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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她略带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反复回响,压抑在心头整整十七年的心事被揭露出来,她心里揪痛的同时却也松了一口气,泪眼朦胧之间看到庆远帝略带复杂的表情。
  风晓忧嗤笑一声,泪水却顺着如玉的脸颊一串串滚落。
  他应当是极为后悔的吧!
  后悔没有斩草除根,在她怀孕的时候就让她滑胎?
  “所以,二皇兄不必担忧臣弟从此无后,若是臣弟有朝一日缠绵病榻,一定会早早的把皇位传给六皇弟,臣弟和六皇弟相处过几日的时间,他是个十分聪明纯净之人,若是在乱世不一定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如今太平盛世,臣弟相信六皇弟定然能胜任。实在不行也有臣弟从旁教导,断然不会出岔子,所以这一点二皇兄就不必忧虑了……”
  “三皇弟未免想的太远,今日你能不能活着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君傲之眸子一寒,拔出腰间早已染血的长剑,冰冷的剑锋直指庆远帝和君离的方向,冷声道,“父皇,您年迈体衰,儿臣忧虑您的身子吃不消,所以想请您退位让贤,做个悠闲自在的太上皇,请父皇成全!”
  庆远帝已经从风晓忧的故事中回过神来,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风晓忧,而风晓忧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却冷冷的撇过头去。庆远帝眸子一凝,就听到君傲之张狂的叫嚣声。
  “退位?”庆远帝冷笑,“可惜朕早已拟好了传位的圣旨,储君可不是你!全福,宣读圣旨!”
  “奴才遵旨。”
  君傲之目光炯然的看着全福,心里却在冷笑,全福早已被他收买,恐怕父皇还不知晓吧。
  他冷笑着听着全福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君离深肖朕躬,朕承皇天之誉命,列圣之洪休,奉始帝之遗命,举嫡立贤。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于熙和四十九年正月十二日正式传位,三日后举办登基大典!特此诏令,大赦天下。钦——此——!”
  君傲之霍然一惊,怒目而视着全福。
  全福垂下眸子,眼神不敢直视君傲之。
  君傲之心里一沉,目光冰凉,长剑直指全福,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背叛本宫!”
  “嗤——”庆远帝亦是冷笑,“全福从来都是朕的人,你莫非以为你那点功德就能折了他让他背叛朕?!”
  君傲之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君莫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跟君傲之站在同一条战线。
  而是不着痕迹的闪身到了大殿的一角。
  君傲之要造反,成功不成功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桩好事。
  若是不成,他便能趁他和父皇两败俱伤之时渔翁得利,若是成了,他大可以以清君侧的名义起义讨伐君傲之……
  “怎么,不服?”
  “你不用得意,有圣旨又如何?”君傲之面色冷寒,动了动手,身边的亲卫立马呈包围状包围过来,他眸子里蔓延出森森的杀意,“父皇,就算下了旨也得三皇弟有命享受才是。”他退后一步,深知龙宸宫中定然有机关,所以让亲卫先去探探深浅,“杀!”
  每个皇子都有自己的三千亲卫,是由各个皇子们亲自挑选出来的死忠,对主子的命令从来都不会反抗只会服从,所以一群人立马包抄过去。
  不过一致的,剑尖却没有指着庆远帝,而是对准了君离和风晓忧。
  君离面色淡然,风晓忧亦是微微扬起脖颈,一脸无畏。
  君离瞧着君傲之的眸子有淡淡的怜悯和不屑。
  都说君傲之聪明过人,可今日却太过急功近利了点,今日的事情原本就十分诡异,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猜到其中的一些不合理之处,他也不知道是故意忽视还是当真没发现,竟然一点怪异之处都没有。
  “君傲之,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放手,朕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庆远帝目光淡淡的落在君傲之的身上。
  希望他可以放弃吧,毕竟是他的儿子,他瞧着长大,如果不是到了情非得已,万般无奈的地步,他不想杀他!
  “父皇,早在您立了传位的圣旨之后,儿臣就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庆远帝轻叹一声,微微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眉目间已经尽是凌厉。
  “杀!”
  随着庆远帝这一声冷喝,原本一面倒的局势顿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手持枪戬,身穿盔甲的士兵们齐刷刷的一个转身,将刀剑转了一个半圆,生生的把剑尖指向了君傲之和君莫一等人。
  “除了君傲之和君莫,一个不留!”
  “是!”
  “不可能!你们给我住手!”君莫不敢置信的大喝道,“你们是本宫的人马!”这群人是疯了吗!
  “他们不是你的人马,而是我大远朝的兵将!”
  君莫脑海中思绪一闪而过,他猛然抬起头,震惊又惊恐的看着庆远帝,失声质问,“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庆远帝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一眼君莫便已经明白,他顿时如坠冰窖,原来他自认为的万无一失,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刚刚一入宫,他手底下的人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探探宫中的虚实,而是自作主张的立马带着兵将闯入了皇宫来劫人。为何皇宫森森的铁卫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抵挡,让他顺利的从被软禁的地方逃了出去。为何明明知晓他的人马打进了皇宫,父皇竟然完全不意外,也不逃?!原来竟然有这么多的疑点,可他竟然没发现!没发现他早已掉入了旁人设下的陷阱中!
  他秘密带入皇城的数万兵马竟然是父皇的人,而且父皇让他杀入皇宫,灭了君傲之的禁卫军,这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之计,他当真用的好极了!
  枉他镇守边关这么多年,竟然如此轻易的败在了父皇的手里!
  究竟是老姜太辣,还是他太轻敌。
  情势逆转的太快,以至于君莫的念头还没有转变完毕,双臂就已经被兵士们拧在背后,他颓然的垂下头。
  功亏一篑,他不甘心!真不甘心!
  “父皇!”君莫蓦然大喊出声,看到庆远帝的视线转过来,他问出最后一个疑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儿臣的?!”
  庆远帝眸子一闪,没有隐瞒,缓声回答,“在你去边关的前一个月!”
  原来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哈哈,太可笑了!
  是不是他所有的努力落在他的眼里都十分的可笑!
  他也当真笑出来了,仰天瞧着龙宸宫宫顶雕刻的雕龙飞花,他疯狂的笑着,“哈哈哈……”他想问,父皇,既然你这么防备我,又何必让我顺利的活下来!我身边的“心腹”都是您的人,那为何不随便制造个麻烦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呢。
  他这一生,原来竟然是个笑话。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他最后留恋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这把长剑陪着他杀敌,从未背叛。他忽然想起了他的母妃,天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他真的全然没有坐上皇位的打算,可母妃一次次的在他耳边给他灌输这样那样的思想,所以他的心理才会扭曲,才会疯狂的嫉妒君傲之,才会事事都与他较个长短。可……母妃是为他好吧?!虽然经常打骂他,可是也会在父皇赏赐东西最后,把最好的留给他,也会在高兴的时候亲手为他缝制衣裳,可是他却亲手杀死了唯一对他好的母妃……
  “母妃……若有来世孩儿再做你的孩子为你赔罪……”他喃喃一句,举起一辈子都没有背离他的长剑,最后决然的看了庆远帝一眼,“只愿来世——再不投身帝王家!”
  “噗——”极细小的声音却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的刺耳。鲜红的血顺着长剑的凹槽流淌下去,君莫留下最后一句誓言一般的话语便决绝的离去。他有自己的尊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败了就要承受败的代价,他知道若是落在父皇的手中,念在二十多年的父子亲情,父皇或许会给他一个痛快,可那样的死法不是他想要的。
  他这个人一辈子都是笑话,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活着。
  如今,他要为自己做一次抉择。
  这样死,会被所有人都记住……吧?!
  当身子砸在大殿中的那一刻,君莫脑海中忽然飘过一张张扬放肆,波光明媚的脸。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手臂像是要碰触那一张脸,眼底渐渐涣散。
  “何……必胜!”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最后一次叫出这个在心底喊了无数次的名字……
  原本想……原本想若是成了便明媒正娶的……可如今……怕是……不成了……
  “……幸好……幸好……”他露出一抹孩童般纯净的笑容,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谁都不知道他“幸好”的是什么……
  情势的逆转已经不能改变,君傲之负偶顽抗的最终下场也是被斩于刀下。
  身上带着十数道伤口,用长剑抵着大殿的大理石地板,长剑连手柄上都是满满的血色,一双手沾染了自己和敌人的血,他赤红着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那冰冷的刀锋砍下来,再无一丝反抗之力。君傲之绝望的闭上眼睛。
  “砰——”
  意料之内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君傲之睁开眼睛便看到君离冰冷无情的双眸。他垂着眸子看着地上破碎的毫笔,方才就是君离掷出了这只笔才挡住了那一刀。
  “君傲之的性命你们谁都不可以取!”
  他早就发过誓,要为卿儿报仇的,他曾经那样伤害过卿儿,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去!
  “离儿!”庆远帝皱眉不赞同的看着他,如今这样让君傲之趁乱死在这里不是正好吗?以后他登基之后也能得一个贤名。
  “君傲之的性命只有我能取!”
  随着他这一声决定性的话语,一场逼宫之战就此落下帷幕。
  最后君傲之还是被君离带走,庆远帝看了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有说话。
  “陛下……”全福有些担忧的看着君离清淡的素色身影,犹豫道,“太子殿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庆远帝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
  全福身子一抖,连忙噤声。
  “全福,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有过叛变的念头!”全福身子一颤,双腿一软就趴在了地上,他不敢为自己辩解,只伏地哭泣道,“奴才糊涂……”
  “下去吧,收拾收拾东西,以后朕也用不到你了,离儿登基之后更不会用朕的人,你年纪也大了,也该回去养老了。”
  “奴才谢陛下不杀之恩……”
  庆远帝瞧着大殿中满地的鲜红和尸体,轻声叹息。
  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索性一次性解决吧!
  “赐梅妃白绫!”
  “太子造反,昭告天下!”
  “摆驾嫣然宫!”
  几道口谕下来,庆远帝已经是微微气喘,当銮驾行至嫣然宫的时候,庆远帝已经换去了疲惫的面容,脸色恢复了冷沉的模样。
  屋里的贤妃像是早已经等候多时。
  嫣然宫里宫人全都身着素衣,一排排的跪在地上。
  贤妃亦是一身白衣,头上还别了一朵小小的白花在头上,她面上的妆容早已洗去,不施粉黛的脸比先前苍老许多,眼角的皱纹如何都藏不住,看上去仿佛一瞬间便老了十多岁。
  看到庆远帝她并不惊讶。
  眼底仿若死水一般不起波澜,整个人像是已经死了,眼里没有活人有的神采。
  “陛下终于来了。”贤妃跪在地上上舒了一口气,言语间竟然有种疲惫后的解脱感。
  “你知道朕会来?”
  “陛下当然会来,来跟臣妾把所有的帐都一笔笔的算清楚,否则陛下怎么会甘心呢!”
  庆远帝勾起唇角,不辨悲喜,“你倒是了解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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