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少女挺拔欣长,姿态豪迈,仿佛饮得不是茶,而是酒。
嘉宁忌惮地看她:“诶,你不比啊?”
苏月霜抬眸觑她身后的何皎皎,眼尾利得像刀锋,轻蔑道:“跟你们有什么好比的?”
何皎皎一把扑住要冲进去的嘉宁,哀求道:“嘉宁姐姐,我们打不过她。”
嘉宁转身推开何皎皎,“墙头草,谁跟你我们?”
她可看见了,何皎皎跟苏月霜一块儿来的。
嘉宁想要指责她几句,从头到脚端详何皎皎一眼后,却被她腰间漂亮小弓吸引住,咦了一声,“哪儿来的?”
何皎皎偷偷看了眼苏玉霜,故意把小弓举起来跟嘉宁炫耀:“你猜猜看?”
“十三……”
嘉宁脱口而出的答案顿住,她想起来,凌昭还在承乾宫里头关禁闭呢,改口道:“你别卖关子了。”
何皎皎余光瞟着苏月霜反应,脆生生地扬高声音:“太子哥哥给我,让我来赢你呢。”
嘉宁接过弓拉了拉弦,比她手里四斗六的要轻许多,她撇嘴道:“三斗?花里胡哨的,别中看不中用。”
三斗的箭太轻了,箭发不出去太远,原拿给几岁的孩童们上课用的。
何皎皎哼哼道:“那咱俩比比?”
她要激将地可不止嘉宁一人。
比就比。
嘉宁一挥手,小太监上前,清了五丈远外相邻两张靶面出来。
何皎皎刚就位站好,又一太监端着漆盘弯腰到她身前来,恭敬地说道:“太子爷说,这张弓弦利,配了这金蚕丝的手套,郡主娘娘仔细别伤着手了。”
正是方才给何皎皎捧弓来的那名太监,何皎皎只带了弓,没拿手套,他得凌行止命,捧着漆盘巴巴跟了到靶场来。
寒风习习,一瞬间,探究的目光四面八方而来,何皎皎生出一种被架在了火上烤的窘迫。
她稳住神情,总不能怪凌行止对她好吧,理是说得通的,但这手套无论如何都戴不得。
她跟嘉宁炫耀,不过想激苏月霜过来和她说话,她不怕苏月霜跟她发火,可不想真得罪她。
何皎皎拧了眉毛,对小太监怒道:“你瞧不起谁呢?蠢奴才,下去。”
嘉宁一连看她跟苏月霜好几眼,帮了腔:“我和令仪郡主比箭,有你添乱的份儿?滚下去。”
小太监只得汗津津地退下。
苏月霜强势霸道,今年苏皇后的千秋宴上,甚至当众下过太子良娣的面子,把人呛得眼泪都快挂不住。
也就太子一直对自己这位表妹未婚妻不冷不热,把她治得死死的。
嘉宁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多半二哥刚刚送了小弓给何皎皎,但没苏月霜的份儿。
她虽然乐得见苏月霜吃瘪,又怕她真得发怒打人。
嘉宁不得不承认,何皎皎有句话说得对。
她们还真打不过她。
嘉宁让何皎皎先发箭,“令仪,你先,省得等会儿又说我欺负你。”
何皎皎不跟她客气,小臂抬高,举弓搭箭,虚起半只眼睛瞄靶。
少女小脸上沉着冷静,稳如泰山,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
却瞄了半天靶子,都没拉弓。
旁观的几位官家小姐都等急了,笑她:“令仪郡主,您等什么呢?”
话音刚落,听得利刃破空之声呼啸而去,三箭连发,后两箭径直劈开前两箭,一箭接一箭正中靶心。
“苏小姐,您太过分了吧?”
有人登时白了脸,转头朝棚子看去。
苏月霜骑装长靴,面若寒冰,脚踏在案几上,拉满开她那把足有一石的长弓。
少女动作行云流水,搭箭上弦,嗖一声擦着何皎皎肩膀激射过去,死死钉上何皎皎的靶心,尾羽震荡。
她刚刚几箭,都是如此。
苏月霜收了弓,对何皎皎冷嗤道:“就你娇贵。”
“苏月霜!”
嘉宁忍不了,提着裙摆要过去跟她争论,再次被何皎皎拦住。
嘉宁怒不可歇:“何皎皎,这你都能忍?”
方才若是一有不慎,苏月霜那几箭,说不定都要射她身上。
却见何皎皎板着小脸,严肃地点点头:“嘉宁姐姐,你往后站站,我自己去。”
何皎皎出了名的好脾气,嘉宁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忽上忽下,反而劝了声:“令仪,我们占理的,不跟她动手啊?”
何皎皎没吭声,把小弓递给雪蕊,昂首挺胸独自拎着箭筒走过去。
周遭静默,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第17章 西山
◎后边令仪郡主再过来夸我,你别让她说话。◎
*
苏月霜才不怕何皎皎,挑眉环臂等她过来。
何皎皎行至她跟前,忽然绽出一个笑,灿烂地跟朵儿花一样:“月霜姐姐,打在我靶子上,算我的吧?”
她捧起箭筒递给苏月霜,杏眸滟涟,“你再来几箭?我等会儿让人送太子哥哥那儿领赏去。”
“到时候……”
何皎皎伸手先比了个五,她又低头掰了掰手指,最后在苏月霜眼前举了个三。
少女一脸肉疼:“月霜姐姐,我分你三成。”
嘉宁:“……”
苏月霜:“……”
苏月霜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得她直喘粗气。
她诚心想吓唬羞辱何皎皎一顿,没想到她脸皮这般厚,真有她的。
“月霜姐姐?”
可对上何皎皎期待的眸子,苏月霜不但觉得自己这醋吃得十分没劲儿,隐隐约约,她好像还有点儿可恶。
何皎皎就一黄毛丫头,跟凌十三刚好凑一对儿,看他们成天傻乐去。
她跟她计较什么,没得找不痛快。
苏月霜一把推开何皎皎,恶声恶气道:“边儿去,离我远点儿。”
她将长弓往随侍身上一砸,叫人牵来她的“烈血鬃”,走了。
何皎皎回身对嘉宁摊了摊手,无辜天真。
嘉宁冲上来,把她摁住狠狠揉搓了一顿,气道:“丢人现眼!”
苏月霜打马去了西山。
雪盖枯枝,山林间一派萧索之景,空寂幽静。
她心中有气,靠打猎来发泄,一箭一只兔子,不一会儿,仆从捡来的兔子挂满她的马鞍。
苏月霜心里却越来越憋屈,在雪地里冻得跑不动的小兔子,怎么配得上她精湛的骑术和箭法?
她更想去有猛兽出没的外围畅快地跑马,和训练有素的禁军比试。
然而在父亲的黑脸面前,苏月霜半个字不敢提,提了,只会被训斥一顿罢了。
父亲给她请武师,平日不拘着她跑马习武,已是破了许多的先例。
没有这样的规矩。
跟着苏月霜的家仆护卫都知道她憋着火,没人敢上来触她霉头,离了老远。
一处雪堆动了动,苏月霜盯准了刚要抽箭,手却摸空,挂在马鞍上的箭筒里没有箭矢了。
她刚想唤人,环顾四周,枝上的积雪无声坠落,苏月霜忽然发觉,自己周围孤零零的。
苏长宁手握重兵,苏家权倾朝野,说句嚣张的话,便是公主,也得垫垫脚尖儿,才够得上她的地位。
苏月霜自然眼高于顶,偏自幼身边全是些曲意逢迎之辈,索性一直独来独往。
今年她十七岁出头,竟连个算得上交好的同龄女子都没有。
苏月霜倒不觉得有什么,作为苏家女,她生来是要当皇后的,就算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又能耐她如何?
只是此情此景,她索然无味,回去算了。
“月霜姐姐!”
苏月霜勒过缰绳要走,远远一声清脆甜美的呼唤。雪地边缘出现一个小点儿,小点儿朝她奔来。
何皎皎骑着一匹棕红的矮脚小马,热情洋溢地大声道:“月霜姐姐,不是说好我们一起的?你怎么不等等我?”
苏月霜:“……”
她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只箭,对何皎皎张了弓,凶道:“谁跟你说好了?不许过来!”
苏月霜不傻,心里疑惑起来,何皎皎好歹在太后跟前,受着荣宠长大,这般没皮没脸缠着她干什么?
何皎皎勒绳停住,她咬着下唇,杏眸露出一点儿委屈:“你刚才说我娇气,她们如今都嫌我会拖后腿,都不带我玩了。”
何皎皎不算说谎,嘉宁骂她是叛徒,跟她冷战了。
“你还怪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