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灯火阑珊处,它便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倾城色。
  爱意日渐难抑。
  在他入睡之后,它尝试着拼尽全力,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他的手。
  一寸距离,犹如天堑。
  一点点、一点点……银丝如割,每一缕对命运的挣扎和反抗,都令它痛到神智溃散。
  但它仍在继续。
  一丝、又一丝。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月光和目光描摹他清俊的容颜,它的神魂,仿佛已将他铭刻过几生几世。
  终于有一日。
  它跨越了人与傀儡的界限,超越了生与死的间隔。
  那一寸距离,灰飞烟灭。
  指尖触到他冷硬如玉的肌肤时,它如遇雷击,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了心脏在胸腔中澎湃跳动。
  他,他,他!
  它真真切切,触到了心中的他!
  爱意倾泄如注。
  片刻等待,犹如生生世世。银丝轻颤,心也轻颤。
  它从未如此欢喜,也从未如此恐惧。
  怕他不回应,更怕他有回应。
  月光如洗。
  患得患失。
  许久,他第一次在夜间轻轻翻身,转到了另一面。修长指尖擦过它冰冷的手指,毫无留恋。
  它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哦,它本就没有心脏。
  次日演出,当他再次用那双修长漂亮、布满硬茧、套着扣环的手,操纵它的一颦一笑、万种风情,操纵它横剑自刎、香消玉殒时——它忽然知道,他并不需要它活。
  于是到了那一天,当他用那双熟悉的手,轻而易举取出它的心脏时,它没有抗拒,没有意外。
  它只是戏中傀儡,从来为别人而活。
  倾国倾城又如何,它的命运,从来也由他人操纵。
  它为他而生,为他而死。
  只要他快乐。
  ……
  凤宁恍惚回魂,心神俱震。
  她震撼地看了看傀儡,然后转头望向激战中的邪偶师。
  “哇!”她大声控诉,“你杀死了自己亲生的傀儡!”
  盘铃骤然一乱。
  银丝纷飞,他阴森警告:“闭……嘴!”
  凤宁根本不闭:“你知道傀儡活了!要不然你干嘛要转身躲开它!”
  所有银色丝线齐齐一滞。
  绝世高手过招,分毫差池足以扭转战局。
  “你在温小姐和傀儡之间,选了温小姐!”凤宁继续大声逼逼,“但你后悔了!后悔又不愿意承认!所以你不敢面对温小姐,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石壁嗡嗡荡起回声。
  “心……心……心!”
  牵丝线齐齐颤动。
  “你看,我把傀儡的心脏装回去了哦!”凤宁笑得像个小恶魔,“你说它会不会活过来?要是活过来看到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它会怎么想!”
  银芒剧烈闪烁,灰色人影簌簌颤抖。
  浑身浴血的封无归身形陡然消失。
  下一瞬,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在邪偶师身后浮出。
  邪偶师定在原地,瞳仁震荡。
  感知到身后杀机,牵丝线已然操纵不及。
  冰冷坚硬的手掌摁住后心。
  杀意决绝。
  下一瞬,邪偶师枯如朽木的心口轰然破开大洞。
  冷风穿膛而过。
  身躯犹如断线傀儡,带着万千缕银丝,缓缓坠落。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人生如戏
  ◎那么悲伤,那么温柔。◎
  凤宁转身向老凤凰飞奔。
  一个急刹, 停在太爷爷面前。
  她再次动手去摘太爷爷身体中的银色丝线。失去了主人的掌控,这些丝线变得软绵绵的,不再割手。
  凤宁很顺利就把一缕极长的牵丝线抽了出来。
  “唰啦——轰隆!”
  只见一只巨大的凤足轰然坠地。
  扬尘弥漫, 脚爪像凝固的烟灰那样寸寸碎裂。
  他的身躯已经变成了风化的粉尘,只靠着那些诡异的银丝粘连。
  “……”凤宁一阵麻爪。
  “轻点轻点!”老凤凰脑袋一勾一勾, 慢吞吞地说, “别把太爷爷的骨灰灰弄散喽!”
  凤宁:“……”
  怎么回事,又好笑又心疼。
  “太爷爷!”
  凤宁纵身跳到半空, 抬手抱住老凤凰失去光泽的颊毛,慢慢地、慢慢地, 用自己的脑门轻轻磕了磕他的脑门。
  “砰。”
  “我一定会带您回家的!”凤宁顺着太爷爷的后脖颈跳下来, 趁机踩了踩那个凤安提过的富贵包。
  它变得瘪瘪的,踩上去一点儿都不好玩。
  让人一阵心酸。
  落地之后, 凤宁小心翼翼地抽出第二条银丝线, 搁到旁边。
  这回总算是没散架。
  凤宁偷偷呼了一口气, 抬起头, 悄悄琢磨下一步该拆哪里才不会弄坏太爷爷的骨灰。
  忽然听到“啪”一声响。
  身后落下一道极轻的脚步。
  凤宁以为是封无归, 头也没回地问:“你伤怎么样?还有力气拆线吗?”
  “有啊。”
  听到这个阴恻恻的声音, 凤宁的寒毛唰一下全部立了起来。
  不是疯乌龟,他是邪偶师!
  怎么回事!
  心口都变成大破洞了, 他怎么还能说话?
  没等凤宁回过神, 落在地上的两道银丝已悄然覆住了她左右脚踝, 冰凉温柔地向上攀爬。
  像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眼前渐渐泛起一整片血红——密布石窟的那些银色牵丝线, 一点一点, 由内而外渗出鲜血般的赤红。
  血色蔓延, 仿佛跌进了修罗炼狱。
  炼狱最深处, 一道人影缓缓爬起来,周身密布着血管般的丝线。
  “心?那可不是我的要害啊……呵,呵哈哈哈……”
  浅色的瞳眸缓缓往下淌血,邪偶师纵声狂笑,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冰冷腐朽的气息。
  这种气味,活像在地底埋了很久很久的、装满了华贵香料的老棺材。
  他形容癫狂,周身涌动的力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凤宁震惊地望向他的胸口。
  他的胸腔空空荡荡,里面缓缓飘浮着几缕断裂的银丝。
  “哇……”凤宁呆滞道,“你是真的没有心!”
  心脏被打爆,这个人非但没死,反倒狂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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