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邵莞歆又不接他的电话。
齐洛恩懒懒地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头，另一手把玩着手机。
虽然已经说好要好好合作，但邵莞歆这个女人仍旧是我行我素，一旦是先前预定好了的行程，她绝对不会再为了齐洛恩而更动；手机的话就更不用说了，接不接完全看她心情，有的时候懒得回电就直接传个简讯敷衍了事，想睡了就直接关机也不管齐洛恩是不是在找她。
「又不接是怎样？」齐洛恩喃喃地发起牢骚，从床上爬起，瞄了一眼时鐘。
晚上十一点半，没关机的话就表示还没睡，那么她现在会在哪里呢？
他一边思量，一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会不会在流心？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乾脆走到浴室冲澡，决定要换一套衣服出门找邵莞歆。
※
看着白鯊熟睡的脸，邵莞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忍不住连连打哈欠。
才十一点多，看来白鯊还得睡上好一会儿。
她站起身子，走到洗手间洗洗脸，回到位子上拿起书本翻阅。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鯊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从小仓换成了歆姊。
他睡了多久？麻药的效果除了止痛以外，倒还挺帮助他睡眠的……
「歆姊……」他缓缓从床上坐起，邵莞歆一见他醒来，马上放下手边的书，端上一杯水递给他。
「怎么醒来了？我吵到你了吗？」邵莞歆轻声问，毕竟隔壁床的病人还睡得很香呢。
他摇摇头，喝了一口水，「自然醒。我睡很久了吧？上一个我记得的值班的人是小仓。」
「她值早上十点到下午一点，」邵莞歆点点头，「没有错，看来你睡得挺好的。」
白鯊笑了笑，低下头喝水，不时用眼角馀光偷瞄邵莞歆的脸。
看起来歆姊比他还累。他时而沉睡时而清醒，清醒时总会问一下伙伴们最近学校发生的事情，所以即使没有到校，有些比较重要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我没有办法，我很爱他。」
「我阻止过她，你也看见了啊！我不想要讨厌她，她是我最亲的好姊妹。」
「缔结契约就是错的，莞歆一开始就错了，还越错越离谱。」
他想起上一次小雪姊来探望他时，她曾经说过的话。
小雪姊还是放不下齐洛恩，即使他伤她伤得那么重，齐洛恩在她心中的位置仍然无人能替代。
只是歆姊的确是好意，也为了这件事情弄得很累，说到底，她才是最无辜的吧。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小雪姊的感觉是雷同的：他们都讨厌看见齐洛恩站在邵莞歆身边。虽然原因不同，可要他接受齐洛恩这混帐傢伙充当歆姊的男朋友，他还是做不到。
那傢伙才不配。
「为什么一直看我？有话想说吗？」邵莞歆微笑，托着下巴，看向白鯊清澈的双眼。
「嗯，」白鯊清了清嘶哑的喉咙，「歆姊，可以请你不要生小雪姊的气吗？」
邵莞歆有些震惊地看着白鯊，挑高了眉毛，「白鯊，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过要生她的气，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她站起身子，从流理台拿了一把水果刀，又从冰箱拿出苹果，熟练地削下果皮，「她说她需要时间，我不觉得这是藉口或是谎言，毕竟我如果是她，我也不会好过。」
白鯊愣了一下，垂下头，「对不起，歆姊。」
邵莞歆笑了，拿着削好皮的苹果给他，「不用介意，而且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不用插手。」
「可是……」白鯊犹豫着，然后接下苹果，「我真的很想帮忙，就算一点点也好。」
邵莞歆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像这样，你好好疗伤，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歆姊。」听着听着，他居然有点哽咽。
她坐下，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报答，可是你做的已经够了。」她又重拾书本，「我想，或许现在正是时候了，让我和小雪的友情接受这场考验，然后更加坚固。」她托着下巴，「我依然相信四年的友情不会说断就断的。」
白鯊轻轻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我也相信。」
邵莞歆微笑，当作认同。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规律的节奏让白鯊又缓缓睡去，邵莞歆看着白鯊安心睡着的脸庞，闔上书本。
「你也相信，是吗？」邵莞歆轻声问，她知道白鯊不会听见的。
但她累了，好累好累，她说服自己何胤雪的过渡期很快就会结束的，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难过也无奈，她束手无策。
谁知道她需要的时间到底要多久？
她摇摇头，拒绝想起何胤雪的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凌晨两点。
拎起包包准备要离开，她传了简讯给凌晨四点要接班的伙伴，看见好几通未接来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机调成震动放在包包里，刚才为了白鯊瞎忙了一会儿，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打来。
齐洛恩打了将近五通，最近一通是十二点打来的，还附了一则简讯：
（邵莞歆你人跑哪去了？我去了流心没看到你，现在在你家门口。）
他是神经病吗？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找人，还找到她家去？她摇摇头，觉得头痛，步出医院才按下回拨键。
「喂？邵莞歆？」电话响没多久就被齐洛恩接起，看来他等这通电话很久了。
邵莞歆叹了一口气，「你还在我家吗？」
「是啊，你这女人真的很大牌，」他在电话另一头嘻嘻笑，「我去接你吧，你人在哪？」
「你回去吧。」邵莞歆没回答他，只淡淡地这么说。
「邵莞歆，」齐洛恩的声音认真了起来，「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没有忘，」她停下脚步，「你是我的男朋友，但你没有义务在大半夜出来接我，还在我家等我。回去吧。」
「不行，我会担心到睡不着。」他的语气又变得调皮。
她又叹了一口气，这次不再这么坚持，「我在中邑路口。」
他在电话另一头开心地笑了，「好，等我。」
掛掉电话，邵莞歆将手机收进包包里，伸了伸懒腰。
其实齐洛恩真的不用这么做的。她已经很习惯在这个时间点外出、回家，反正她的父母多半时间都不在台湾，更何况，有的时候和别的帮派打架也是得打到凌晨……
想着想着，一辆黑色bmw急速向她驶来，接着不偏不倚地停在她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拉下，齐洛恩露出笑容，「上车吧。」
「怎么回事？你家司机呢？」邵莞歆一愣，她家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他到底开多快？才一下子就赶到这里来了。
「在睡觉啊，所以我就直接开车出来找你囉。」他耸耸肩膀，下了车，牵起邵莞歆的手，「走吧。」
他一边拉着邵莞歆走向副驾驶座，一边打开车门，脸上掛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上了车，邵莞歆尷尬地看着窗外。她还是不习惯被牵着手的感觉，像是要把自己託付给谁那般。她不能、也不想学会依赖这件事，毕竟自从她国二开始混入帮派以来，就再也没有交过任何男朋友，任凭他人怎样讨好甚至死缠烂打，她都是断然拒绝。更有甚者，她为了避免再发生这种状况，升上高中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土包子，免得招蜂引蝶，无事惹尘埃。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现在居然会变成这种状况……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里啊？」齐洛恩一边开车一边问，「也没见你在处理什么纠纷，整条街上冷冷清清的。」
邵莞歆打了个哈欠，「白鯊住院，我去照顾他。」
「白鯊？谁啊？你帮派小弟？」齐洛恩挑高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见邵莞歆晚上独自出门竟是为了一个小学弟，他心里竟觉得颇不是滋味。
「对，上次被久城那个女的用棒球棍打中头部，住院观察一个礼拜。」邵莞歆仍旧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没看向齐洛恩。她伸手托住下巴，「呵，如果不是你，那女人现在可能住在白鯊隔壁。」
齐洛恩一惊，侧过脸瞥一眼邵莞歆的表情，「你是说……」
「那次是两校对打，他们人数还是我们的三倍，手里甚至拿着武器，哼。」邵莞歆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同伴们都开溜，弃自己老大于不顾，那女人实在挺可悲。」
齐洛恩声音低沉，「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让我误会你也不解释？」
「会误会的人就是会误会，一个个解释也太浪费力气。而且白鯊当时状况那么危急，我哪来的兴致跟你解释这个？」邵莞歆笑了笑，「幸好，白鯊下週一应该就能出院了，我就说嘛，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连拿个球棒都拿不稳，还想打架，嘖。」
齐洛恩降低车速，「听起来白鯊没有家人。」
「嗯，这就是为什么他高一的时候经常被打。那次因缘际会我经过女厕，才发现这小伙子，那些学妹真的很嚣张，在我的学区还敢动人。」邵莞歆说得心平气和，思绪飘到一年前的时光，「他总是说，他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不管怎样都要加入我的帮派为我效命，结果……」
齐洛恩停下车，打断了邵莞歆的思绪，「邵莞歆。」
「嗯？」她转过头，看着齐洛恩，却突然被抱进怀里。
她错愕地瞪大眼睛，「齐洛恩，你在干嘛？放开。」
「邵莞歆，你听我说，白鯊出事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温柔而有磁性，一句一句都刻进邵莞歆心中，「换做我是白鯊，看见你这么自责，我会比你更难过。」
邵莞歆眨了眨溼润的眼眶，轻声笑了，「不是我的错，却是我的责任啊。齐洛恩－－」
「够了，」齐洛恩打断邵莞歆的话，「你扛了太多责任了，不累吗？这一次就饶了自己吧。」
邵莞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拥抱她、给她温度的这个人，真的是齐洛恩吗？他何必这么做呢？大半夜开车出来找她，听她说话，甚至安慰她－－他不觉得自己做得太多了吗？
邵莞歆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为了这些话而哽咽，「你真的温柔很多，我有这么像她吗？那个女孩？」
听见邵莞歆这么一席话，齐洛恩身子一僵，沉默许久。
「你要松开我了吗？」邵莞歆淡淡地问。
他点点头，一边松开双手一边说，「邵莞歆，我说这些话不是因为……」
「你怎么想我无所谓，」她笑着耸耸肩膀，「总之，谢谢你。」
齐洛恩打量着邵莞歆的表情，路旁的街灯让他隐隐约约能够看见她的脸，但她的表情却一如往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温和的微笑。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所以不管你要把我当成谁，我都没关係，」她不疾不徐地解释，「你不用担心。」
齐洛恩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嗯，那我先载你回去？」
「好，谢了。」邵莞歆笑了笑，又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这就是她所谓「良好的合作关係」吗？齐洛恩开着车，忍不住地想：如果他要的比这更多呢？
他一开始的确把她当成夏孟晴看待，他原本以为有个替代品就会好过一些，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要的居然越来越多：他想要每天都能看到她，他想要与她同车一同上下学，他想要她把时间都留给他，他甚至希望每天睡前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看见的是她的脸。
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吸毒者，不过轻嚐一口，却越来越依赖它以度过生活中的每一天。是的，邵莞歆就像是那个毒品，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当他越来越毫无顾忌地把她当成夏孟晴，他越没有办法遏止对她无数次的心动。
但，这是依赖，还是爱？
「再累也不用开过头吧。」邵莞歆的声音把他硬生生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一定睛，才赫然发现自己真的开过头了。
「被你发现了，我本来还想瞒过你直接把你载回我家呢。」他开起玩笑。
邵莞歆瞪他一眼，「开回去，我要回家，忙了一整天都累了。」
「你真的不想在我家过夜？」他半瞇起眼睛，勾起一弧迷人的笑容。
她叹了一口气，「你停车吧，我自己走回去。」
拗不过邵莞歆，齐洛恩还是调头开车送她回家。邵莞歆说了声再见，打开车门正打算要下车，却被齐洛恩喊住：「喂，等一下。」
她回头，「干嘛？」
「明天你还要照顾白鯊吗？」他问，「我可以载你。」
「随便你，晚上十一点要到，我十点半就会出门，没有空就算了，我不会等你。」邵莞歆挥挥手，「掰。」
「等一下！」他伸手一把拉住邵莞歆手腕。
「怎－－」邵莞歆回头，想问他「怎么了」，但齐洛恩直接把她一把拉进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晚安。」他笑了，松开邵莞歆的手腕，挥挥手，「掰掰。」
邵莞歆整个人僵住，嚥了嚥口水，「喔，嗯，掰掰。」
「捨不得走的话我还是可以载你回我家喔。」他忍不住调侃。
「不用了！」邵莞歆狠狠瞪他一眼，随即下车走回屋内。
「碰」地一声关上家门，邵莞歆整个人瘫在玄关，伸手覆盖住自己的双颊。
好烫，但是为什么？就算齐洛恩有再大的魅力，他最后也还是会成为小雪的男朋友，而她也会继续当小雪的好姊妹，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会双颊发烫、心跳加速？这样的反应让她困惑了起来。
她深呼吸，坐起身子。
邵莞歆，你不可以。在心里，她这么告诫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