主席鼓励人多力量大,但是荒年加上特殊运动,人口锐减,如今这些看着格外洋气的院落主人早就易主了,但巷子里偶尔路过一个行色匆匆挎着篮子的人,秦若知道自己找到了。
  一路逆着人流往里走,到了巷子里一个四面都有路的地方,终于露出了凌阳县城里黑市的真面目。
  只见路两旁隔着半步远就蹲着一个人,每人前面都铺着蛇皮袋子,东西少的铺一个,有前面摆着几十斤猪肉或者米面的都是蛇皮袋子剪开拼接在一起铺在地上,这样的好处就是就算有公安局的同志来抓来,两头一兜甩在肩上背起来就能跑,跟后世躲城管的小摊贩有异曲同工之妙。
  打量了全貌,秦若这才一边迈着碎步往前走一边细细观察摊位上的东西,靠东的路边摊位上有鸡蛋,白面馒头,玉面饽饽,烙饼,白糖,小米,白面,大米,麦乳精,奶粉,还有两掌厚的肥猪肉,另一侧西面的摊位则是些日用品,印着碎花的布头,粉红色的卫生纸,手表,钢笔,皮鞋,手工布鞋,绣的小娃娃穿的虎头鞋,箍着铁架的镜子,凡士林雪花膏,甚至还有一管口红。
  秦若的视线在西面摊位最里头一个摊位上忽地一顿,她快步走了两步,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打量,她心下一动放慢了脚步蹲在了东侧摊位这头那个卖白面馒头的中年妇女旁边,刚把手里的蛇皮袋子放在地上,几个人明里暗里的视线已经飘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解开缠的死紧的蛇皮袋子,露出了里面两只肥硕的野兔,腥红紧实的肉趁着灰色的蛇皮袋子格外吸引人眼球,几个慢悠悠转悠的男人视线彻底黏在了她跟前蛇皮袋子上的兔肉上。
  如今肉的供应根本满足不了县城有余钱的人们的生活需求,所以那个卖肥猪肉的摊子前的人最多,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本来打算主动揽客推销的举动随着几个人走近的步伐猛地一滞,既然有人看,那她先开口反而露了怯。
  “这兔子是野兔吗?看着怎么红唧唧的不新鲜。”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近,躬下腰一指秦若摊位上的野兔,言语间尽是挑剔。
  不问价却要开口挑剔,这是非常想买才打算压价的顾客。
  秦若心下了然,面上却淡淡的,只把两只兔子往整齐一拢,“肌肉紧实的野兔子肉才是红的,而且兔子肉虽然不如肥肉解馋,但掺着洋芋一锅炖了那是真的香,条件好些的往锅里扔几块辣椒两截党参几粒枸杞子或者肉桂,”秦若说着语气一顿,压低声音才吐出最后两个字——
  “大补。”
  这男人打眼一瞧看着四十岁上下,秦若仔细看过骨相才知道他不过三十四岁,眼下眼袋浮肿,眼周却没有黑纹,是体弱肾虚的症状,这就表明他体弱肾虚并不是淫、乱重、欲所致,而是印证在了双眼上眼皮的田宅宫处,上眼皮纹路深切凹陷,小有祖产却多纠纷,再看眉头像眉峰处延伸的兄弟宫,有一个十分显眼的陈年旧疤。
  所以这人是为了祖产起的纠纷与兄弟动手甚至动了刀子伤了身体。
  “怎么卖?”
  男人听了她的话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也没再故作挑剔,直接低声问价。
  秦若十指不沾阳春水最高级的厨艺就是会煮泡面,她所谓的大补不过是后世里听过肉桂枸杞炖鸡汤胡诌出来的,见男人上道儿,她淡淡的道:“两块一一斤,还要一斤肉票,不补肉票的话两块五一斤。”
  这是按照她刚才观察摊位时那肥猪肉的价格酌情报的价,那两掌厚的肥猪肉一斤两块八,还要一斤肉票,时下人不爱啃猪蹄骨头这些没什么油水的荤食,就爱吃又肥又油的肉解馋,这样的肥肉价格还比瘦肉高。
  她张口要一斤肉票其实是在抬价格,她不会做饭,也没地方可做,穿到这里这些天来,不是在吃烤兔子烤野鸡和烤番薯,就是在骆老师那儿蹭半碗糊汤,所以肉票根本没用。
  男人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猪肉摊子,犹豫了下又收回目光,“太贵了你便宜几毛我两只都要了。”
  “野兔肉可比其他肉有营养,懂行的都知道补肾气用它最好。”
  秦若张口就是精准拿捏这人死穴的广告,比起后世里那离谱的广告疗效来,她这都是小儿科。
  “那、那过秤吧。”男人最终一咬牙拍板决定了,“没有票,就按一斤两块五的价来,两只我都要了。”
  过秤?哦对了,做生意是要秤的。
  眼见小生意即将开张,却难在了没有秤这一环节,秦若四处打眼一瞧正要借个秤,那男人却不耐烦了。
  “赶紧的呀大妹子,”他催了一句,又咧开嘴一笑,“我看着也就五斤重,要不不称了?”
  才说完,他又补充道:“我儿子还等着我去供销社买奶粉呢,我可经不起磨蹭。”
  秦若听见这句话要起身的动作一顿又蹲了回去,她轻轻笑了下,“你子女宫空荡荡一片,绝嗣纹当头,哪来的儿子?”
  俗话说不怕儿孙空,就怕绝嗣纹,意思是说不怕子女宫空荡,就怕子女宫生了斜刀绝嗣纹。就是指的这种面相,不仅是说一辈子没有亲生儿女,甚至还包括抱养的儿女也养不住的意思。
  男人倏地脸色一变,猛地站直身子脸色难看的瞪着她,眼里的怒火犹如实质,“你再胡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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