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老祁都服了,自己好歹算是个大一点的干部,是胡仁华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结果这么一个乡下卫生院的院长,跟个愣头青似的,是真的一点都不怂他,后半夜都敢在他门口念经。
老祁一晚上没睡好。
至于沈丛云,那真是绝了,老祁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人,给他端洗脚水还不算,还想着要给他暖被窝。老祁膈应的,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这会儿,老祁也是纳闷的很,要不是他亲眼见过沈丛云外治的能力,又有高源做保证,他都要以为这是个老骗子了。老祁见过太多有本事的医生了,那些人不说恃才傲物吧,但高低也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哪有沈丛云这样的?
老祁牙都要疼了。
就这样熬了一夜,第二天,老祁更崩溃了,因为他连早饭都没得吃。
老祁虽说对物质生活没那么讲究,但也不能喝西北风啊?不管好赖,好歹给口东西吃。他只要一问,胡仁华就哭穷,说他们连药都没有了,哪里吃得起饭?
老祁算听明白了,不给药,人家就不给饭吃。
老祁看高源,高源一摊手,他也没辙啊,他只是一个医生而已,人家胡仁华是他的顶头上司。老祁又看王汉章,王汉章也没辙啊,胡仁华连老祁都敢顶,还能把他放在眼里?
好了,碰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老祁也崩溃了。
可关键老祁现在手上也没药啊,他也安排不了。老祁也是个硬脾气的人,不给饭吃就不吃。一赌气,老祁饿着肚子就往霍乡走去了。
这下,轮到胡仁华傻眼了。
“你看吧。”王汉章朝着胡仁华一摊手。
“我还是揣两个杂面渣饼子带上吧。”高源也只能这样说了。
王汉章和高源也跟着出门了。
而沈丛云却已经哭爹喊娘起来了:“胡院长,你湖涂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领导?”
“你闭嘴!”胡仁华火蹭的一下就上来了:“你有本事把药弄来,我管你叫爹都行!”
沈丛云又哑火了,眼瞧着领导都出门了,他也不能跟胡仁华置气,就颠颠跑出去了。他肯定是想跟领导同进退的,肯定也想要去霍乡的,只是被高源他按住了,让他老实待在卫生院里。
不是高源不愿意让他去,而是高源已经发现老祁眼里已经带着懵逼和嫌弃了,就沈丛云这鸟样子,要是这一趟霍乡去完,他在老祁心里的印象那就不能要了。
沈丛云现在也不敢不听高源的,可他就是这幅德行的人,不能陪领导同行,送总是要送一送的。
就这样,沈丛云一路把领导送到山里,都不肯掉头,还是高源发了火,沈丛云才终于不跟着上前了。只是这老家伙却还是站在原地,久久凝望,把老祁都给整害怕了。
搞的老祁一把年纪还得噔噔噔飞快走山路,一趟下来,老祁差点气都没接上来。
“歇会吧。”高源劝了一声。
老祁在旁边找了一个石头坐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说:“我说高源啊,你们这公社里都是些什么人,各个都是人才!”
王汉章有些好笑,但又看了看老祁,他敏锐地发现老祁对高源的称呼变了,倒没之前那么生分了。
只是老祁这话把高源问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他只能说:“乡下嘛,没得挑,总是这样的条件。但不管怎么样,活都得干。给把机关枪当然更好,但分了根烧火棍,咱不也得上战场嘛。”
老祁点点头,也有些感慨,说:“难为你了。”
高源摆摆手,把带着的饼子递给了老祁。
老祁也难得开了一次玩笑,他说:“要不要钱的?要钱还好说,要药材我可没有啊。”
高源也是哑然失笑,说:“我私人请的。”
老祁这才笑着接了过来。
吃完喝完,继续出发,三人早上出发,一直到傍晚才到霍乡。
老祁体力已经到极限了,他说:“不行了,终究还是要服老。年轻时候被敌人追着屁股后面咬,我们急行军两个昼夜也不觉得累,现在才走这么点路就不行了。”
王汉章也很吃力了,现在累的都不想说话了。
高源倒是还好,他毕竟还年轻,另外就是他走惯了山路,他隔个三五天就要巡诊一次,常年奔波,没有停歇,也就不怕走了,他看看快落下去的夕阳,说:“还能走吗?那我们是先去他们公社,还是在外面村子先住一晚?”
老祁已经不行了,他道:“先在村子住一晚吧,要跟群众打成一片,在人家家里吃住,该给的钱和粮票都不能少,你们都带着的吧?”
“行。”高源点了点头,指了指前面,说:“那就这个村子吧。”
几人蹒跚着脚步往村子里走。
走到村尾的时候,王汉章说:“得找个人问问他们大队干部在哪儿?”
高源问:“找干部做什么?”
王汉章道:“让人家干部帮我们安排一下,要不然这人生地不熟的,人家都不知道我们是干嘛的。”
老祁也点了点头。
高源却道:“不用这么麻烦。”
王汉章和老祁都扭头看高源。
高源正好看见前面有个扛着锄头回来的老人,他马上喊道:“哎,牛大伯。”
“啊?”牛大伯回头看来:“哎呀,是高源大夫啊,你终于来我们霍乡了。”
高源往前两步,说:“对,带了两个领导过来看看。我们都走累了,你找个地方让我们歇个脚,喝口水。”
“好好好。”牛大伯忙答应着,又从高源身上拿下包裹,说:“我来背,我来,我来,去我家,我家就在这儿,今晚就在我家住了,我让我儿子儿媳把房间给你让出来。”
高源道:“不用,不用,我们去大会堂住就行,你先让我们喝口水,歇一会儿。”
第263章 被忽视
牛大伯还跟高源客气呢,但拗不过高源,他也只能先把人往家里带。
王汉章和老祁对视一眼。
老祁问:“高源跟这个老哥很熟吗?”
王汉章还懵逼呢,他哪里知道?
王汉章和老祁往前看,却发现牛大伯已经拉着高源走了,压根没管他们。搞的两人都有些没着没落的,他们高低也是个领导,咋没人理他们?
但没办法,他们只能先跟上去,再不跟着就只能在这里杵着了。
牛大伯家就在旁边,几人两步路就到了。
牛大伯刚到家门口,就扯着嗓子喊:“家里的,高大夫来了,快给烧水!赶紧去点火!”
高源问:“有凉的吗?我们都渴了。”
牛大伯说:“有,你不嫌弃就成。哦,你放心,这都是烧开过之后放凉的,我们都是听你的话的。自从两年前你来我们霍乡治了痢疾之后,我们就不喝生水了,这几年我们都是坚持喝烧开过的。”
“好。”高源满意地点点头。
牛大伯赶紧给高源拿水去了。
老祁也微微颔首,让老百姓养生喝烧开过的水可不容易啊。城里尚且都不能完全做到,别说乡下了,就更别说这种在大山深处的不与外界交流的穷乡僻壤了。
当地人坚持两年多不喝生水,看来高源做出了很多努力。老祁看了看高源,又扭头看王汉章。
王汉章嘿嘿一笑,得瑟道:“这只是我们卫生工作一个小小的缩影,等下向您具体汇报。”
老祁问高源:“高源,你之前就认识这个老哥?”
高源点头道:“对,这个村子有一半人我是认识的?”
“哦?”老祁有些讶异。
高源则说:“我三年前刚回来就碰上流感了,然后就给霍乡培养了卫生员。但人家也是刚上手,很多病都不会治。所以从三年前开始,我每个月都会来霍乡两次。”
“一个是帮他们解决重病和疑难杂症问题,另外一个也是再带一带这些卫生员,毕竟函授的教材,他们也不一定都看得懂。所以这一来二去,基本上都认识了。”
“霍乡这些村子里的人,面孔都是熟悉的,很多人我也能叫出名字来。其他人虽然叫不出名字,但人家也是认识我的。所以到了村子就不怕了,随便找个人家歇个脚,喝口水,休息一下是没问题的。”
老祁看王汉章,问:“是你要求的吗?”
王汉章回看老祁,什么都没回答,但老祁也懂了。
牛大伯去拿水的这点时间,村里人都知道高源过来了,现在正是收工的时候,所以一下子人呼啦啦全涌过来了,都在争着跟高源说话聊天。
老祁都看呆住了。
不说他了,王汉章自己都有点愣。高源在外面虽然名气很大,威望也很高,但论到受群众的喜爱程度,还是远远不如霍乡的。
老祁再度看王汉章。
王汉章也有些汗颜,感觉自己的工作的确没有做到位。
很快,不止是这些村民。生产队的干部,还有卫生员和接生员也都过来了。
牛大伯家里一下就热闹了。
老祁和王汉章抱着两碗水,默默地坐在角落头,冷冷清清的,这世间热闹仿佛都跟他们没关系了。老祁不由苦笑,这画风确实显得有点惨澹。
直到大队支书过来,才得知王汉章也来了,然后又得知了老祁的身份,这才让老祁和王汉章重新感受到了人间温暖。只是村里人还是懒得鸟他们,对于这些普通老百姓来说,领导哪有大夫重要!
已经到饭点,高源承诺他们等吃完饭,再给他们看病,那些没治好的病,让他们等下再过来找他看。
晚上大食堂吃饭,食堂大师傅为了招待他们,抠抠索索做了几个纯的玉米面窝头。打菜的大姐拿上来的时候,直接摆在了高源一个人面前,这搞的老祁和王汉章都懵逼了,他们是拿还是不拿啊?
“干什么,干什么!”大队支书又骂上大姐了。
高源也有些无奈,赶紧跟几个人分窝头:“现在正是闹饥荒的时候,弄这几个窝头也不容易,两位领导多理解。”
老祁轻叹一声:“人家是专门留给你吃的。”
王汉章也看高源。
这下大队支书又尴尬了。
高源哭笑不得,只能说:“那我们就跟大家吃一样的,领导说了要跟群众打成一片,这些窝头留给生病的老人和妇女吃吧。”
大队支书想劝。
高源压了压手,赶紧拦住了他。
饭后,高源在大会堂给大家看病,普遍性问题,都是营养不良引发的各种疾病。高源也很头疼,只能嘱咐卫生员要注意这个问题,同时让他抽出时间来。到时候让沈丛云进霍乡一趟,再给他们培训一下外治医术。
是夜,老祁无眠。虽然已经很累了,可他却没有半点睡意。老祁躺在硬板上,抬头看着,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次日,他们去了公社。而高源就在门口搭了张桌子,给大家治病。前段时间为了治白喉,高源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霍乡人都在关注高源什么时候过来。
所以高源过来的消息传得很快,附近几个生产队的病人都过来了。远一点的,中午也都到了。全公社的卫生员也都集中到这里,就等着高源带着他们实操。
看到这场面,老祁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