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午餐喝了汤又喝饮料,唐迎乐渐感负担,只好一到市刑大就先去一趟厕所。完事后,他一身清爽地出来,凑巧遇见小姬甩着湿漉漉的手走出隔壁女厕。
这一瞬间,他有一种感动!
这女人总算走对地方了,上回的男厕偷听事件简直吓死人。
可惜的是,他满腹欣慰还没来得及抒发,就见小姬斜斜地扬起嘴角,发出又嗲又长的呼唤:「哎唷——我的好姊姊,你终于来啦——」
那「终于」二字用得极妙,绿里绿气的,显然是还在记恨一小时前的晒美食照,于是他也拉起尾音,不甘示弱地反击,「姬妹妹午安——」
又不凑巧,女厕再次走出一位女警,对方用惊见神经病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快步撤离。
「……」
他无语退出姊妹情森小剧场,自我检视一番。虽然他就站在厕所附近,但一没堵到门口,二又偏近男厕,也不知为何会被瞪,难不成一切都是绿茶惹的祸?
倒是小姬神经够粗,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还勾了勾食指,笑得神秘兮兮,「来来来。」
一看就知,此处应有八卦。
唐迎乐凑过去,摩拳擦掌地接梗,「什么?」
小姬使了个眼神,唐迎乐意会跟上,两人便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同漠着脸走在廊道上。无形的烟硝味悄然瀰漫,就连窗外的艳阳也照不进这片清冷的肃穆之中,彷彿空气都放起了无间道的bgm。
「我得到一个消息。」
bgm放了快一半,卧底姬才打破沉默,压着下巴用馀光打量左右,宛如一个鬼鬼祟祟的地下接头党,以低沉而凝重的声线吐露警方的内部机密。
「十分鐘前,法医把报告赶出来了。」
好、好机密喔!
唐迎乐迅速调整表情,眉尖一挑,敏锐地捕捉到言下之意,不由眼角微瞇,精光一闪,颇有几分深沉心机婊的气势,「证据不合?」
「没错。」小姬也瞇了瞇眼角,冷笑地望向远方,精准还原反派的经典神韵,「法医说司机是死于前额的重大撞击,颈椎断裂,撞击当下就立刻死亡,死前有癲癇发作的跡象,咽喉处还卡着一块口香糖,基本可以判断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唐迎乐顿了顿,感觉人设是反派没错,但剧本好像哪里不对,台词也颇违和,不禁有些词穷,只得硬着头皮来了个百搭台词,「看来……」
「哼……哼哼哼……」小姬嘴角的弧度扩大,一脸看好戏地苍蝇搓手,笑声十分猥琐,「哼咯咯咯咯咯,肇事司机早就死啦,也不知后来倒车衝向赖初珅的是什么东西喔?」
啊,原来是惊悚片剧本!
唐迎乐关掉颅内bgm,抹了把僵到快抽搐的脸,深感反派人设不好操,「幸好法医够给力,要不然就麻烦了。」
起初他不确定法医会如何判断死因,毕竟死亡时间的推断大多是一个预估的时间范围,但事情发生得这么快,前后差距不过几分鐘,要如何用正常人的方式帮莫笙洗刷「过失杀人」的嫌疑实在难度不低。
老实说,他不介意还原事件真相,来一场厉鬼大闹警局的戏码,但就怕莫笙会被查出是何簫的弟弟,提前招来赖雄父子的警惕与反击,到时别说跑什么主线任务,还恐怕会早早踏上be的不归路。
小姬好奇问:「所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鬼,你的阴阳眼有看到吗?」
的确是「鬼」东西,但唐迎乐想了想,决定中肯地回答:「没在现场亲眼看到,但有亲耳听到黑白无常在聊天。」
小姬一愣,发出极为响亮的「哈?」
唐迎乐没料到她会反应这么大,就讶异地看过去。
小姬这才反应过来地调整神情,但眼里的震惊依然清晰可见,「黑白无常?你确定?」
「应该吧,会勾魂的应该没其他人了吧?」唐迎乐抓了抓脑子,「反正我没亲眼看到人,只是听见两个声音在说什么先带走其他的,这个晚点再来勾之类的。」
「……」
也不知这话的讯息量有多大,竟把一向大喇喇的小姬给震得一路无语,直到进了办公室,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加油,好好干。」
「嗯?」
但小姬没再多说什么,只留下意味深长的谜之微笑,就扬长而去,搞得他感觉对方不像是在为他加油,而是在祝他一路好「走」。
因文创区撞人案受害者眾,现场目击者多,主要受袭人又来头不小,不仅局长亲临市刑大了解状况,施副队还亲自率领专案小组排查各种线索,并应付各路媒体与多方势力的探查,因此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没人注意到姍姍来迟的「钟正」,唐迎乐也乐得低调入场。
半小时后,法医的报告正式送达。
「人死了怎么还能倒车加速?」
「验错尸体了吧?」
七嘴八舌的质疑声持续了许久,施副队打给法医二次确认,又叫人反覆核对所有录影和口供。已知真相的唐迎乐看着这些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深深地体会到一件事。
「眾人皆醉我独醒。」他捧着刚泡好的奶茶不胜唏嘘,边对着才打了几个字的word档目光飘渺,「原来这就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吗?」
「滋你妈!老子饭都还没吃就你最清间!」老张熟练地巴下一个文件夹,「你昨天的报告写了没?没写就先来帮我查查这些资料。」
唐迎乐震惊了,「不是应该没写赶快写,写好了才帮你查吗?」
老张一脸鄙夷,「反正你都写不完了,也不用赶了。」
「……」
这逻辑好完美。
这时,有人拿着一个随身碟跑进办公室,「找到了,有拍到车内!」
大家一窝蜂地凑过去,唐迎乐担心莫笙会露馅,便也加入大部队。
影片共有两个,一个是活动现场的摄影师拍到的,画质相当清晰,即使玻璃溅了血,也能依稀看见车内的状况,另一个是手机录影,角度是从被打破玻璃的窗户拍进去,虽然画质较差,但也捕捉到了关键画面。
只见第一个影片里,原本趴着的司机动弹了下,就抬起血肉糢糊的脸,脖子却以不寻常的角度歪垂着,紧接着车子再次发动,如离弦之箭衝出镜头外,之后便是混杂尖叫声的一片混乱。
「本来还怀疑法医是不是验错了,但那个脖子……」
那人话没说完,就把大家吓出一身冷汗。
而第二个影片更教人窒息,虽然镜头是从侧面拍摄,但大家仍能清楚看见,当神秘高人跳进车内后,司机就朝他挥去一拳,随即忽然瘫倒。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都陷入死寂,只有小姬翘着腿吃洋芋片的「喀兹、喀兹」声,非常地香酥脆,惹得唐迎乐忍不住看去一眼。
这个麻瓜姬真不俗!
但他错了,不俗的不只小姬一个瓜。
「装神弄鬼。」施副队敲了敲桌子拉回大家的神智,「看看行车记录器有没有拍到脸,还有附近的道路监视器也全调出来,务必找到这个人,问清楚他是如何摆平『诈尸』的。」
唐迎乐心里一个咯噔,十分着急。
对方刻意加重「诈尸」二字,摆明就是在怀疑莫笙主导了这场事故,虽然站在警方的立场,这样的作法才符合侦查的专业态度,但在已知施副队极可能是包庇赖初珅的内鬼后,他就很难再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对方。
幸好行车记录器虽有拍到莫笙,但也只拍到他戴口罩和鸭舌帽的侧影,由于大城市的空污问题,台北人出门多习惯戴口罩,加上炎炎夏日,戴帽遮阳的人也不少,因此这装扮实属平常,也恰好在此时帮了他一把,至于道路监控就得花上不少功夫去排查,暂时没有收穫。
饶是如此,唐迎乐还是传讯给莫笙说明情况,但对方大概是在忙,没有回应,他也只能先投入工作中,一边祈祷事情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时间在焦虑中变得漫长,他一边注意手机,一边应付接踵而来的工作,直到铃声响起,他心中一跳,下意识要拿手机,却发现是桌上的办公电话,不由失望地垮下脸。
打电话过来的人是钟荣光。
「到我办公室一趟,有话问你。」
话语方毕,话筒便传来敲门声,只听钟荣光说了声「进来」,就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电话被掛断。
唐迎乐怔了怔,努力运转被繁杂公务堵住的脑子,发自肺腑地问自己一句——
「我是要现在过去,还是等人家讲完话再去?」
片刻后,他才从死机中惊醒。
等等!刚那声音是……施副队?
一个灵光闪过,他跟老张交待一声就匆匆离座。等衝上楼后,他放轻脚步,悄然接近大队长办公室,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多亏莫笙的指导,儘管他修炼的日子不长,但已能掌握一点调用灵力增强感官的诀窍。
果然,办公室里的人正在讨论文创案。
「法医说了,诈尸是有科学依据的,车子在无人驾驶下暴衝的案例也不少,何况鑑识组还没出报告,那路人基本上没有任何嫌疑,你拿什么强制对方出面?」钟荣光语气略重,似有不满,「若只是意外就赶紧结案,给伤亡者和肇事家属一个交待,现在外面已经传出好几个版本,越闹越离谱,不宜再拖。」
然而,施副队不为所动,「赖委员说了,这是小赖先生这个月来遇到的第三起车祸,前两次侥倖没有受伤,这次事关重大,他希望我们仔细查,查得越仔细越好,就算要花久一点的时间也没关係。」
唐迎乐皱起眉头。
赖初珅背负那么多因果恶业,早就在老天爷的死亡名单上了,一直倒楣遇到车祸很正常,但一般人在以为是谋杀的情况下,都是深怕再受到攻击,希望警方尽快抓到兇手,为何赖委员反而觉得拖久一点也没关係?
正百思不解,谈话就已经结束。
他倒退几步准备撤离,又想起自己是被叫上来的,突然跑掉也太欲盖弥彰,便再走回门前,正巧施副队打开门,两人就猛不期然地对上视线。
剎那间,一段来自现实世界的新闻片段从脑海深处浮上。
——文创区撞人案从九月调查到现在已过三个多月,警方依然毫无进展,外界认为肇事司机被政敌收买企图谋害赖委员之子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司机的妻子受不了各方恶毒的谴责与咒骂,试图带未成年的儿女烧炭自尽,幸好被人发现送医急救。
——憔悴的妇人拉着一个男人痛哭流涕,「我们没有收贿,什么钱都没有,我们不是杀人犯!你们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们?」
他瞪大双眼,将记忆中受妇人质问的男人与眼前的人重叠。
那个人……是施副队?
后来,案子又是怎么落幕的?
有如闸口被破开,那段不曾抹上色彩的记忆滚滚涌出,变得异常鲜明。
——赖委员闻风赶来,亲自安抚崩溃的妇人,承诺愿意帮他们一家渡过难关,又公开劝导大眾宽恕与谅解,勿祸及家人,因而获得大爱大善的美名。警方也彷彿受到激励般,不到三天就迅速破案,证明这只是司机癲癇发作所酿成的意外。
唐迎乐冒出一身冷汗。
原来,事故的真相从来都不是重点,只要案子拖得越久,赖雄就有越多暗中操作的空间去吸引更多关注,再藉由风向打压政敌,营造出几近于圣人的完美形象,以获取最大利益,打造出荣获冠冕的宝座。
若再进一步推测,搞不好赖雄早就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
「钟正?」
「嗯?」他回过神,接收到施副队狐疑的目光,就神经一绷,立刻使出毕生演技,保持茫然的神情吶吶道:「呃……报告。」
办公室里的钟荣光似察觉到什么,扬声说:「叫你多久了?还不快滚进来?」
「喔。」唐迎乐应完,就对施副队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一让。」
可惜施副队很精明,显然已捕捉到他的微表情,不仅没让开,还回了个相当亲切的笑容,儘管那笑不达眼里,「刚在看什么?这么……震惊?」
中间的那个停顿让唐迎乐头皮一麻,感觉要不是有大队长老爹在场,局里也不好毁尸灭跡,不然他下一秒肯定会被施副队掰断脖子杀人灭口。
「也没看什么。」强大的求生意念让他迅速低下头,又不好意思地往对方瞥去一眼,娇滴滴地任由本能带他飞,「就是看你……」
正当「帅」字即将溜出口,他就赫然看清施副队的尊容,不禁良心一痛,舌尖就下意识转了个弯,「没有我帅,好!震!惊!」
施副队:「……」
钟荣光:「……」
气走了施副队,也把钟老爹气到无顏见人后,唐迎乐就自觉地关上门,乖乖站在办公室里安静如鸡。
幸好钟荣光没有气太久,大概是开始习惯儿子近来的「不羈」作风,不打算纠结方才的事。他先是喝了口茶,再抽出肇事司机的验尸报告摊在桌上,脸色凝重地望着唐迎乐,只见他双眼微瞇,眉头隆起,嘴角紧抿下垂,目光深沉且复杂,彷彿有千言万语,充满了暗示。
唐迎乐沉默了会,感觉这眼神不太好读,「干嘛?」
就很没默契!
钟荣光无奈地再次心梗,又不好在局里为了「那个不能说的祕密」大发雷霆,就只好压低声音问:「真的有脏东西?」
唐迎乐恍然大悟,「对啊,厉鬼附身,借车杀人,尸体都飘着黑气呢,合理推测第一次撞人是意外,第二次才是……」
钟荣光立刻打断他,脸色非常难看,「你现在就立刻退出调查,手上不是还有件谋杀案吗?就专心去办,这个你别插手,离越远越好。」
唐迎乐无语,「明目张胆地搞特殊待遇,有你这样当大队长的?」
「要不是有我这个大队长,你以为你还能每天迟到早退这么好混?」钟荣光说到这就火冒三丈,「你看看你最近请了多少次假?不是生病就是受伤,明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别什么事都往前衝吗?」
——「冥顽不灵!」
脑海中突来的记忆与耳边的训骂声重叠,唐迎乐顿感一阵晕眩,差点以为自己又作梦了,也让他想起今早的梦境——钟正无视父亲的劝阻,擅自找赖初珅对质而遭到训斥。
若《廻生境》是现实世界的写照,那现实里是否也有一个钟荣光为这场荒诞的政治闹剧推波助澜?
「爸。」唐迎乐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这案子就是一起意外事故,监控我看得很清楚,厉鬼是衝着赖初珅去的,也是那位路人天师驱逐厉鬼救了大家,虽然按照程序,他愿意合作当然是最好,但人家明显就不想曝光才没留在现场,而且玄学界的事本来就很难解释,现在施副队摆明要拿他大做文章,你打算怎么办?」
钟荣光沉着脸不语,显然也很为难。一个是权大势大的赖委员,一个是不知名的天师高人,两边都不好得罪,偏偏真相解释起来,不仅难以说服他人,还可能会洩漏儿子的祕密。
最后他头痛地摆了摆手,「要是能尽速结案我也不想拖,不然对谁都是煎熬。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记住,别插手这案子,知道自己容易招引什么就要注意点。」
捕捉到对方眼底的疲惫,唐迎乐本想再试探的话语不由吞回腹中,再也说不出口,只得沉默地退出办公室,感觉胸口莫名刺疼。
他心想,当钟正为了正义赴汤蹈火的时候,是否也曾像此刻的他一样,往身后的人看过一眼?
***
后记:
小姬很有培(带)养(坏)主角变成戏精的天赋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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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喵芭渴死姬/初稿:01.26.2022/发佈:01.13.2023