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早上四堂课很快地结束了。午餐时间的鐘声响起，邵莞歆趴在桌上，看着班上整群人走出教室往餐厅前进，她嘟起嘴。
她怎么会这么乖啊？齐洛恩叫她待在教室她就待在教室，搞什么？
她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脑海里浮现齐洛恩的脸，他深深的笑，还有最明显不过的红发。
他的气息似乎还在她耳边，也只不过是那么地一瞬，为什么她到现在还难以忘怀？
突然一团纸球丢到她的背，让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纸球从她的背滚下，滚到她的脚边。
邵莞歆皱起眉，头离开桌面，巡视自己的四周。奇怪，没有人啊……
她伸手拿起纸球，摊开。被揉得很烂，这个人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很认真？但也说不定是愤怒。
上面的字跡还很清楚，似乎是刚写上的，她仔细阅读着：
［适可而止吧！莞歆。他不会永远都是你的。你在自掘坟墓，你不知道吗？契约继续下去你会爱上他的，但我还想留住你这个朋友，所以，算我求你，离开他好不好？别这样下去了。］
邵莞歆愣了一下，胸口被掏出的大洞似乎更深了，她觉得胸口刺痛－－伴随着抽痛。邵莞歆将纸轻轻摺起来，放进口袋。何胤雪还是不愿意面对她，但至少……她没离开过。没离开邵莞歆过。何胤雪的话语即使冰冷，但那只是装出来的坚强。邵莞歆都懂的，她不恨何胤雪，所以也用不着原谅。只是现在她真的难以释怀，毕竟何胤雪只知道契约，而不知道她和齐洛恩后来的交换条件和合作关係。
「喂。」齐洛恩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她吓了一跳，肩膀颤抖了一下。
「冒失鬼，进来都不发出声音，你要吓死我喔？」邵莞歆一见是齐洛恩，便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有一秒，就那么一秒－－她希望现在身旁的人是何胤雪。
「喂，邵莞歆，我刚刚敲了三次门，装了五次咳嗽，是你自己完全没听到，还怪我？」齐洛恩蹙眉，一手搭上邵莞歆的肩膀，面对着她。「你在恍什么神？」
邵莞歆的脸色显得有点惨白，齐洛恩的心头一揪，不安。
「我……没事。」她抬首，迎上齐洛恩关注的目光。
「是吗？刚刚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齐洛恩早就看见了，在他敲了第二次门的时候，他看见邵莞歆把一张纸收进了口袋。也许邵莞歆不安的原因就是那张纸条。
「没有，没有。」她摇摇头，牵起齐洛恩的手，「吃午餐，快点。我饿了。」
他皱起的眉头并未因此放松，邵莞歆肯定有问题。但究竟是什么事让她变成这样？
「邵莞歆。」齐洛恩的脚步没跟上去，停留在原地。他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邵莞歆微微偏向他的侧脸让他马上住口。
邵莞歆的眼里泛着光，那是泪光。她带着勉强的语气开口：「我拜託你……什么都不要问。拜託。」
齐洛恩握紧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他拉着她走出教室，却一直往顶楼走，明明学校餐厅就在别栋大楼，他却执意往上走。
「去哪里？」邵莞歆几乎是用气音问的。
「心情不好会糟蹋了美食。午餐晚一点再吃不会怎样。」齐洛恩说着，手心传来的温度让邵莞歆完全没有害怕，安心地让他牵着走。她不懂她难过什么……但何胤雪哭泣的脸再度涌上她心头，让她胸口疼痛难当。为什么何胤雪不相信她呢……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何胤雪会难受呢？何胤雪会害怕，难道是因为何胤雪不能够信任她吗？
铁门「卡咿」一声被推开，一股强劲的冷风袭上邵莞歆。她抬起头，看见齐洛恩笑着的脸。这里是顶楼。这栋楼总共五层，如果硬要把顶楼算进去的话，这里就是第六楼。
齐洛恩牵着她，走近栏杆。「不会有别人来这里的。只有我拥有顶楼的钥匙。」
「喔。」她低下头，这里好高……她突然一阵晕眩，站不稳，齐洛恩赶紧扶住她。
「笨蛋，要眺望远方，或是看天空。你往下面看干嘛？」齐洛恩担心地责备，强烈的冷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我想看看这里有多高。」邵莞歆淡淡地说着，然后依照齐洛恩的话，抬起头看天空。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吗？」齐洛恩指间穿过邵莞歆直顺的发丝。
「就怎样？」她的眼神轻轻看着天空。没有表情。
「说话有气无力，还有，」他在她发间的那隻手移到她的脸颊上，「不笑，也不哭。一点表情也没有。」
「应该是吧。」邵莞歆淡淡回应。
「你真的不想说吗？我不勉强，真的。」齐洛恩的手移到邵莞歆的另一边，轻轻搂住她。他没有环得太紧，因为不想给她压迫感。
「嗯。你会知道的，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以后你就会明白了。我难过的事情也许没有什么。」她终于淡淡地微笑了，像冬日一抹难得的阳光。
「这是我第一次带女孩子到顶楼哦。」齐洛恩跟着她看向天空。这么晴朗，不该伤心难过的。这种好天气更要把握，快乐地玩掉这一天。
「唬我的吧。不要为了安慰我说谎。」邵莞歆嘴上这样说，却隐隐约约牵动着嘴角。
「这算甜言蜜语吗？还是说这种普通的话就可以安慰你了？」齐洛恩笑了，连眼睛都弯弯的。
「看吧，你果然是唬我的。连今天早上你说你是第一次载女生来学校，大概都是骗我的吧。」
「不是，两个都不是。顶楼……我通常习惯在这里独处，然后好好思考一些事情。所以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也找不到方法进来这里。」齐洛恩说着，语气里有点得意。
「只有你例外。你随时都可以来这里。」他认真的眼眸望着邵莞歆，邵莞歆偏过头，和他的眼神对上。
「为什么？」邵莞歆问，然后，齐洛恩给了她一个未知的解答。
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唇瓣。邵莞歆闭上眼，冷风依旧狂妄，她的心却温热着。好像她渐渐找回了自己手心的温度一样，她把自己的吻交出去了，交给了一个最不应该的人……
但此刻她什么都不怕了。手心的温度回来了，连勇气也一起回来了。这也是齐洛恩的魔力吗？
齐洛恩的双瓣离开她的，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拥住她。似乎在这一秒，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他们两人继续待在顶楼吹风吹了好一会儿，才准备下楼。邵莞歆打了个喷嚏，虽然吹风的感觉不错，但现在已经接近冬天，冷风刺骨的感觉依旧不好受。齐洛恩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邵莞歆身上，给了她一个「放心，我没问题」的招牌笑容。
邵莞歆也笑了。这一切似乎变得不太一样，像即将坠机的飞机一样不受控制，但她不在乎。她突然想要就这么放手一搏－－爱上了，就都不管了。契约就契约吧，没关係的。受伤了也无所谓。
他们俩走下楼，前往餐厅的路上经过了体育馆。呈亦宇恰巧从体育馆中走出来。映入他眼帘的是齐洛恩和邵莞歆两人开心并肩走在一起的画面，他心头一震，紧接着的情绪是不满、恼怒。
他握紧了双拳，努力克制住自己，虽然他心中有股衝上前揍扁齐洛恩的衝动，但还是忍了下来。邵莞歆就在那里，他不可以……他得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自己。
他不确定邵莞歆的感觉是什么，但昨夜他在她额头上留下的吻一定给了她相当的震撼。她会不会躲着他呢？他有点害怕，但是既然都已经这么做了，就没有必要后悔。反正后悔也没有用。
勇敢一点吧，他告诉自己。已经上了战场的战士没有理由退缩。
※
何胤雪站在角落，风吹过她长长的捲发，散发出优雅的气质。她的脸上却蒙上一层忧鬱，没有笑容。
她到底该怎么做？她不想伤害邵莞歆，却也不想放开齐洛恩……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她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望向对面的凉亭。这一切，好痛苦。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写那些东西给邵莞歆。她只是害怕，害怕就这么失去邵莞歆同时也失去齐洛恩，想要晚整保留这两段感情的念头无法停止。感情上的偏执狂，她这么自嘲。
眼神迷茫地望着前方，她缓缓想起跟齐洛恩签契约的那个季节嬗替的午后。
「嗨！」齐洛恩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微笑打招呼，何胤雪正搬着一叠作业进去交给专科教师。她愣了一下，眼前正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花心的红发学长，她想起朋友们都这么称呼他。
他没经过何胤雪同意地一把接过她手上的作业本，「交给二a班导吧？」见何胤雪点点头，他又微笑，「等我一下，马上好。」
何胤雪不觉有他，点点头，带着笑站在办公室门口。男生献殷勤对她而言早已不是新鲜事，但通常她都会拒绝，一是没有好感，二是不想和陌生人有太多牵扯。
但齐洛恩是例外－－见到他的第一眼，何胤雪才深觉百闻不如一见，任凭周遭女孩们怎样倾心、把齐洛恩形容得如希腊神话中的美男子，没有见过本人，根本不知他的魅力从何而来。
他的眼神、嘴角上扬的弧度、一举手一投足，随时随地都能散发魅力，像镜头前训练有素的男模，即使是再平凡不过的动作，在他身上都显得唯美起来。
齐洛恩不久后就出来了。他眼中带着笑意，陪着何胤雪在校园里漫步，以言语互相交换对于自我的了解。连续几天下来，他们中午都约在齐洛恩专用的餐厅共进午餐，三天过去，齐洛恩终于开口问：
「想不想当我女朋友？」率性的笑容背后却藏着一个令人畏惧的恶魔。
「那就签上名字吧，玩场游戏，不用太认真。」
「不用担心，从签下名字后的一个小时开始生效，生效之后你要不要假装自己是我的女友、要不要远离我，都让你自己决定。」
「别太快爱上我，不然这场游戏会变得很没看头喔。」
「我没有赢的把握，不过就算我真的爱上你，也不算坏。」
谎言－－何胤雪的呼吸哽住喉头，自始至终，这些剧情都是他一手编排的，就是想要何胤雪自投罗网，缴械投降。齐洛恩惯于说着一套连自己都不小心会相信的谎，他惯于说自己这次轻易爱上了谁－－多容易，爱情不过就是一连串的心动！他总会这么说。她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觉，更没有动摇过对齐洛恩的信任，直到一个月转眼结束，她想继续维持这段感情，一个月却是齐洛恩的底限，说什么他也不愿意继续。对齐洛恩而言，爱情有保鲜期，就像牛奶一样，没趁新鲜时候喝掉，过期了就只有捨弃一途。
而何胤雪是齐洛恩轻嚐过却上不了癮的保鲜食品，过期，丢弃。
一想到这里，何胤雪胸口隐隐作痛，为什么她还是放弃不了齐洛恩呢？为什么自己明明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无法选择恨他而非继续深爱着他呢？她憎恨这样的自己，不够果断去爱，不够果断去恨，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放不下。这些与齐洛恩共有的回忆她珍爱着，在任何人眼中这些过去却只像是一齣烂连续剧，不会有任何导演想把这些情节搬上檯面－－毕竟太可悲、太愚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要这样作弄人？如果一开始不要爱上他就好了……
抬眼，她看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花都谢得差不多了，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她对花过敏，春天总是令她难受。偏偏校园里满是那些花花草草，真叫她受不了。
一个顶着一头金色中短发的男孩从她眼前走过，戴着耳机听着mp4，双手插进口袋。
他眼角馀光瞥见了何胤雪，便停下脚步。他偏过头看着她，但何胤雪不想理他。她现在才没有心情应付这些无聊的人呢。她自己的事都烦不完了！
男孩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接着白皙的脸庞上多了一抹微笑。他平静地开口：
「嗨，学妹，你能不能带我去找n……喔不是，」他挑起眉，有点青涩地苦笑，改口道：
「你能带我去找齐洛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