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夏莳锦怔了怔, “你不会现在就想让我服侍你吧?”
  原本只是爱人间的一点小无赖,可这话却让段禛听出了夏莳锦对于成为太子妃就要服侍太子这件事的不爽, 连忙接过帕子来,反捧起她的手,帮她小心仔细的净手。
  “谁说要你服侍我的,等你来了东宫,也会是我来照顾你。”
  夏莳锦本来还被他擦得指头痒痒想要推开,可听了这话,莫名心下有些动容,就这么伸着手让段禛给她擦完。之后她又夺过帕子来,帮他也擦了擦。
  擦完才突然意识到这帕子是被自己用过的,有些小慌乱的抬眼看着段禛:“你不介意吧?”
  段禛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亲了下,反问她:“你说我介意吗?”
  夏莳锦笑着将手抽出,脸红的催促着:“还不快走,叫人看到了堂堂太子夜探别人闺房,就不怕那些言官骂?”
  “你是别人呐?”
  夏莳锦眨眨眼,知道再腻味下去他是走不了了,便不再理会他,径自回了屋去,将门一关,连窗户也关得严丝合缝。
  她站在窗前等了良久,料着人总应该走了吧,好奇的推开窗子向外一看,果然院子里已没人了。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失望,她正要将窗子再关上时,突然窗旁闪出一个人影来,“怎么,还是舍不得我这么快离开?”
  夏莳锦下意识就伸手去打:“有完没完,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没有躲,只是抬手将她打过来的手轻轻攥住,双眸突然变得深情:“还有一个月,我在东宫等你。”
  夏莳锦点点头,正要再张口催促,他识趣的抢白:“行,知道了,我这次可真走了!”说罢,转身离开。
  夏莳锦这亲眼看着他的身影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里,才笑着将窗关上。
  一个月,很快就要到了。
  *
  西凉,夏徜经过几次逃跑失败后,渐渐变得心灰意冷,终于还是随着那些人到了西凉的皇宫。
  西凉的禁卫提前得了知会,对这辆马车极为客气,没有要求检查便直接放行。马车一直驶到一座宫殿前,自从进了皇宫,夏徜便被他们松了绑,因为知道他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他也不费无用的力气,痛快下了马车,进了陛下给他安排的宫殿沐浴更衣,然后去面见他从未见过的那位父皇。
  因着长公主一事,陛下已消瘦了一大圈,意志也消沉了许多。但看到夏徜来到时,还是眼中掠过两道光华,好像枯灯复燃,豁然有了神采。
  他迎上前,握住夏徜的两臂,颤声问:“你就是朕与尚皇后的儿子?”
  随着亲人一个个的故去,如今他最看重的便是亲情,何况尚氏是他的第一任皇后,当年也是确实有情谊在。
  夏徜沉默了须臾,反问:“你就是将我生母逼至走投无路,身怀六甲独自逃至大周,将我托孤给别人的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父皇?”
  这话叫陛下紧握着他的双手松了松,倒不是生气,而是惭愧。他点头:“的确,身为人父,朕愧对于你,愧对于尚氏。”
  夏徜扫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大皇子他在大周时就曾见过,相视一笑算是打了照面,可心里却十分鄙夷。而后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他的父皇:“你也不是没有儿子,为何一定要将我绑回来?难道你身边的儿子都不中用,需要我来继承大统?”
  陛下被他问懵,却也动不得火气,只温声劝道:“父皇知道你这一路受苦了,心中定有许多不满,不过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做西凉国的皇子,比做那周朝的太子伴读强多了!只要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势,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
  夏徜听着这话很是无趣,“若想要的东西已经成为别人的呢?”
  “那就抢过来!你是皇子,这天底下有什么是父皇不能给你的?”
  夏徜眼底的戏谑渐渐变了味道,有了几分认真:“那大周的准太子妃,若我想要,你也能帮我抢来?”
  陛下一怔,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会迷恋上周朝的太子妃。而他身后的大皇子也有一瞬的诧异,周朝的准太子妃,不就是段禛一个月后就要过门的妻子?那个他从孩童时就在心里有了特别位置的姑娘。
  大殿内陷入良久的安静,夏徜突然苦笑一声,陛下明白他心里定然在想:看吧,你也只是个在说大话的父皇罢了。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这样想,于是突然大笑一声,“不就是个周朝的准太子妃,他们的和亲公主闯下弥天大祸逃了,至今也没有个交待,逼他们让出一个准太子妃来又能如何!”
  夏徜眼中的讥嘲突然变成一种期冀,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眼前人说的话是真的。若他真能做到,他留下来当这个二皇子似乎也没什么不行。他以夏徜身份不能得到,以西凉皇子身份却可以去争取。
  夏徜头一次觉得,似乎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于他而言也不全是坏事。
  这桩事上西凉皇帝也上了心,当日就派出使臣,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函启程前往大周。他心里明白,这是他能弥补夏徜最好的方式,也是唯一能迅速培养出父子感情的一个契机,故而他不愿食言。
  “徜儿你放心,此去周朝汴梁只消二十日便可到达,必不会误事。只要能赶在那女子正式被抬入东宫之前将信送达,父皇保证那大周皇帝会权衡利弊后,应下此事!”
  夏徜似活过来一般,不再像这一路上那样悲观绝望,他望着远方,眼中满是坚定的神采。
  当夜,大皇子的宫殿内,他招集来自己最得力的一队暗卫,吩咐着一件极为要紧的任务:“你们此去的唯一任务,就是拖延使臣前往周朝的脚程!只要不杀了他,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他在周朝太子大婚之后才能抵达汴京!”
  暗卫们散开后,大皇子提着一壶酒走到窗前,仰头对着明月痛饮。
  这一口,他足足喝下了半壶!
  “段禛,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在上回帮你调换和亲公主时我就已经还完了。”
  “这一回帮你,就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吧!”
  说罢,他又举起酒壶,仰头饮尽。
  第130章 大婚
  一个月的时间, 转眼便至,汴京城恰已是花艳如霞,斗美夸丽的好时节。
  大婚这日, 段禛天未亮就被宫人唤起,沐浴焚香, 换上隆重的衮冕之服。他先至太极殿拜见父皇与母后, 接着便是临轩之礼。在一众仪仗之下, 身着礼服的宗亲与文武百官齐齐向他跪拜祝贺。
  一应礼数流程走完, 终于到了他可以出宫迎接太子妃的步骤。段禛一脸喜色, 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抄起礼烛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卤簿仪仗,去往夏府。
  这厢夏莳锦也早早起了床, 沐浴过后由喜娘帮她将繁复沉重的褕翟衣层层穿好, 梳妆打扮停当,便跟随着司礼官的指引,去了前院。
  前院里已能影影绰绰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动静。太子大婚, 那是举国的大喜,不只汴京百姓倾巢而动, 就连外县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看这个热闹。
  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夏莳锦自是无比紧张的,握着喜扇的指尖儿都因过于用力而发了白。师姆在旁小声安抚:“太子妃不必紧张,女子总是要走这一遭的, 放松些便好。”
  夏莳锦微微颔首, 将手放松,尽量自己自己淡定一些。可就在她情绪刚刚平定一些时, 门外欢腾的声量突然变大,有人开始用力砸门, 她知道是迎亲的队伍来了,段禛就在外面。于是她的心又开始新一轮的狂跳,不似成亲,倒似个即将赴战场迎敌的将士。
  门前又是对诗又是唱曲的刁难一通,新郎官终于被放了进来,毕竟是太子,也不好刁难得太过。
  段禛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远远就看见一身喜庆礼服的新娘子,她衣服上和发髻上缀着许多名贵的宝石,却都比不过喜扇后露出的那一寸肌肤夺目。
  段禛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量说了句:“囡囡别怕,我来了。”而后便将手中的红绸递给夏莳锦,拉着她的手握住一端,小心的引着她往外走。
  师姆傅姆在旁搀扶,一群仆婢紧紧跟随,浩浩荡荡的上了花车,在喜庆无比的鼓乐声中往宫城行去。
  夹道观礼的人群中,贺良卿也身处其中,只是一脸病容的他,看起来好像置身于这场热闹之外,极不协调。
  待香车驶远,贺良卿凭肉眼再不能望见,才悻悻地离开了人群,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不知走去哪里,也不知为何要走。
  走着走着,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一抬头看到一间医馆,恍然认出这是姜宁儿开的那间医馆。
  他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打算进去打个照面。可刚走到门前,脚却驻下了,一步也不愿再往里挪。
  他看到姜宁儿撩开门帘,端着一碗圆子从里间出来,很自然地坐到了上回为他诊治的那个男大夫身边。男大夫正在碾着草药,手上沾着草木灰,不便去吃,姜宁儿便舀起一勺,喂进他的嘴里。
  他尝到了圆子的甜,对她笑笑,她也因为他的笑,回以甜笑,两人的目光黏在一处,她抬手为他擦去嘴角的水渍。
  也不知为何,贺良卿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刺眼。明明他觉得自己从未对姜宁儿对过心,可此刻看到她寻到仆实无华的幸福,彻底离自己远去,他心下又有微微的不甘。
  虽不及看到夏莳锦乘的香车经过眼前时那样痛彻心扉,可他承认,他不好受。
  浑浑噩噩的走回家,母亲迎出来,担心的关切:“卿儿你身子还未大好,这是又去哪了?”
  贺良卿麻木的笑笑,“娘,咱们回杞县吧。”
  “回杞县?”
  “嗯,明日就走。”
  贺良卿未再多解释什么,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走进屋去,默默的开始收拾行囊。汴京,已再无他的牵挂,也再无牵挂他的人,留下来,他只剩了笑话。倒不如回杞县,做个平头小百姓,赚来一日三餐,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完一辈子。
  至少,那里没人会笑话他。
  ……
  进宫的这一路,夏莳锦都觉得眼前人影不断在晃,即使上了香车她也不敢移开喜扇。等香车入了宫门后,又是一番繁琐却必不可少的礼仪,直到了黄昏时分,一对新人才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耳边吵闹了整整一个白日的鼓乐声突然听不见了,夏莳锦觉得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她轻吁出一口气。
  这时一只大掌探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移开了喜扇,她对上段禛的满含期待与渴望的眼。
  殿内暗香浮动,段禛端坐在夏莳锦的身旁,两人饮过喜婆递来的合卺酒。
  喜婆收回空杯,笑道:“接下来要各取两位的发丝一缕,以行结发之礼。”说着,喜婆拿着金剪凑过来,在段禛的头上剪下一小缕发丝,之后又要去剪夏莳锦的。
  夏莳锦正代头配合,就听见段禛的声音:“不必了。”
  夏莳锦和喜婆双双一怔,疑惑的看向段禛,就见他低头取下贴身的香囊。夏莳锦认出,这便是她曾送他的那一只,上面镶的那只珠子,还是她丝履上取下的。可她不解,他拿这个做什么?
  在夏莳锦不解的目光中,段禛取出香囊里装的东西,竟是一缕青丝。他将它递给喜婆:“用这个便好,这是太子妃的头发。”
  喜婆脸上闪过一瞬的震惊,不过很快笑着接过,将两缕头发结在一起,压在他们的枕下。撒帐之后,便笑着退下。
  然而宁松晚惊异的目光还盯在段禛的脸上,“原来我从牢里出来那次,断发挂在院子里的那缕头发,是被你给偷了?”亏她当时还以为是淘气的猫儿。
  段禛但笑不语,良久后,望着她说了句:“夜深了。”
  夏莳锦瞬间明白了什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扫一眼殿内的辉照如昼的灯烛:“能不能吹了灯?”
  段禛见她面红耳赤,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粉腮上亲吻一下,附耳道:“大喜之日的红烛是不能吹的,不吉利。”随后他便起身,将幔帐一重重落下。
  奈何即便如此,还是很亮,夏莳锦紧捂着衣领,心跳如鼓。在这寂静的夜里,段禛亦能听见。想了想,他解下两条束幔子的绸带,“囡囡,若你还是怕羞,我们可以蒙上眼睛。”
  夏莳锦万分震惊的看着他,须臾后也想不到好的办法,便妥协道:“那就蒙吧。”
  段禛动作麻利的给二人蒙好眼,再去宽衣时,因为双双目不能视,总会碰到不该碰的东西,沉默良久,尴尬气氛更浓,夏莳锦解下绸带,“还是不蒙了吧。”
  段禛笑笑,一副全都听你的态度,将绸带解下,暖香拥入怀。
  ……
  太子大婚的翌日,西凉使臣历尽艰险,终于到了汴京,然而一进城就听百姓说着昨日太子大婚的盛况,长叹一声,到底是误了事。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这一路他走桥桥断,坐船船漏,安安稳稳乘个马车,车轮也能半夜不翼而飞……
  大事已定,纵是再不甘又能如何,如此,他也只得修书一封先送回西凉告罪,然后原路返回。
  天不成其美,皇权能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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