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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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玛的故事说完后,柏莎沉默了,她几度想开口,又放弃。
反倒是奥玛主动说:“关于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柏莎想了想,说:“名字?”
奥玛遗憾道:“名字,我不记得了,我在心里一直就叫他阿德勒。几年前,我问过他一次,你还记得你原来叫什么吗?他苦思冥想很久,告诉我他也不记得了。”
柏莎紧咬住唇,“他被人剥去了姓名,被人剥去了人生。”
奥玛摇头,“姓名的确被剥去了,但人生没有。他成为了我们的校长,这些年,他都过得很幸福、很满足。”
“真的吗,他真是这样想的吗,奥玛?”
“真的。他是个坦诚的人,除了不得不说的谎言外,他对于自己的情感从不遮掩。他不会心里苦闷却说快乐,也不会心里觉得不好,嘴上却说好。你也知道,他多爱批评你们。”
柏莎说:“是啊,他真讨厌!我曾经好不容易创造出一种魔法,都要被他大骂一顿。”
而现在,她怀念他的骂声。
奥玛说:“如果你指的是安抚魔法,他那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柏莎:“保护我?”
奥玛:“据说,欧恩曾被心灵魔法制服过,自那之后,他就忌惮那种魔法,对心灵魔法的使用设下诸多限制。”
迦南懂了,“奥玛教授,戈登先生被下红意果,是魔法塔为了打击老师对心灵魔法的自信心,才那么做的对吗?”
奥玛苦笑,“我想,这里面可能也有乔治在推波助澜的原因在,为了他的计划,他需要地城有自己的人。”
迦南低吟:“乔治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想起乔治允诺以后不会有地城的事,这件事并没有兑现。
迦南沮丧地低下头,过了一会,他感到自己的右手被人向上牵起,包裹在掌心。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人,“您……”
您已经那么伤心了,为什么还顾得上安慰我呢?
迦南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用力地揉了下,他既感动又心疼,他心疼她太不顾及自己了。
柏莎的回应是一个微笑,她拍拍他的手,脸朝向奥玛说:“听完您说的故事后,我不那么伤心了,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我要继承他的理想。”
奥玛赞同:“对,你要继承他的理想,教出许多许多了不起的法师。”
柏莎问:“那您、肯特教授会帮我吗?”
奥玛轻声道:“我们看着你长大,又怎么会不帮你呢?”
柏莎又转头,问迦南:“那你呢,‘魔物之王’,你会帮我吗?”
迦南没有回答,他从她那里将手抽离,整个人矮了下去,跪在了她的身前。
他模仿着人类礼仪,亲吻在她的手背。
好像曾经也这么做过,但那时和现在的心情无法比拟。
现在,他迫切地想要为她付出一切,成为她的利刃、她的狗、她的魔物之王。
她需要什么,他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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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葬礼,来了几乎半个魔法界的法师。
每个人到来后,都和柏莎拥抱,他们已经听说,柏莎是新一任校长的事了。
乔治也来了,他抱她的时候,靠在她耳边说:“不要太伤心了,柏莎。”
柏莎礼貌回道:“谢谢您的关心。”
乔治松开了她,他走后,柏莎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奥玛在葬礼前给她的。
她没敢在第一时间打开,她以为自己已从老人的死中走出来了,结果到了今天,那种悲伤又一次回流。
她抹了抹眼睛,把信拆开,她缓慢地展开这封不知老人在何时为她写下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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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莎,我猜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是个好消息,如果你为我哭泣,我会嘲笑你。
你不知道,活到我这个年纪,每逢下雨天都是怎么度过的。
我还非得在你们面前装出一副身体健朗的样子,谁叫法师们活到百岁也只意味着生命向前走了一小截呢?
像肯特、像奥玛,也像未来的你。
这真是不公平啊!
老实说,我年轻时,最嫉妒你们这些天才,我不懂,为什么世界上有才能的人那么多,不能多我一个?
而我对你,可能还怀有着一层更深的嫉妒,因为我在伪装的人是你的父亲。
我六岁时就被卖到了阿德勒家,七岁开始我作为阿德勒的贴身仆人整天跟着他,也因此,我才能见证他和你母亲的爱情故事,我向你描述的他们的初次见面、还有舞会上的事,都是我本人在场看到的场景。
我嫉妒阿德勒,正如每个仆人都会嫉妒自己的主人,但不是每个仆人都能有机会扮演自己的主人。
我扮演他,扮演了几十年,有时候我都快信以为真了,直到我见到了你。
奥玛从迷宫中将你带出,我看着你,这个属于真阿德勒的孩子,我的心里感受到了恐惧。
我那时就有预感,你一定会成长为了不起的法师,因为你是天才的孩子,天才的孩子只可能是天才。
随着你一天天长大,我的恐惧每天都在加深,我对奥玛说,那孩子会发现我是假的。
奥玛说,不会,我们会帮你隐藏。
我心里在说,不,奥玛,你不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我真正害怕的不是被你发现身份,是被你瞧不起。
你是阿德勒的孩子,你完全有立场去鄙夷一个披着你父亲的身份、却一个魔法都不会释放的庸人。
当然,你从没有这么做过,我也早早便意识到,你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命运是多么不公啊,像你这样的天才,又偏偏还有着一颗宝贵的心。
我常常警告你不要傲慢,我没有告诉你的是,像你这样生来便具有一切的人,是多么容易变得傲慢。
但你没有,你从不会看不起弱者,相反,你还会保护他们。
这是非常可贵、难得的事,就像是很久以前,奥玛和我谈论,我们想要教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我想说,就是像你这样的,柏莎。
今年我已经九十岁了,我扮演了太久阿德勒,我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忘记了我二十岁以前都经历过什么。
我只还记得,我是在夏天出生的,这件事和真的阿德勒截然相反。
但我从未觉得,我的人生被谁夺走过,我想,奥玛可能已经告诉了你。
我常和奥玛这么说,奥玛也常和我说,我们在这件事上持有着相同观点:人想要做的事就要在活着的时候尽可能去做,不要留下遗憾。
柏莎,今时今日,我写下这封信给你的时候,我刚刚得知“戴维”的死亡。
欧恩死了,我最后未了的心愿也已完成,我的人生无比圆满,找不到一块缺憾。
只有一句话,我还没有在活着的时候告诉某人,希望她可以原谅我不好意思当面和她说。
好了,我要说了,你在听,对吗?
我爱你,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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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莎放下信件,猛吸了一下鼻子,她把信仔仔细细塞进信封,收回口袋。
葬礼继续来人,这次来和她拥抱的人,对方和她都怔了下。
是弗丽达。她们互看着对方,目光淡淡,然后两人又同时默契地打开手臂,抱了一下。
柏莎记不清上次和弗丽达拥抱是什么时候,也记不清上次在心里发自内心厌恶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
那都不重要了,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很轻、很轻。
再下一个人是拉托纳,柏莎面对他时有点局促,拉托纳则是紧张。
他们尝试拥抱,很神奇地两次都将手臂错过了对方身体。
又尝试了一次,柏莎放弃,她伸出手,同他握了下。
拉托纳离开后,是学院的众人,埃莉卡抱住她的时候,流眼泪了,她抬起手指为小姑娘擦干眼角。
“不要哭,埃莉卡教授,学院的未来还需要你和我呢!”
她没想到,后来,她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哭。迪夫、杜克、波文,还有奥玛、肯特。
奥玛在那个早晨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今天脸却埋在柏莎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哪里有那么容易释怀呀。哪怕知道老人人生无憾,爱他的人也还是无法接受他的离开。
等到大家都走开了,迦南最后一个走向柏莎。
无须说,爱哭的青年抱住她的时候,流下了多少眼泪。
“柏莎,柏莎。”
他不断呼喊她的名字,又不说任何其他的话,他心中盘旋着老人死亡前一天对他的嘱咐。
他答应了老人,会好好照顾她,但他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她。
言语太短暂,他要做的是用一生去证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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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的另一边,拉托纳身体弯曲,蜷缩在地。
弗丽达看见了他,她紧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拉托纳摇头,不说话,弗丽达冷嗤了声,转身就要步开。
离开前,她听到了拉托纳的自语。
“他和我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