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刺杀掌印一事虽与他没有干系,可东厂貌似查到了圣旨上的事,他被潘史从东厂关到诏狱,正是怀疑他与此案有牵扯,虽最后查明与他无关,可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事一旦查明,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蔚昌禾呼吸开始急促,紧张与害怕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刺激的他不停的咳嗽,没一会又咳出了一滩血,范蓉与蔚芙萝吓得面色惊变。
“老爷!”
“爹!”
潘史知道他在怕什么,他笑了笑,眼神却是轻蔑冰冷:“蔚大人虽与刺杀掌印一案无关,可却与刺杀掌印的张须洲扯上了关系。”
听到不是圣旨的问题,蔚昌禾内心的恐惧淡下去一些:“我与张须洲能有什么关系?他管的是长安城官盐押运,与我在官场上并无来往。”
“蔚大人不如好好想想”潘史敛去脸上的冷笑:“东厂查出一年前张须洲与蔚大人有过金钱上的交易,张须洲也亲口交代,去年腊月初,他私下用珠宝银钱贿赂过你,你全权纳入囊中了。”
蔚昌禾瞪大了眼珠子,气血上涌:“他满口胡言!我都不曾与他打过交道,何来的贿赂!”
潘史道:“有没有一查便知,方才锦衣卫把所有人的地方都翻过了,就剩下范妾氏的碧霞苑没搜了。”他看向范姨娘,话却是对锦衣卫吩咐的:“仔细了搜。”
“是!”
范蓉瞳孔骤缩,心脏剧烈地跳动,在看到潘史眼底的冷笑时,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不!不能搜!
碧霞苑里藏着尚书府所有的地契钱财,一旦被查出来,蔚昌禾第一个怀疑到她头上!
她与何管家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慌害怕,何管家双腿颤颤,对蔚昌禾道:“老爷,不能让他们搜啊,这是女眷的院子,怎能由外人随便乱翻?”
范蓉道:“老爷,妾身院子什么也没有,就是翻个底朝天也搜不出什么。”
蔚昌禾在与张须洲这件事上自认为清清白白,是以并不畏惧潘史的搜查,只要东厂没把心思放在查圣旨上,于他来说都不是难事。
他说:“我问心无愧,让他们查。”
蔚姝站在碧霞苑外,看着范蓉与何管家惊慌害怕的眼神,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
她倒要看看,蔚昌禾若是知道范姨娘把尚书府的东西都变卖成了金银,该如何作想?
在锦衣卫抬出大大小小七个箱子时,蔚姝从蔚昌禾淡定的脸上看到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20章
七个箱子打开,里面分别放着金子与银子,还有一箱珠宝与几箱绫罗绸缎,蔚昌禾的目光在箱子里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装满绫罗绸缎的箱子上,最上面放着两匹范蓉最珍视的两匹绸缎,是他前几年去西域花大价钱买来送给范蓉的。
“你——”蔚昌禾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范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你个贱妇,你、咳咳咳……”
蔚昌禾咳嗽的脸色涨红,一张口喉咙又疼又痒,指着范蓉的手指剧烈颤抖,最后无力的垂在边上。
“老爷!”范蓉跪在地上,雨水打湿了全身,鬓边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的胭脂也被雨水冲刷的狼狈不堪:“老爷,你听我解释,我这也是为了老爷好啊。”
“行了。”
潘史打断范蓉的话,看了眼还在咳嗽的蔚昌禾:“这赃物我就带走了,蔚大人可有话说?若有,那就跟我去一趟东厂好好说说。”
蔚昌禾咳得眼睛都是泪,朝潘史摆了摆手。
他哪敢有什么话说,东厂今日这一出,明摆着是冲他来的。
东厂的人抬着箱子走出碧霞苑。
潘史走在前头,路过院外,转头看了眼站在边上的蔚姝,朝她行了一礼:“蔚小姐,不,奴才该唤您一声娘娘,方才锦衣卫闯入绯月阁惊扰了娘娘,望娘娘担待。”
蔚姝握紧伞柄,往后稍稍退了两步,眼底充满戒备和冷意。
潘史:……
他低着头,笑道:“奴才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行一步。”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锦衣卫在离开时,也都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礼。
蔚昌禾眼神复杂的看向蔚姝,范蓉与蔚芙萝也听见了院外的动静,转过头,才看到蔚姝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更不知她站在那看了多久。
蔚姝撑着伞转身离开,听到雨幕中传来蔚昌禾怒骂范蓉的声音,她走了几步没忍住回过头,正好看到蔚昌禾扇了范蓉一巴掌后,跟着自己又咳晕过去。
心底压抑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她转身朝绯月阁走去,身后传来极快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蔚芙萝愤怒的声音:“你站住!”
蔚芙萝拦住蔚姝的去路,她浑身都被雨淋透了,模样狼狈,眼底盛满恶毒:“碧霞苑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不管你今日看到了什么,统统都给我忘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蔚姝没有理会她,越过她离开。
她越是这般漠视的态度,蔚芙萝就越气,她伸手想要扯住蔚姝的长发,手腕陡地剧痛,一股血顺着手腕往下滴答,一会的功夫地上就染了一滩血水。
血……
蔚芙萝看着手腕破了一个深口,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若不是赶来的丫鬟如珊扶着她,她早已站不住倒向地上。
蔚姝回到绯月阁,径直去了后院罩房。
罩房门开着,她将伞搁在台沿上,轻提裙裾走进去,眉眼间都盛满了笑意:“温九,我告诉你一件好……啊!!”
蔚姝捂着脸转过身,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你、你怎么又、又不穿衣裳!”
第21章
“是小姐不知道敲门。”
谢秉安穿上侍卫服,捡起床板上的束带扣在腰上:“小姐找我何事?”
蔚姝的声音从指缝里泄出来,带着羞怯的恼意:“你把衣裳穿好了再说!”
谢秉安走到桌前坐下,端起茶盏轻呷:“穿好了。”
蔚姝缓了缓跳动的心脏,转过身,手指微微/分开,从缝/隙里看到温九的确穿好衣裳,这才大大方方的放下手,坐在他对面,皱了皱眉尖:“温九,咱们商量一件事罢。”
谢秉安懒散的搭着眼皮,没多大兴趣:“何事?”
蔚姝双手撑着下额看着他:“以后我再来找你,你若是没穿衣裳,能否提前说一声?”
谢秉安:……
屋里传来滴答的声音,离她很近,就在脚边。
蔚姝疑惑的低下头,看见旁边的椅上放着黑色的侍卫服正往下滴答着水,地上已落了一圈水渍,她怔怔抬头:“咦?你出去淋雨了?”
谢秉安乜了眼一侧滴水的衣裳,漆黑的眸比方才深了几许。
“在雨里站了一会。”
蔚姝好奇的眨了眨眼,欲要再说,又听温九冷淡问道:“小姐方才想说何事?”
提起这茬,蔚姝笑弯了眼睛:“我刚从碧霞苑过来,你猜那边出了何事?”
屋里又恢复寂静。
蔚姝习惯了温九的沉默,也不与他计较,续道:“方才东厂来人了,把尚书府都包围了,先来了一批人闯入绯月阁挨个搜查了一遍,还好他们没有查后院。”
她自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续道:“我跟着他们去了碧霞苑,你猜怎么着?范姨娘藏起来的几箱珠宝被东厂的人搜走了。”
说到这里,蔚姝开心的笑起来。
她原还想着让温九帮忙偷走范姨娘藏起来的珠宝,让蔚昌禾与范姨娘生出嫌隙,温九不帮,她还愁着该用什么法子,没成想东厂这次倒是帮了她的大忙。
“这群阉狗可算办了一件好事。”
蔚姝笑着提壶给温九续茶,却见温九将茶盏倒扣在桌上,身上冒着森森寒意。
她怔住:“怎么了?”
“困了。”
谢秉安站起身,冷漠的态度显然是在赶人。
蔚姝:……
她仔细看了眼温九,他垂着眼,眉眼间似是笼着阴郁的气息,看得人心里莫名发怵。
这人好端端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前院了。”
蔚姝放下茶壶起身离开,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云芝和董婆婆。
谢秉安走到窗边,漆黑的眸落在走在雨幕中的蔚姝身上。
女人的衣裙被潮湿的风吹得往后飘曳,她捋了捋划过手腕的袖子,从后院拐角经过时,被风吹起一侧的长发,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谢秉安摘下延伸在窗边的绿叶,指尖轻转,叶子如最锋利的刀刃穿透雨幕,顺着蔚姝的后颈刺入一旁被雨水浸透的墙壁。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捏断这个女人的脖子。
这几日宋大夫日日来,云芝的伤好多了,人也精神了。
蔚姝坐在花藤架下,绣着前几日未绣完的海棠花,花的全貌已经出来了,就剩下最细致的花蕊了。
云芝端起在井水里冰过的果子茶倒了一盏递给蔚姝:“小姐,你猜奴婢前面去膳房端早膳时碰见谁了?”
“碰见谁了?”
蔚姝喝了一口果子茶,被井水浸泡过的果子茶冒着凉气,一口喝下去,凉气从喉咙顺到肺腑都是凉意,瞬间驱散了夏日带来的燥热。
云芝又给她添了一盏:“奴婢碰见春雪了,她在后厨外面砍柴。”想起春雪的遭遇她先忍不住笑了几声:“她断了一只手,只能有一只手砍柴,哼!让她平日里欺负小姐,活该遭报应!”
蔚姝垂眸看着果子茶中倒映着一双平静的眉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喝了两口果子茶继续绣花。
对于春雪的遭遇,她的内心并无波澜。
春雪固然可恨,可最终的源头都在蔚昌禾与范姨娘的身上。
她心中一直藏着恨意,这股恨意在蔚芙萝告诉她入宫的真相后,就像是草根冲破泥土,疯狂滋生蔓延,使她夜夜入睡后都在梦里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看出蔚昌禾的真面目,为何在三年前杨家出事后,没有带着娘离开这座困死她的囚牢。
夜里又下起了雨,今年的雨比往年多些。
蔚姝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她披上单薄的外衫站在支摘窗前,透过雨幕看着被夜色吞噬的院中轮廓,娘在世时,就经常坐在花藤架下看着墙外发呆,有时一坐就是一日。
她知道娘一直在等蔚昌禾,可是她等了三年,直到最后闭眼都没能等到他。
她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有了困意才准备就寝。
屋里忽然间想起“嘶嘶”的声音,蔚姝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她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暗色,几乎是一瞬间就看到了朝她游行而来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