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第二日,何皎皎双眼红肿地开门,吩咐雪蕊道:“以后不许放那混账进我的玉琼殿了。”
雪蕊瞥一眼少女浮肿的脸色,低声应了。
苏盛延率军北上裕阳的日子,定在三月二十六。
这些时日,何皎皎没再见过凌昭。
至三月二十五,李长却忽然登门,引着何皎皎到御花园,见了凌行止。
凌行止开口第一句却是问,“听说你和十三闹别扭了?”
何皎皎正不知如何作答,听男人朗声含笑,“令仪,那你明天想去送送他么?”
【??作者有话说】
滴,请查收太子最后的良心。
然后女主有点儿童年阴影在身上的,所以有些应激了。
第52章 大捷
◎此战,大捷◎
*
三月二十六, 辰时初。
天光烟青,天字旗迎风招展,长街静肃, 过铁骑。
何皎皎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李长换了常服,为她驾车。
今日瞧着要下雨,远处天际朦胧泛着灰青色, 马车晃晃悠悠,何皎皎低着眸,神情娴静。
她手里攥紧了某物, 心揪成一团, 到底没舍得下,临别之际不去见凌昭一面。
马车伴在前锋军列后, 出了城,大军走官道,何皎皎乘得的马车拐上了山岗, 借枝叶遮掩, 并道而行。
她才有机会掀帘子往外瞧一瞧, 见官道上山岭墨绿间,黑压压一片长龙。远远听前方马蹄铁靴踏地,大军行进之声整齐划一, 气势磅礴恢宏。
何皎皎盯紧最前方的一抹银白闪现,她知道, 凌昭今日着银甲。
盯着盯着, 她眼前泛了泪花, 何皎皎想沉下一口气, 却是咽不下这口气, 用力将帘子摔了下去,低低地骂,“骗子。”
凌昭又骗了她,什么大头兵,他明明做了前锋掠阵的少将军。
出城十里,过京城最后一个驿站,大军停下了,略作休整,也是同一路相送的凌行止作别。
凌昭下了马,瞥一眼苏盛延同凌行止在前边说话,他跟个破落户似的,毫无仪态地,就在路边蹲下了。
少年压眉肃目,周身气压极低,肉眼可见的生人勿近。
他这些天在玉琼殿附近徘徊许多次,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真怕再听见何皎皎冰冷刺耳的嘲讽。
所以他没敢进。
凌昭是知道的,何皎皎在京许多年,从没有提过她爹娘兄长半个字,她说不记得了,但凌昭知道的。
何皎皎至今还会做关于裕阳的噩梦,每回由噩梦中惊醒,都如同逃出生天一般。
他却在她生辰这天,说他要去裕阳了。
是他混账
可他…总不能真这样晃里晃荡过完这一辈子吧。
“起来。”
突然传来一声男人低喝,凌昭郁郁寡欢,拎着剑鞘戳泥巴,没有抬头。
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谁。
“瞧你没出息这样儿,起来。”
凌行止今日穿得太子朝服,凌昭肩上便挨了明黄龙纹的长靴一踹。
他脚蹲麻了,顺势往地上一坐,方抬眸瞥他二哥,阴阳怪气地,“有事儿?”
“你……”
凌行止欲言又止,骂他的话都滚到舌尖儿了,硬生生咽下去。他最后背了身,朝一处山坡上颔首,嫌弃道:“还有些时间,你过去一趟吧。”
天色昏昏,山坡上枝叶茂密沉绿,凌昭眼睛尖儿,一下发现半掩其间的一驾马车。
他脑子转得飞快,反而愣了愣,望着凌行止露出点儿傻模样。
看得他二哥又想上脚了,凌昭反应过来,起身后两步作一步跨,飞快跑走,丢下一句,“谢谢二哥。”
身后,凌行止极轻极低一声,“德行。”
凌昭大步携风,身上铠甲相撞脆响,何皎皎端坐车厢内,老远听见他的动静。
雪蕊掀了帘子,回身道,“殿下,十三爷来了。”
何皎皎才抬起眸,视线与凌昭目光在空中相撞,周遭事物静默半息。
见少年人银冠束了高马尾,银甲挺拔,本是副英姿飒爽的扮相。可他瞧见何皎皎时,脚步慢下来停在原地,英朗面容上的一点儿笑跟着收了。
仿佛被人抓住什么错处般,凌昭薄唇抿直了,他眉宇深邃,不笑时总会露出些凶蛮相,偏他又黑眸碎亮,暗含殷切小心地打量着她。
“你……”
何皎皎却不等他开口,扬手用力朝他掷去一物,然后撂了帘子合了窗,冷漠喊道:“李长公公,走,回去了。”
凌昭不躲,那物打到他脸上滚下来,他才伸手接住,皱巴巴一坨玄色布团。
他揉开瞧清楚了,心中一喜,眼眸更亮。
他厚脸皮地再朝车厢里不肯看他的少女笑起来,唤她,“皎皎?”
是个缝制得很粗糙的护身符,底色玄黑,用大红的滚针歪歪扭扭绣得平安两个字。
看手艺,得是何皎皎自己绣的。
再过几天便要立夏,她今日才来跟他送春桑礼,唯望他能平安从裕阳归来。
“李长,我说走了!”
李长没动,何皎皎又气冲冲喊了声,她声音娇糯,扬高了总有股脆甜劲儿,却以为自己发起火来有多吓人呢。
李长对凌昭摇摇头,抖了缰绳,“驾。”
马车慢悠悠驶离了,碾得林间小道上枯枝落叶碎响,很快被少年铁靴踏地的沉重闷响淹没。
凌昭三两步赶了上来,伴在马车窗棂前走,他似斟酌半晌语气,缓缓开了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就是跟着小舅舅去边关军营里头赚一圈,混混资历。”
他声音很轻,难得的轻言细语,铠甲铁器相撞,和树叶簌簌声,随风而来。
“要北梁那边老老实实的,没出什么事儿,最快中秋,最晚冬至……反正过年前我铁定能回来的,要不了多久的,要不了多久…我回来也有名头请父皇赐婚了啊。”
“何皎皎。”
“何皎皎。”
马车不快,凌昭跟着走了大半个山头,都不晓得到底谁送谁了。
何皎皎不理他,他说到后头没了话,就黏糊糊地喊她的名字,“何皎皎,皎皎……”
何皎皎盯着指尖出了会儿神,没忍住唇动了动,想开口骂他。
她想让凌昭住嘴,别说了,他的话她以后一个字儿都不会信。
这人多坏啊,前脚刚对她说要去请赐婚,转头就要跑到万里之外的裕阳去,现在还拿话来糊弄她,她才不会信了。
凌昭在外头敲了敲窗,“何皎皎,你真不理我了啊?”
“你别说了……”
天阴着,窗棂上只透着少年浅浅一道影子。
何皎皎提了气,话却顿住。
她没忍住,轻轻抚向窗棂,指尖碰了碰他的影子。
何皎皎最后泄了气。
她最终软了声音,低头怅然一叹:“等…等你回来再说嘛。”
等。
她说要等他诶。
凌昭咧咧嘴,他惯会得寸进尺的,张望着去戳马车窗户,学何皎皎说话的语气,“那你把窗子打开好不好嘛?”
他还想再好好看一看她啊。
而此时,却听号角声悠长传来,惊飞一群林鸟。
凌昭登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
大军要开拔了。
窗棂上那道浅浅的影子落到马车后头去。
少年立在原地喊,“何皎皎,我走了!”
何皎皎瘪了嘴,忍哭忍得小脸皱成一团,最后仍旧没有开窗。
等马车驶出山林,踏上官道,再望不见一片旗帜。
凌昭便走了。
能看到城门口时,一两声马嘶响起,有人打马靠近何皎皎的马车。
男人声音清润,“令仪?”
是凌行止。
何皎皎连忙让雪蕊掀帘开窗,笑着看他,“太子哥哥。”
她已收敛好情绪,可眼眶仍旧微红,杏眸碎亮,仿佛还缀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