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节
陆青帆轻轻摩擦一下,沉声说道:“北莽的纸?”
“大人也见过?”云曦惊讶过后就准备将画轴泡进水中,被陆青帆的大掌摁住。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一双水眸诧异地看着陆青帆,仿佛在问为什么阻止她。
“你确定可以?”陆青帆墨眸皆是狐疑:“这纸若是被浸泡之后拿不起来……”
不等陆青帆说完,云曦就已经将卷轴摁了进去。
“这纸经过处理,不会被泡坏,也不会拿不起来。”云曦说得自信满满,随即卡着时间,等待将卷轴捞出来。
众人从之前的狐疑变成了随后的淡定。
不相信云曦的后果常常是打脸。
比如现在,浸泡了这么久的卷轴画册都没有任何糜烂迹象,说明云曦的法子没错。
大约过了小半刻钟,云曦便突然低声道:“有了。”
方才还没有任何字迹的宣纸上,浮现出了一行行难辨的字体。
大家一眼就认出,这是北莽字。
“好么,可算是撞着了。”
冉杓会认北莽字,就要抬手捞起,被云曦制止:“冉大人稍等,还要多留一会儿,才能让纸上的字迹不褪。”
否则时辰不到,卷轴拿出来字迹消失就白泡了。
第303章 再析旧案
陆青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这北莽宣旨模样的卷轴竟然真能泡。
亏得他方才那般紧张。
不等云曦开口解释,青果双手叉腰、得意地道:“我家小姐特意查了书卷找到的正确法子,怎会出错?”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合着小姑娘是早有准备啊!
“嘿嘿,书中自有黄金屋啊!这般偏门的法子书中都有记载。”冉杓不禁感叹道。
时辰到了,云曦小心翼翼地将画轴捞出来,卷轴上呈现的字迹终于清晰可见。
冉杓给众人念道:“妾本皇室血脉、下嫁姜氏,敛其锋芒、暗中行事,奈何命比人强……”
冉杓开始念第二句时,任丹青就拿出纸笔记录下来,随着冉杓念完了,任丹青也记完了。
“这是北莽公主的手书。”陆青帆抿唇道:“如我们所料,姜氏果然同北莽公主联合起来,意欲暗中推翻大明朝堂。”
历时三代人的努力,在其跟野心勃勃的逸王达成联合的时候,颠覆之举就差点儿成功了。
亏得逸王并未真心、半道反悔,否则现下已经是逸王同姜氏谋逆的天下了。
“我不明白,这跟我爹有什么关系?”云曦轻声问道。
姜氏一直低调,故而发生这一系列案件的时候,众人想到了中原隔壁的庆王都没联系到姜氏一族的身上。
“云姑娘有所不知,当年白学政写过一篇策论,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
别问冉杓对此事为何印象深刻。想来京城内外,再谈及此事,读书人都无一不对白学政“削藩平世家”的惊世骇俗之言所震撼。
陆青帆虽略有耳闻,却不知文章详情。云曦亦想知晓那文章中的内容。
冉杓大概回忆了下,文章主要所述便是大力推行科举、减少世家功勋举荐为官,令天下英才尽数归心、为朝廷效力。
任丹青一时间不禁感慨:“白学政大义,他族内遭殃之后,数十年间、竟再无一读书人言‘公平科考’,更无人言‘削藩平世家’之论。”
唯有那些蝇营狗苟、钻营晋升的官僚们,一点点蚕食着内阁翰林。
“白学政的策论会引起哗然,必是皇上推波助澜……皇上也想削藩平世家,打压世勋气焰?”陆青帆沉声道:“那白氏一族和先废太子,便是推出去祭旗安抚世家的了。”
云曦身形一晃,喃喃道:“怪不得皇上早知我身份,仍宽和纵容。”
原来他心中未必无愧、也未必不知父亲冤枉!
双手死死地攥紧,心中油然升腾起不甘心来。
“十多年前,世家还枝繁叶茂、皇权都难以平稳制衡,想要改制如何能行?可先废太子忤逆谋反、白氏一族灭门之案发生之后,皇上借机血洗家族、世勋大家受了重创,实力十之不存一二。”
陆青帆沉声道:“那些后起之秀不堪一击,燕侯府便是最好的证明。”
无形之中,所有人都当了圣上铲除异己的刀。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当今圣上确实疑心病重、行事冷漠,却也不失英明,为了铲除世家功勋主持朝政的毒瘤,竟是连儿子都牺牲了。
可那些被牺牲的人也有家人亲族,难道说真话的人就该为权势纷争被设计害死吗?
“当今朝廷无人敢说真话,不正是因为我爹爹说了真话后牵系满门、血洗朝堂。这十年间大明朝廷再无建树,也怪不得旁人。”
云曦深吸一口气,激愤的情绪逐渐转为平和,力求让自己冷静下来。
“正是因了皇上这份心思,逸王殿下才能从中挑拨、坐收渔翁。”云曦认真地分析道:“如今改制又到了关键时刻,逸王故技重施,设计废储、害死了贤王殿下。”
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皇上如今想必是极后悔的。
众人不再推论天家父子之间的斗争,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案子本身。
冉杓这才想起来卷轴上还有几句话没说:“逸王身份存疑,故寻真皇子而不得;盖难定论,行事当需……后面没了。”
冉杓的胡子抖了抖:m.l.z.l.“这几句可不像是北莽公主的话。”
“字迹也不同。”陆青帆淡淡道:“是后加上去的。”
“是承郡王的猜测?还是姜家人的行事。”云曦看过承郡王的书房,他不像是通晓北莽文的样子。但不排除他知晓其中内容,否则不会将这个卷宗保存得那样小心。
皇室血脉存疑乃是大事,宫中知情人除了芷安必定悉数被灭口,二三十年前的真相早已被湮没,一时间大家竟有无从下手之感。
众人面面相觑。
青果小声嘟哝一句:“逸王殿下不是皇上的孩子,那他这一通折腾岂不是给旁人做嫁衣?难怪皇上不甘心,又让我们查案子。”
“小丫头说什么呢。”云曦哭笑不得地拍拍青果的小脑袋:“建议你不要这般大胆妄议皇室,容易掉脑袋。”
“又没旁人听着。”青果小声狡辩道。
大家忍不住一乐,方才凝滞的气氛总算散了散。
皇子身份存疑之事众人暂时束手无策,但白学政和先废太子的案件可调查的疑点却是现成的。
“承郡王府中的无字卷轴已经到手,我等务必得细心保存,莫要给人可乘之机。”陆青帆沉声叮嘱道。
刑部众人深以为然。
陆青帆终于提及了他在军中查到的情况。
燕侯的军队已经被彻底打散进入五城兵马指挥各部,所以调查燕侯的行事颇费了些力气,有些人是被陆青帆打服了以后才得了口供。
“燕侯身边的副将被燕侯府的案子牵连流放,还有一个副将给管事儿的塞了银钱、成了营中教头留在京郊。他回忆起了十年前一桩旧事。”
陆青帆骨节分明的手掌点了点地图上京城到江南的位置,沉声道:“他们受燕侯的私人委托、接了一趟差事,要押运一批货物往江南去。”
到了江南的地界会有镖局接手,教头这批军营中人交接后再乔装回来。
军中将士不得随意离京,若是被发现将会被处以军法。
“燕侯当时手握大权、此行差事赏银又颇为丰厚,这批人最后选择了铤而走险、运送货物。”
云曦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这批货物,就是污蔑父亲科举贪墨的那十万两。
“不错。”陆青帆颔首,肯定了云曦的猜测。
刑部众人听完不禁暗自咂舌。
“早在那些年前,这些势力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纠缠在一处了啊。”任丹青叹了口气:“不愧是势力复杂的京城。”
冉杓拍了拍任丹青:“数载一直如此。”
“我还去了一趟都察院,”陆青帆淡淡地道:“晁大人行走方便,特意去调查了一番御林军的情况。”
大明律例,御林军统辖直属当今圣上,不与兵马指挥和都督府管辖,故而虽然褚昭曾为逸王办了事,但并不算与其势力沾染太多。
与康满传讯是最近才有的事情。
“褚昭提过,那玉佩不知从何而来,只是为了当个信物。反倒后面让胡子越利用、蒙混进了祥龙斋。不过我有些新发现。”
陆青帆跟云曦低语片刻,让她把之前拿到的玉佩样子画下来。
云曦颔首,从包袱里找出炭笔,迅速将玉佩上的图腾画出来。
“你们看。”陆青帆指着玉佩中间的图案淡淡地道:“这不是我大明的花样。”
任丹青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他狐疑地道:“有点眼熟啊!”
“我瞧着也眼熟。”两个人走到书库中间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各自起身翻找一通,最后二人在一个偏冷的《通鉴》上找到了图腾的出处。
“是北莽皇族。”冉杓确认道。
“看来庆王爷那,我们也得走一趟了。”
陆青帆即刻分配接下来的行事:冉大人和任师爷走访各处衙门,搜寻白学政当年并未泄题的切实证据,何人经手、何人散播、因何等罪,皆得清清楚楚。
云曦去查阅十年前的白学政一家抄斩后的卷宗,从中寻找遗留下的旁证。她本就是仵作,验看仵作记录当会有些收获。
“白学政的案子虽同先废太子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其间诸多细节和证据需一一查证归拢,务必清晰明确。”
陆青帆则得去寻庆王爷。
他没说去哪儿寻,视线却转向了云曦,似是在征询她要不要同去。
云曦点点头,说道:“我跟大人一道,回来再查阅卷宗。”
其他人对二人神秘默契的行事早就习以为常,此刻也无人提出异议,皆各自忙活去了。
“小姐带不带奴婢啊!”青果扁扁嘴追上去。
云曦恳求的目光看向陆青帆。
“我们今夜回不来,带上青果也好。”陆青帆道。
云曦和青果皆是一喜,小丫鬟扭头就去把大包袱背上,拍了拍说道:“过夜的物件准备得齐全着呢!”
云曦笑着捏了捏青果的小包子脸,“你啊,肯定藏了不少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