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衡王为何……”
  王妃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汀儿那日回来,便问了我衡王,当年衡王差点与她立下婚约,如今又当面和汀儿挑明了知道她的身份,我思来想去,恐怕没那么简单,也兴许我不能接受汀儿的死,是我想多了。”
  青阳尘璧眯眼道:“外祖母是说,衡王私下见过娘亲?”
  “正是。”
  青阳尘璧浑身犯冷,如堕冰窖。
  衡王向来是见不得美人,娘亲如此姿色,衡王很有可能起了强取豪夺的心思。
  “祖母,近来你可曾生病?”
  王妃懵然否认。
  “那便是了。”青阳尘璧闭了闭眼,缓缓道,“那日,母亲在街上听到来京的商贩议论,说是濮阳王府的王妃得了病,身体不大好。外祖母向来康健,娘亲听闻以后颇为担忧,熬到我放榜才告诉我,可我们见外祖母并无大碍,想来是那商贩误传,被娘亲听了去,并未做她想。如今看来,只怕是有人故意的。”
  但青阳尘璧有一处不解,既然衡王对娘起了心,为何娘会死?他不应该把娘抢去吗?
  还是说,这件事出了他也没能预料的意外?
  室内静默一晌。
  “原来如此。”老夫人擦了擦眼泪,笑着问,“看钊儿身边有个小丫头,可是你娘给我提过的那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青阳尘璧点了点头,“是她。”
  “我看她手怎么了?”
  青阳尘璧眼里闪过一抹心疼道:“她赶来救我与娘,在冰雪里生生刨断了十指,经脉难续。”
  老夫人叹息一声,夸道:“是个好孩子,你将她带来王府一起生活,依你看收做义妹还是……”
  “外祖母,娘亲已经同意了我和她的婚事。”
  王妃愣了愣,那孩子虽好,恐怕……
  她劝说道:“钊儿,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就算我答应,你外祖父也不会答应,你听外祖母的,你将她收了,等你以后翅膀硬了,她再诞个一儿半女,你再将她提为侧室,抑或是正妻,你看如何?”
  青阳尘璧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王妃一看便知他脾气倔,又开始抹眼泪道:“你跟汀儿一模一样,都是实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点也不像王爷,若王爷有你们半分专情,我在王府也不至于过那宠妾灭妻的委屈日子。”
  她摆摆手,“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外祖母,是孙儿不懂事,还请外祖母不要再提此事。至于回王府……”青阳尘璧把弄手指,勾了勾唇,“我不想淌王爷与衡王的浑水。”
  王妃原只当青阳尘璧只是个闭门读书的,如今听他话里意思,恐怕知道一些事。
  “外祖母,王府我只会护您一人,您也要早些割下与王爷的感情才是。”
  本想来劝青阳尘璧跟她回王府,没想到反倒被劝说与王爷斩断情缘。
  王妃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心思极快,料想青阳钊许是清流的人,也就是皇上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在哪个位置。
  “容祖母考虑考虑。钊儿,你是个有成算的,外祖母放心了。”
  说着便起身离开。
  青阳尘璧搀扶她道:“外祖母放心,谁敢害我娘亲,我定不会要他好过。”
  “钊儿,保存自身要紧。”
  青阳尘璧垂眸应下,“外祖母慢走。”
  这年冬天,举国遭了雪灾。
  清流一派主张赈灾,衡王执意要修摘仙台。
  两方谁也不让,可怜了百姓,饿死的,冻死的,即便天子脚下也时有发生。
  叶可卿拉着青阳尘璧都去了叶年裕的施粥铺帮忙。
  叶天光也在,絮絮叨叨地嘀咕:“老子辛辛苦苦挣的银子还没捂热和……”
  还没嘀咕完就被叶可卿拍了脑袋。
  “哎呀!”叶天光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不孝女”。
  他并没有把叶可卿是自己女儿,这么离奇的事情告诉叶年裕,他都是消化了好久才相信,他爹那个上了年纪的老顽固,指不定又要骂他什么。
  青阳尘璧捧过叶可卿的手检查,嗔了她一眼,“仔细手疼。”
  叶可卿的手还包裹了厚厚的纱布,与其说是她来帮忙,不如说是来陪着。
  她想着能把青阳尘璧拉出来干点别的,总比时刻惦记着伤痛好。
  “啧啧啧”叶天光嫌弃地分开两个人,就他一个孤家寡人,烦死了。
  忙了一个下午,叶天光把勺子一放,冲后面的流民道:“没有了,明儿早点再来。”
  面前有道影子,挡在他跟前,迟迟不走。
  “都说没有了……”叶天光的话音随着裂开的嘴变得欢喜起来,“元娘子!”
  他的目光往下,随即咆哮道:“你怀了谁的种?”
  元沁一巴掌扇他脸上,骂道:“老娘当初就是傻,想着要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没门,这孩子得你自己养!”
  叶天光捂住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哀怨道:“你不仅打我,还要我给你养孩子?”
  元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的。”
  “什么?”
  “我也怀孕了,你的孩子,行了吧,都怪你干的好事。”
  叶天光像变脸一样,瞬间阴转晴,比夏天最热那几天的天气还要晴朗。
  懵逼了半天,他指了指自己道:“我的孩子?还有这种好事儿。”
  一副不值钱的傻样。
  元沁噗嗤笑了出来,随后拧起他的耳朵道:“还不麻利地给老娘安排屋子,我跟你说,我可不跟那什么琴啊画的住一个院子。”
  叶天光如今被欺负着也是开心的,满口应下。
  叶可卿见着元沁的肚子跟见到宝一样,探手小心翼翼摸了一下,随后解释道:“元娘子,那个琴抚是骗他的,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不是他的孩子?”
  元沁这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
  叶天光一边给她捶捶肩,捏捏手臂,一边附和道:“就是,坏死了,差点让我和娘子天涯两地,若是害我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好好娘子背着给我生了个孩子,她才是罪孽深重。”
  元沁推开他,“谁是你娘子?”
  叶天光又贴了上来,抱着她撒娇,“嗯~娘子~”
  肉麻死了。
  远处一人跑了过来。
  周也眉眼含着愁,一见到青阳尘璧就眼睛一亮,拉过青阳尘璧的手腕,急道:“出大事了。”
  周也此人虽然偶尔不着调,但遇事向来稳重,恐怕有大事发生发生,青阳尘璧眉眼一跳,回头冲叶可卿吩咐一句“去叶家”。
  叶府大门紧闭。
  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也没有心思吃饭。
  等了好久,齐管家终于从外面回来。
  叶可卿不等他进屋,就迎上去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齐管家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加快脚步往屋里去,又把门别好,压低声音道:“衡王把皇后……哎……”
  叶天光还傻傻地问:“把皇后怎么了?杀了?”
  回答他的是元沁的一个白眼。
  齐管家解释说:“这衡王想修摘仙台,但以杜相为首的清流不同意,他一怒之下,就闯进了椒房宫。”
  “据说呆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离开。”
  两个时辰,按着衡王的德性,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什么也没有发生,说出来也没人信。
  “杜相不同意,关皇后什么事?”元沁问。
  叶可卿这才想起上辈子知道的事来,道:“当朝皇后是杜相的女儿,她可是从宫墙跳下去了?”
  齐管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后世常言皇后不堪受辱,无颜面对天下百姓,无颜面圣,以死谏轩辕,拉开了反对衡王的帷幕。
  叶可卿没有回答,齐管家只当她猜的。
  众人唏嘘不已,衡王越发狂妄了,可怜了那皇后,不过才十六的年纪,就香消玉殒。
  而衡王那是能当她爹的年龄啊!
  叶年裕大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得知雪灾以后还带着各宫嫔妃缩减用度,捐金献宝,在民间向来有雅望,衡王此番亵渎,天理难容。”
  齐管家叹气道:“那可不是?如今全京城的学子都去皇宫门口书谏,衡王命自己的部曲去抓人,闹得厉害。”
  “我要去看看青阳尘璧。”叶可卿转身欲走。
  “别去。”叶年裕叫住她,“你去也没用,这事太大了,谁也管不了。”
  齐管家也道:“放心,青阳公子现下没事,杜相如今带着文官进宫面圣,一时还没出来。”
  叶可卿也冷静下来,青阳尘璧不会有事,他将来还要位极人臣。
  “劳烦齐管家再多打探消息,有什么变动要及时通知我。”
  齐管家应下。
  翌日夜晚,青阳尘璧来接叶可卿。
  叶可卿跟在他的身后,裹紧冬衣,穿过冷风呼啸的无人街头。她前后看了看,确认没人,像做贼一样把手腕塞进少年的手心。他的手心很暖,有一股少年人独有的阳刚火气。
  青阳尘璧没有顺势握紧她的手,但也没有甩开。
  她生出一些没来由的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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